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一間小型的會議室就是這樣一副劍拔弩張的場景,彷彿空氣當中的粒子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冰晶。()
只見夜乃晨曦子的主治醫生站在一張黑色的辦公桌前頻頻不住地拿著帕子擦著腦門上的虛汗,戰戰兢兢地等待著男人的指示。
男人正是大和國的卿仁天皇,他此時在椅子上正襟危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但是嘴角翹起一抹詭異的弧度,突然在下一刻就將銳利的視線轉向站在原地腿腳打著擺子的醫生。
不待卿仁先開口,醫生受不住強大的冷氣壓,頂住巨大的壓力,梗著脖子說話。
「陛下,我······我······我,皇后娘娘臉上的傷假以時日一定會恢復如初,不會出現任何瑕疵,還有關於娘娘頭腦中殘留的血塊過不了多久也會一併消除······」
醫生一直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底,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是想方設法推諉責任藉以轉移卿仁的注意力,但是還沒有等到他說完,就聽到頭頂上出現低沉得有些性感並且讓人不得不重視的聲音,他很識時務地消了音。
「既然你有那麼大能耐,那麼有沒有辦法讓人徹底失憶?」
卿仁只是瞥了醫生一眼,就將視線轉開,全心專注於手中不停轉動的鋼筆,全然不知他無心的一語就激起千層浪,對自己話中的厚重和詭異也恍然未知。
不同於卿仁的鎮定自若,醫生明顯有些驚慌失措,他甚至嚴重懷疑是不是自己出現了誤聽,怎麼會突然間聽到天皇問出這樣匪夷所思的話,天皇不是更應該如外界傳言的那樣疼愛皇后的程度達到令人各種羨慕嫉妒恨的地步嗎?那為什麼他總感覺天皇並不如傳聞那樣關心皇后呢?
卿仁並沒有給太多的時間讓醫生輾轉思考,他快速地掐斷醫生的浮想聯翩。
卿仁的下一句直截了當的提醒,讓醫生清楚地知道自己並沒有聽錯。
「難道名噪一時的皇家首席醫師只是徒有虛名,竟然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到,委實讓人失望得很。」
能力遭到質疑,是個人都會為自己打抱不平,何況確實是能力超群的奈良醫生,但是一對上至高無上的天皇,就算此時天皇眼中出現令人難以忍受的鄙夷和輕視,奈良醫生也只能忍氣吞聲。
卿仁只是輕蔑的一笑,此時清越笑聲卻有種讓奈良醫生頭皮發麻的高超本領。
奈良醫生猶豫了很久,才開口回答道:「有」。
世界上確實存在一種讓人能夠永久失憶的藥,但是代價卻是無法估量的,可能會演變成腦癱,也可能會出現癡呆,更甚至是死亡,僅僅百分之零點幾的幾率只是單方面的失憶而對身體無任何影響。這畢竟是違背道德和倫理,更是為法律所不容,有著職業操守的醫師定不會拿病人的身體開玩笑,自然也就不會使用這種無端坑害人的藥物。
奈良醫生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隨便拿著病人的生命安全開玩笑的人,但是面對無法與之抗拒的強權,他最後也不得不低下頭顱,做出平身最違心的一件事,這件事一直困擾著他,在往後無數個日日夜夜不斷在噩夢中糾纏著他的靈魂,飽受精神摧殘的他不得不在一天向那個毫不知情的美麗女人告知實情,當女人成功解救後,他也終於解脫了。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卿仁明著暗著的提醒和提示,都讓奈良醫生頭皮發麻,不得不昧著良心做出違背良心並遭受道德譴責的事。
奈良不僅聽從卿仁天皇的指示,在夜乃晨曦子的藥裡面摻了一些抑制記憶恢復的藥,還偷偷地在夜乃晨曦子眉間做了手腳。
直到再次拆線的那一天,引來無數的唏噓聲和驚訝聲,震驚的便是夜乃晨曦子眉間一夜之間的鬼斧神雕,連鎮定的夜乃晨曦子也不免被鏡子突然間多出的一塊景象驚動。
在夜乃晨曦子的眉間赫然就出現一朵開得極艷的櫻花,每片花瓣都開到極致,飽滿地綻放於眉間,透著粉色的印記,宛如在樹枝上翹首企盼的花兒,栩栩如生。
若不是一觸手凹凸不平的觸感,夜乃晨曦子便會十分順其自然地理解為是人為的櫻花妝容。
在良久之後,夜乃晨曦子才可以清楚地認定為這不過是在疤痕的基礎上臨摹成的櫻花印記,這不得不讓夜乃晨曦子好奇男人的最終目的。
這種獨特的手法,夜乃晨曦子可不會單純地認為會是醫院的惡作劇,唯一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名義上的丈夫,那個臉的一臉詭異的男人。
但是那個男人是不是沒有搞清楚狀況,臉是她的,而不是男人為所欲為的私有物,從這一點來看,他們的關係絕不如男人說的那樣相親相愛,至少在尊重這個層面上男人就完全不夠格。
既然印記已經形成,夜乃晨曦子也就不再做無謂的掙扎。
殊不知在她愣神的空檔,卿仁正在悄悄接近,待走到女人身後,卿仁反倒堂而皇之地欣賞起籠罩在夜乃晨曦子眉心處悄然盛開的櫻花。
夜乃晨曦子抬頭的時候,就看到鏡子裡明目張膽看著自己的男人,男人嘴角又出現那抹之前所見的詭異,讓夜乃晨曦子心裡莫名的不舒服起來。
卿仁看了夜乃晨曦子一會才點頭說道:「不錯,很適合你,不過也只有被稱為國花的櫻花才配得上你」。
卿仁的語氣有著令人無法反駁的強勢,也有著令人好奇的弦外之音。
夜乃晨曦子回過頭並沒有將卿仁所謂的誇張當成一回事,臉上出現一絲意味不明的表情,看不出一點情緒,就連聲音也是毫無起伏的平淡無波,但是仔細聽的話,定會發現話中出現的字眼並不平淡。
「是嗎?我倒是覺得外貌上更勝一籌的你更適合在臉上刻出這樣的印記才能彰顯你的雍容華貴。」
夜乃晨曦子甚至在說話間趁卿仁不備,快速地用大拇指和食指挑起他的下巴,動作上十分的輕佻,就像是在奴隸市場挑選奴隸那樣的傲慢無禮。
只是稍微看了一下卿仁的臉,夜乃晨曦子不待卿仁做出反抗就將手迅速地撤離,彷彿男人是一件不能沾手的廢舊物品,一沾手就嫌晦氣,夜乃晨曦子還兀自做了一個吹動手指,甚至還不放心地彈了彈手指上不慎沾染的病菌。
「這麼近距離的觀察,我倒是覺得你更是美艷的驚人,若不是你身上男士的穿著,還真有些雌雄莫辯,你難道就不覺得你比我更加適合這個勞什子的玩意兒嗎?」
夜乃晨曦子在撤手的空隙,人也相應地後退了幾步,與卿仁保持一定的距離,抬起頭帶著審視的眼光又將男人打量了一遍,得出一個想當然的結論,說到玩意兒的時候,還特意伸手指了指眉間突然間多出來的東西。
夜乃晨曦子絲毫不知道自己無意間的言論已經達到出言不遜的地步,甚至很有可能會被冠上衝撞聖上的重大罪名。
卿仁至始至終嘴角都噙著一抹玩味的笑,只是一開始在夜乃晨曦子手指碰到自己的下巴時瑟縮了一下,之後便抱著雙臂看著面前的女人繼續自由發揮下去,也不中途打斷。
周圍的人在卿仁一走進來就躬身退了出去,將空間騰給他們的天皇和皇后,讓他們培養感情,殊不知裡面卻發生著令人想不到的一幕。
公然頂撞他們國家的最高象徵,在廣大的大和人民眼中是不能理解的,也是絕不容許的,但是夜乃晨曦子硬是反其道而為之。
卿仁不怒反笑,但是瞭解他的人定會知道,卿仁的笑比不笑讓人更加害怕。
「曦子的想法果然獨特,說得有些道理,那要不我在眉間也弄一朵櫻花,跟你剛好相配,讓別人一看到就知道我們是夫妻,這樣可好?」
卿仁的話說得悠悠然,說得有些漫不經心,語氣還溫柔得有些過分,讓人總感覺這句話說得有些不對,但又挑不出錯的地方,只能讓他故意地曲解下去。
夜乃晨曦子嘴角也露出一個微笑,不同於卿仁偽裝成的溫柔,她嘴角的弧度更顯得自然,平淡至極的微笑,卻在女人臉上找到真正的歸屬感。
「我很期待。」
夜乃晨曦子僅僅用了四個字就讓卿仁臉上的偽裝繼續不下去,只好以散步為借口轉移話題。
雖然夜乃晨曦子有些不樂意跟卿仁單獨相處,但是礙於卿仁某種猜不透的身份和勢力範圍,她也就只好暫時委屈自己。
無意間就走進了上次來到的小院子,夜乃晨曦子還記得上次遇到的憂鬱男子,那男子的眉眼在頭腦中一閃而過,卻留下深刻的印象,不知道是因為男人有些熟悉的相貌,還是男人身上流露出的親近,都讓她生不出一絲厭惡和反感。
難道他們真的認識?夜乃晨曦子努力在腦海中尋找男人的蛛絲馬跡,卻發現只是徒勞,想著想著頭竟然開始痛起來,她不得不止住腳步,抱著頭蹲了下來。
沉浸在另一件事裡面的卿仁在聽到一聲極細極細的痛呼聲才轉眼看向聲音的來源,就看到蹲在地上雙手抱頭一臉痛苦的夜乃晨曦子,想都沒想就抱著女人往醫院跑。
看著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臉色差到宛如一個死人的夜乃晨曦子,奈良醫生心裡多少有些擔心,也有些於心不安,甚至還有一些隱藏下道德情緒下的苦苦掙扎和忐忑。
這僅僅是使用抑製藥物的第一天,夜乃晨曦子就出現這樣的反應,奈良醫生不敢想像接下來還有將近一年的時間,女人又將如何挺過來?
奈良醫生子譴責自己的同時,也在心底無聲地抱怨天皇的喪心病狂,為什麼會如此殘忍地對待自己的妻子,還是一個懷著天皇親生骨肉的女人?
奈良醫生心中有著不能對他人提及和述說的無可奈何,無能為力,甚至身不由己,但最終還是不得不屈服於強權。
其他人退出來之後,病房內就剩下還一息尚存的夜乃晨曦子和站在一旁冷眼旁觀的卿仁。
卿仁的視線一直都在注視著女人眉間的那朵在慘白色肌膚襯托下顯得更加粉嫩的花,嘴角的詭異更深了。
卿仁不過是透過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看著另一個人罷了,尤其是看到那朵刻意添上去的櫻花,卿仁在腦海中就自發地想像那個男人若是眉間也刻上這朵櫻花會不會更加······
不知道想到什麼,只聽到一聲沒有被刻意隱藏的笑聲爆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