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此際端的是心亂如麻,晚間御宴龍溯面色陰沉,獨坐於席上,我二人對面相視,他俱是避開我的目光,兀自悶頭飲酒,此次他本是得勝歸朝,我未及論功行賞,卻牽扯出如此荒唐事端,心下甚是歉疚,不及晚宴結束,我在心中已將解釋的說辭練了數遍,剛欲開口,龍溯卻不願聽我講,他低身迴避,視我若蛇蠍。超速
晚宴畢,待群臣告退,龍溯也跟著告退,我上前一把攔住他,他挑眉看我,卻道,「皇兄,你還有什麼話好講?」
我見他神色陰鬱,比日間總算冷靜幾分,方開口道,「阿溯,朕夜探溯涵宮的確不假,但那都是因為溯涵宮夜盜滋擾,朕這般不過是為了護得鼎貞周全,並未半點他心。」
龍溯定定朝我看,鼻間冷哼一聲,卻道,「皇兄,你既要辯解,怎會想出這般拙劣的謊言?溯涵宮夜盜滋擾,用得著你青龍帝親自出馬?到底是怎樣的夜盜,到底是要盜何物?」
我料到他不會相信,忙又道,「阿溯,你有所不知,那夜盜不是別人,卻正是太傅螭烺,他離開已近千年,此番回來卻只為一顆珠子,正是當日作為聘禮贈與鼎貞的那顆碧海明珠。」不及我說完,龍溯面露驚訝之色,反問我道,「怎麼可能是太傅?」
無奈我心中亦是不知,只搖搖頭,見他面上神色稍有緩和,又繼續道,「螭烺的隱遁之術,想必阿溯你比朕還要清楚,朕雖下令命鯤寒鱗抽調精兵駐防溯涵宮,卻害怕那夜盜若真是螭烺,鯤寒鱗攔也攔不住,因此總有些放心不下,要知道,若是鼎貞出了什麼閃失,並非只有你龍溯一人傷心,若是靈獸長知曉,此事又待如何?」
他緊皺著眉頭,大約還是不信,抬頭又問我,「那皇兄如何知曉那夜盜就是太傅?再說,這碧海明珠只是母后精氣所化,除了能解百毒,卻還有何用?」
這下倒是問住我了,我也不知那珠子究竟還有何用,值得螭烺幾次三番強取,現時見龍溯問的急切,於是答道,「螭烺初次來奪那珠子,已傷了鼎貞,朕聽聞鼎貞受傷,前去探望,卻聽她講那夜盜能躲過重重侍衛,悄無聲息潛入溯涵宮內殿,而鼎貞傷處又是水靈之力所為,朕當時便有所疑惑,後來卻是正面相逢,朕追他至離燈湖畔,他親口承認了身份,只怕現時的他卻與幽魔族脫不了干係。超速」
龍溯聽我這般詳述,低頭沉思,我怕他還是懷疑,又道,「朕聽聞鼎貞受傷,本欲擬詔命她住在碧泱宮,就怕世人詬言,這才夜探溯涵宮,後來只道那賊人確是螭烺,防不勝防,朕這才遣漣兒伴鼎貞一同入宮,龍溯,你若還是不信,自可向龍漣與鼎貞求證,朕若真是如你所想,與鼎貞有半點牽扯瓜葛,豈非是禽獸不如?」
龍溯大約聽我此話言重,終是露出似是相信的神色,語氣也緩和許多,「皇兄,貞兒的確提及那碧海明珠,只一件事臣弟還不明白,不過是顆珠子,你為何不做主乾脆將它借與太傅一用,此事不就了結了嗎?」
我聽他日間所言,他既是見過螭烺,卻不知螭烺可曾與他言語要這珠子做甚,便問道,「那螭烺究竟要這珠子何用?他可曾開口與你討要?」
而龍溯只輕搖了搖頭,「太傅的確問起過碧海明珠,卻未曾與我討要,他只道千年來遍歷五靈界,聽聞我與靈獸族公主大婚,特地前來定域王府探望於我,不想我奉旨征戰漓城關,他卻見皇兄與貞兒關係曖昧。超速……」
他說到此,又抬頭看我,目光猶疑,不知內心所想,我暗道這螭烺恐怕真是與我什麼有深仇大恨,莫非要那珠子竟是做什麼巫蠱之術詛咒於我?半晌,龍溯低身行禮,悶悶道,「皇兄,我先回去了。」
我心知他此刻應是十分煩亂,也不再多說什麼,揮手允他退下,龍溯走後,我心中還是一團亂麻,我對天祿自是沒有半點他心,奈何那鼎貞卻對我……,龍溯只當那明珠是母親精氣凝結,若他知曉那珠子實際上是我的一滴血所化,卻不定又要生出多少風波,思及此,我頭重如裹,直想追上去說個明白,可若真的當面說出,不是我對他的妻有覬覦之心,而是那鼎貞心思難明,這豈非等於公然羞辱於他?
現時,我只希望鼎貞能夠明白自己所處位置,莫要在龍溯面前胡言亂語,如若不然,我卻寧願那時麒麟將她許配於鳳百鳴,倒也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幾日平靜,龍溯再未在我面前提及此事,我私下裡問詢龍漣,龍漣只道龍溯並未尋她問起鼎貞之事,我心中猜度,大約龍溯心中已經釋然,只經此一事,我們兄弟之間卻總彷彿多了層隔閡,不復往日情真意切。
卻道是百年來的第一個朔日,那夜我方自汲月潭底回到錦瀾殿,卻見碧螺滿面驚慌之色,而那定域王府的侍衛長候於錦瀾殿前,只道定域王妃突發急病,現時生命垂危,經醫官多方診治,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親王殿下心急如焚,這才遣人入宮請我前去。
我一聽,心下一驚,龍溯與天祿成婚不過三年,龍溯征戰在外已是兩年有餘,這定域王妃與我之間的曖昧方才解決,如何天祿便得了急病,若是天祿真有個三長兩短,卻叫我如何與麒麟交代?
匆忙行至溯涵宮,只見天祿半伏於龍溯的臂彎,面色灰敗,唇色卻赫然鮮紅,她雙眼半合,氣息微弱,竟彷彿真處於生命垂危之際,其旁一眾醫官均是戰戰兢兢,俯首跪伏於龍溯面前,我推門而入,直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龍溯垂頭喪氣,悶悶答道,「皇兄,都怪我不好,我硬要與她奪那珠子贈與太傅,貞兒堅決不願,不知怎的,突然就……」,我聽罷不及細想,只將眼光投於那一眾醫官,而眾醫官此刻更是惶恐,不待我開口詢問,有人顫顫巍巍起身,卻道,「陛下,臣等已查看過王妃病況,一致認為是中毒所致……」
不及他說我完,我忙問道,「中的什麼毒?何藥可解?」
卻不料我此言一出,眾人卻都不出聲,只有龍溯憤憤道,「皇兄你莫問了,這群草包都不知道!」
而此刻天祿氣息愈加微弱,她似是神志不清,眉頭緊顰,唇間也溢出絲絲血痕來,我俯身查看,觸及她的脈搏,卻發現脈沉細數,似是已病入膏肓,我試著喚幾聲她的名字,亦是毫無反應,而龍溯此刻已是絕望,滿面沮喪內疚,我心中憂急,亦不知該如何是好,驀然間卻發現天祿自頸上浮出絲絲青色紋路,漫溢著的竟是青龍息,我心下一凜,忙開口問龍溯道,「那顆珠子呢?」
龍溯不知我為何突然問起珠子來,糊里糊塗問道,「碧海明珠?」此刻他摟住天祿,左右查看,卻不見那珠子蹤影,我心下明瞭,這鼎貞,只怕是將那明珠吞入腹中,豈不知此物能解百毒,卻因以毒攻毒的藥理,如若服用之人本未中毒,這明珠本身就是劇毒,再者,尋常人中毒後不過刮下些粉末便可解得,這鼎貞竟糊塗到整顆吞下,現時若要救她,卻還只能我將這龍息悉數逼出她體外。
此刻,龍溯大約也發現有異,天祿頸上的青色紋路已蜿蜒至面頰,卻將她如花似玉的面容襯得益發詭異,龍溯抬頭直問我,「皇兄,貞兒體內為何會有青龍息?你到底對她做過什麼?」
我心下苦笑,此番卻不知真的該如何言語了,只道現時救人要緊,我命龍溯將鼎貞平臥於榻上,祭起水靈逕自從天祿心脈注入,卻說這水靈之力不可過強,否則以天祿現時氣若游絲,必定會震斷她心脈,又不可過弱,因為太過溫和卻不能將她體內龍息悉數逼出,只道是救人遠比傷人難上百倍,而且更糟糕的是,今夜為百年來的第一個朔日,我已是真力損折,不及平日十分之一,現時如此耗損水靈,卻叫我額上亦止不住沁出顆顆汗珠。
龍溯此刻亦不敢妄動,只道他面上神色猶疑,我已不及多言與他解釋,只小心掌控著水靈注入的輕重急緩,而此刻窗外夜色深沉,星月不明,奈何我心下暗沉,尤過於夜色,只不敢分心思慮,直到天祿頸上面上青紋悉數褪散,她俯身吐出一口暗色血液,我方略放下心來。
天祿悠悠轉醒,睜眼見我立於榻旁,她醒來第一句卻不喚龍溯,竟軟軟喚道,「皇兄」,這聲皇兄直喚得我心驚膽戰,心煩神傷,還好她身體虛弱,如若不然,怕是真的會撲將到我懷裡,卻更是難堪。而我現下真力虧損,頗有些頭暈目眩,抬眼只見龍溯面色端的是陰沉至極,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只無奈道,「阿溯,今晚在鼎貞身旁,好好護住她的心脈,莫再出什麼閃失,有什麼話,明日到錦瀾殿再說。」
說罷,我已無心顧及他的感受,推門徑往碧泱宮而去,未料,剛出得定域王府,將至那離燈湖畔,腳下步履卻愈發虛浮,更為不妙的是,我彷彿還被人跟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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