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卿仁只是想要將對夜乃晨珞生隱晦的情感轉嫁到另一個人身上,藉以脫離禁忌的束縛。或許卿仁只是招攬另一個女人加以刺激夜乃晨珞生以期得到心裡的某種不單純的目的。卿仁看到因為自己的一句話而陷入沉思的夜乃晨珞生,臉上的慍色總算消褪了一些,看著夜乃晨珞生,眸光越加溫柔,而後緩緩說道:「如果那天我沒有撞到你,而是直接摔倒在地,你會主動地扶我嗎」?
卿仁說著話時,有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緊張在裡面,因為他隱隱知道夜乃晨珞生的回答。眼前這個男人明明就是一個冷漠至極的人,他用了整整16年的時間都沒有把男人冰冷的心捂熱。
卿仁有時不得不懷疑夜乃晨珞生到底有沒有心,如果有心的話,為什麼有時候會對他態度冰冷到還不如一個陌生人的程度,就如同男人聽到他要當爸爸時,臉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甚至冷靜得有些過分。如果說沒有心的話,男人有時對他無微不至的關懷,默默的關心,又讓他有些受寵若驚。
卿仁很困惑,他需要夜乃晨珞生如實回答。
夜乃晨珞生還沉浸在他是否和卿仁有緣上,一陣恍惚,回過神來就聽到這麼一句話。
夜乃晨珞生突然在卿仁不知道的地方露出一個清淺的微笑,笑得有些模糊,徐徐回答道:「不會」。
果然是這樣。
明明知道答案會這樣,卿仁還是會不由自主的失望、難過,卿仁不禁有些自嘲,嘴角微微勾起一個黯淡的痕跡。
只是在下一刻帶著夜乃晨珞生特有聲線的一句話突然間飄進了他的耳朵,讓卿仁不覺間抬起頭怔怔地看著男人。
卿仁覺得自己很有可能看花了眼,因為他親眼看到面無表情的男人眼睛裡流露著一絲察覺不到的打趣,哪怕僅僅只是一個不能稱之為表情的微表情,無形中讓男人多了一些生氣。
「不會,但是我會看著你自己爬起來。」這就是夜乃晨珞生回答,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回答。
不知道為什麼,或許僅僅就因為夜乃晨珞生的一句十分簡單的話,就讓剛剛陷入憂愁的卿仁一下子就釋懷了。
只要夜乃晨珞生不是無動於衷地一走了之,卿仁就有辦法讓男人注意到自己,就像第一次見面的抱大腿,卿仁會繼續將死纏爛打執行到底,貫徹始終,讓男人不得不看到自己。
這或許就是一次機會,夜乃晨珞生無意間透露給他的機會,卿仁想都沒想就決定牢牢抓住它,既然男人會在一旁看著他爬起來,那他果斷也不會讓男人失望,爬起來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抱住男人。
「那我爬起來之後,就會衝過去抱著你。」
卿仁說這句話的時候帶著前所未有的認真,但是臉上卻故意露出調侃般的微笑,就在夜乃晨珞生有片刻的愣神後,就看到卿仁嘴角的玩味,便兀自以為這只是一句不足為據的玩笑話,而後才像放鬆了一般鬆了一口氣。
看到夜乃晨珞生如釋重負的樣子,卿仁不以為意,低垂著眼看著自己光亮的皮鞋,心裡卻是另一番的獨白,「既然你從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置身事外,那麼這次你無論如何也沒法逃開了」,這樣的堅定,在那一瞬就傳遞到卿仁的眼眸,卿仁又深深地看了夜乃晨珞生這才將視線轉向窗外。
殊不知夜乃晨珞生在卿仁的視線剛調走,眼睛裡就出現痛苦、苦楚、折磨等諸如此類的負面情緒,最後悉數化為天理難容的掙扎,只是這一切只不過是短短幾秒鐘的事,發生也不過是轉瞬即逝。
隨著腿部的繃帶拆了下來,又在床上躺了幾天,夜乃晨曦子終於可以下床走路了,雖然還要依靠一些工具才能出去散步,例如輪椅和枴杖,但是比一直躺在床上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過了幾天夜乃晨曦子臉上的紗布也被取了下來,但是唯獨纏繞在眉心甚至連眉毛也一起包裹在內的紗布還是沒有一絲啟封的意思。
當臉上的紗布被一圈一圈地解開,夜乃晨曦子心裡多少還是有些在意的,不是執著於外貌的美醜,僅僅在乎自己到底長成什麼樣,從醒來至今,夜乃晨曦子都不曾看過自己的樣子,心裡多少有些好奇,這種好奇也只是僅僅局限於第一次照鏡子。
紗布正在解開的時候,夜乃晨曦子就看到眼前放了一面大鏡子,護士的一舉一動在鏡子裡都看得分明,她甚至還無意中瞥見了對著鏡子暗自臭美甚至做出各種小表情的小護士們,不覺間有些想笑。
只是在下一刻,夜乃晨曦子定睛在鏡子中突然間在白色紗布脫落下顯現出來的臉後,就看到其他人艷羨的表情。
夜乃晨曦子不否認這確實是一張美人的臉,雖然達不到傾國傾城的地步,但是看著確實很養眼。精緻的五官、巴掌大的小臉、再加上白皙的肌膚讓這張臉美得不是很過分,卻又不得不想要多看一眼。
要說最吸引人的就是那雙仿若鑲嵌著黑寶石的大眼睛,眼波流轉間,還沁著一絲水光,像是沾染著露珠的水晶葡萄。
原來自己是這副模樣,不同於其他人專注於她令人見之不忘的美貌,夜乃晨曦子的好心情僅僅來源於知道自己的相貌而已,這或許在外人看來無法理解,但是夜乃晨曦子只是單純地因為對自己多了一點認知而高興。
這家醫院不愧為京都最盛名的皇家醫院,夜乃晨曦子臉上並沒有落下一絲一毫的印記,幾乎與原來的樣貌無異,但是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美人臉上稍顯突兀的純白色紗布。
這天,夜乃晨曦子終於可以拆下眉間有些礙眼的紗布,只是當紗布被一圈一圈垂落到地上的時候,鏡子裡的女人明顯多了一條類似蜈蚣一樣的痕跡,不同於周圍皮膚的白皙,眉間是肉色夾雜白色的突兀,很明顯就將橫跨在眉間的一大塊傷疤凸顯出來,所幸沒有危及到眼睛,只是看著總是有些礙眼,一張理論上應該美麗的臉蛋卻因為這點瑕疵硬生生地糟蹋了。
站在夜乃晨曦子身旁的人看了都不免有些可惜,只有夜乃晨曦子本人絲毫不在意這一點兩點的小細節。
原本夜乃晨曦子還在苦惱頂著一張無異於禍國殃民的臉容易招惹事端不說,還極易陷入危機,十足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這下好了,煩惱一下子就得到適當的處理。
夜乃晨曦子反倒還十分感激自己眉間無法消弭的傷疤,暗自慶幸的時候就聽到這幾天來逐漸熟悉的聲音。
「恢復得不錯,不過眉心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說前半句男人還帶著打量甚至欣賞的眼光,那後半句只能用怒不可遏來形容。
透過鏡子,夜乃晨曦子就看到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蹙著眉頭完全不復之前的溫柔繾綣,用吃人的視線射向站在一旁哆哆嗦嗦的醫生和護士。
醫生和護士被這麼一吼,心驚膽戰下又抖了幾抖,良久才看到主治醫生頂著頭頂巨大的壓力微微向前傾著身子站出來回話,態度十分恭敬,也有些拘謹和害怕。
「天皇陛下,請息怒,皇后娘娘眉間的傷勢過重會留下傷疤是必然的,這只是第一期護理,第二期護理結束後,娘娘眉間的傷疤會徹底消除。」
夜乃晨曦子壓根就沒空留意其他人臉上的惶恐不安,也無暇顧及醫生口中的「天皇陛下」和「皇后娘娘」,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徹底消除」這四個字眼上。
等她緩過神來的時候,就無意間剛好捕捉到男人嘴角極為詭異的笑容,還不能她仔細辨別,男人就轉身離開了,如來時的靜悄悄,走得也不帶走一片雲彩。
夜乃晨曦子根本就沒空揣度男人的意圖,她趁所有的人一走,就偷偷溜進醫院後面的小院子,她記得那裡種滿了櫻花,她想趁著春天彌留之際,盡可能地挽留春天的腳步。
夜乃晨曦子現在沒有太多的想法,她只是憑藉著自己最敏銳的感知,去辨別周圍的人和事,去仔細分辨他們話中的真偽,只是在疲累的時候去認真感受周圍景致的宜人,僅此而已。
既然她什麼都不知道,為何非要自己腆著臉乞求別人告訴自己呢?何不等著別人先露出馬腳主動告訴自己?
如此一想,夜乃晨曦子就十分心安理得加靜觀其變,以不變應萬變,對待著周圍和陌生與未知。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剛走到院子門口就看到已經有人先一步搶佔先機佔領這一院子的好風光。
那是一個用普通詞彙無法形容的男人,背對著夜乃晨曦子讓她看不到對方的臉,只觀摩到修長但卻瘦削的身影,那個身影顯得有些落寞和孤寂,硬生生地將這一院子的春風明媚給折煞了。
那有些憂鬱的氣息,讓夜乃晨曦子一下子就聯想到像丁香一樣結著憂怨的姑娘,只是這不是在雨巷,眼前飄落的不是丁香,遇到的也不是姑娘,夜乃晨曦子不禁為自己有些錯亂的思緒感到好笑。
原本想著不要打攪別人,更加不要輕易介入別人的情懷,可是沒想到男人卻在這個時候偏轉過頭。
那是一張不再年輕的臉,眉梢間還殘留著歲月的痕跡,不明顯,卻也很清晰,看起來40出頭,一瞬間夜乃晨曦子腦海中就閃過四個字:溫潤如玉。
只是男人在抬頭看到她的時候,眼睛裡抵著明顯的震驚,而且還在震驚之外,無意識地說出「是你」。
不是疑問的「是你嗎」,而是十分肯定的「是你」,難道男人認識她?
夜乃晨曦子不覺間又多看了男人幾眼,隱約在哪裡見過,難道她真的認識這個人?
夜乃晨曦子心裡有著不確定,也有著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只是在她剛要上前幾步與這個有些眼緣甚至還感到十分親切的男人攀談一兩句的時候,男人突然間變得冷漠起來,只說了一句,「抱歉我認錯人了」,就轉身離開了。
看著男人有些慌亂的腳步,夜乃晨曦子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
就算她的好奇心再重,也不會逼問一個明顯裝作不認識她的人,問他是否認識自己,這很不理智,也沒有效果,一看男人就是有意隱瞞,只是男人為何隱瞞認識自己,她就不得而知了。
看來她的身世背景並非如那個自稱她丈夫的男人說的那樣簡單明瞭,就連她是否真的叫夜乃晨曦子,首先就是一個不確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