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若擺在平日我倒不懼,奈何現下我是真元耗損,靈力枯竭,卻不敢有所怠慢,只趕忙提氣徑往碧泱宮而去,不想未行得三步遠,卻有人騰身躍至我面前,攔住去路。超速來人緇衣墨發,面色蒼白,許是逆光之故,我並未看清他的面龐,只道他半側身形均隱於淒淒夜色中,週身散發出絲絲幽暗陰鬱之氣。
我雖與此人素未謀面,心中大約也知他該是幽魔族人,正想開口詢問,不想跟蹤我的倒並非一個,此刻螭烺卻從身後出現,逕直行至那緇衣客身側,不知言語了什麼,這緇衣客飛身掠起,五指微張,竟直取我面門而來。我未及反應,只本能側身堪堪躲過,奈何腳下不穩,腹內又是血氣翻湧,卻差點摔倒在地。
此番確是狼狽,那緇衣客立於我面前,撤回掌力,出言諷笑道,「世人皆言青龍帝貴為水靈至尊,掌控水靈之力登峰造極,今日一見,卻原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他言辭尖刻,語氣傲慢,見我不答話,又向其旁螭烺笑道,「如此看來,早該請龍帝陛下移駕去一趟岐門山,又何苦費神勞力,三番兩次去取那珠子?」
我聽得雲裡霧裡,只道岐門山位於泱都西北萬里之遙,已是水族與幽魔族邊界之地,除卻兩族駐防兵士,再無人煙,如今他二人既提起碧海明珠,又道請我移駕岐門山,卻不知究竟何故?
我心中疑惑,正想詢問,抬頭卻見這緇衣客面上神色倨傲,一雙眸子盯著我看,目光中滿滿俱是不屑,他輕笑道,「龍帝陛下莫要害怕,也不必多問,到了岐門山你自會明白。」
聽他此言,我心中不安尤甚,無奈口中卻不能示弱,亦笑道,「閣下真是好膽量,今日卻是要在泱都綁架於朕不成?」
聽我言及綁架,一旁的螭烺神色微變,而那緇衣客卻笑的益發張狂,「非是本尊膽量大,既是有龍帝陛下的恩師相助,說是綁架,卻也不難啊。超速」
聽他此言,我心中一凜,現下四圍無人,以我如今靈力,只怕是連螭烺也爭鬥不過,而這緇衣客身份雖不明,靈力卻顯而易見遠在螭烺之上,今時之勢端的是萬分糟糕,難不成卻真要與他們去岐門山走一遭麼?
我不著痕跡往那離燈湖邊退去,心中正焦急思考脫身之術,不想螭烺卻上前一步,「陛下,車馬已在泱都城外備好,還請你移步與我走吧。」
我聽他喚一聲陛下,卻真是可笑至極,他既膽敢夥同外族欺君罔上,前些時日見到我亦俱是直呼其名,今日如此惺惺作態,卻不知是何道理?我挑眉看他,不由冷笑道,「太傅,今日朕若是不願去那岐門山,你待如何?」
螭烺聽我一問,面色微變,他直直看向我,眼神一暗,竟咬牙切齒道,「龍衍,今日你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見他說的堅決,我心中暗道糟糕,不想我龍衍大風大浪見得,今時卻要在這陰溝裡翻船不成?我強自斂下心緒,想來如今之勢,卻也只能放手一搏,於是反身徑往離燈湖中躍下,希望能暫且隱去行蹤,也好避水到達碧泱宮。
螭烺大約未料到我會突然轉身逃去,只道那緇衣客卻先一步追上來,他催動靈力,手中凝起幽魔索,卻一把扣住我的一側手腕,那幽魔之力最是陰狠,頓時,我便覺陰寒之氣自手腕處漫溢全身,那幽魔索幾番纏繞,愈纏愈緊,奈何此刻我靈力耗竭,凝集起的水靈荏弱散亂,屢次掙扎卻掙脫不得。
我急於脫身,心下愈加焦躁,此刻已是別無他法,只好現出本相,化作龍身徑往離燈湖底潛去,一時間離燈湖波浪翻湧,四圍裡風聲大作,那幽魔索終被我使蠻力掙脫,只未及我略舒口氣,那緇衣客亦消散了身影,一時間我只覺週遭水冷風寒,逕往體內侵入,不待我避水往碧泱宮而去,卻已是頭暈氣短,難以為繼。超速
而幽魔本是無形,我雖不見這緇衣客本相,只道自己週身陰寒之息愈濃,想必此刻已被他縛住,我方才化作龍身又耗去所剩無幾的真力,現下卻只能由他牽著鼻子走,無奈騰身躍至湖岸,我便是維持龍身亦頗覺吃力,復又變換至人形,卻道髮梢衣角俱是水痕淋漓,簡直是狼狽至極……
我面上難堪,強自穩住身形,而此刻那緇衣客亦從湖底上岸,滿面得色,他一步走向前來,朝我笑道,「龍帝陛下,請吧。」
我心裡沒底,奈何現下卻別無他法,只能移步往前,那緇衣客笑得張狂,我心下郁卒憤懣,原以為此際已是我有生以來最大恥辱,卻不知前路遙遠,此行茫然,竟差點是有去無回。
泱都城外的確備好了車馬,其旁尚有五六個侍從,俱是一色黑衣,面無表情,一見這緇衣客行至面前,那些侍從俯身行禮,只喚他「君上」,方才於離燈湖我心中已有計較,如今正是坐實,這緇衣客便是那幽魔族百年前方繼位的新君,幽無邪。
幽魔族與水族接壤,以岐門山脈為界,其南為我水族屬地,其北則為幽魔族所有,只道是有史以來,這幽魔族於岐門之南便屢有覬覦之心,父親在位時,萬餘年內紛爭不斷,直至近千年,大約是久戰倦怠,兩族邊境方得安寧,未有大的正面交鋒,而時至今日,縱使岐門山一片荒蠻,水族亦是遣重兵駐守,絲毫不敢有所懈怠。
而此次幽無邪離開九幽境,費勁心力將我綁去岐門山,莫非卻還是為這岐門之南的歸屬問題?不及深思,上得馬車,這幽無邪坐於我身側,週身的幽魔之息森冷陰寒,我心下不悅,不禁出言道,「幽魔君主何不用幽魔索將朕捆縛,難不成這一路你卻要堅守在此,就怕朕逃脫不成?」
他聽我此言,略勾起唇角,只輕笑道,「龍帝陛下不必動氣,你既喜愛幽魔索捆縛,本尊這就成全你。」他說著手中凝起幽魔之力,卻真將我雙手縛住,我心下晦氣,暗道自己怎會如此多嘴,於是乾脆靜下心來,閉目調息。
想來泱都至岐門山,縱是再快馬加鞭,大約也要月餘方可到達,待我靈力稍有恢復,月餘間尋個機會逃脫應是不難,思及此,我略略放下心來,不想抬頭間,只見幽無邪笑的得色,他開口卻道,「龍帝陛下莫要再想逃脫之事,本尊聽螭烺先生所言,你現下靈力枯竭,止剩下不到一層,若想恢復,必定要借助外界活水,這月餘間,本尊自會小心謹慎,連一滴活水也不敢讓龍帝陛下
沾的。」
此話我聽在心中,真真是要氣的吐血,不想螭烺這老匹夫,就因為父親在位時未曾將泗水郡主配與他,他竟懷恨在心數千年,直至如今,竟敢犯下欺君罔上,叛國求榮的大罪來,枉我尚念及當年師生情分,處處忍讓於他,卻道當日於金鑾殿上,本就該將他拿下治罪,也不至於弄到今日如此地步。
奈何現下,再多想亦是無用,只道數日來,這幽無邪說到做到,對我竟是寸步不離,果真是連一滴活水也不讓我沾的,眼看離泱都越來越遠,我靈力恢復竟不及兩成,若是真無外界活水相助,任憑我再如何靜心凝神,至多只能恢復三成靈力,到時要想從這幽無邪手中逃脫,無異於癡人說夢。
我心中益發憂急,雖說此際錦鯉業已回朝,他身為我貼身近臣,自會替我隱瞞行蹤,現下朝中太平,掩飾三五個月應該不成問題,奈何龍溯與天祿之事尚未解決,此番我無故失蹤,又不知會惹出多大的麻煩。
時日越久,我愈是心神難安,而幽無邪卻是躊躇滿志,竟不知是指望我能助他完成什麼驚天動地的偉業,而螭烺面色雖是沉靜,眼神中卻也掩飾不住越來越濃的興奮之色來。
終是到了岐門山,此處荊莽叢生,人煙盡無,雖是岐門之南,卻與守軍駐地相距甚遠,幽無邪將幽魔索縛於我雙腕,拽著我穿行於那荊棘之間,直到一處極為隱秘的洞穴前方才停下。這洞穴入口處密佈雜草樹籐,微微露出的石門旁隱約刻著兩條游龍,卻是我水族皇族的印記,我心下疑惑,不禁上前仔細查探,只道來時路上大約還有些機關,現時已被幽無邪與螭烺清理完畢,他二人此番綁我至此,難道是這洞中藏有什麼驚天寶貝,卻是非要借我手開啟不成?
幽無邪催動真力,將石門推開,一行人行至洞穴深處,已是天光不明,寒意森森,幽無邪世居九幽境,現下這等情形,只怕他正是如魚得水,而我靈力虛耗,卻受不得這森寒之氣,奈何他扯起幽魔索,愈行愈快,我也只得跟在身後疾行往這洞穴深處而去。
一路上所見殘箭斷矢散亂,亦見頗多毀損的石門棧道,更有無數的枯骨殘骸,只道是痕跡老舊,不知是多少年前又不知有多少人將性命葬送於此,我心中感慨,不禁低聲歎息,未料幽無邪聽得,竟轉身惡狠狠向我道,「龍帝陛下不必歎息,這玄冥洞中死的都是我幽魔族人,不干你水族半點關係!」
他此話說的恨意十足,竟將幽魔索不住收緊,我雙腕吃痛,腳下卻只能再跟緊一步,只道我心中不悅,不由開口譏諷他,「這裡是我水族皇族之地,死的自然只有不自量力,妄圖搶奪他人之物的惡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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