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瑜說罷,鳳涅饒有興趣道:「當時聖上還不過是個不起眼兒的王爺吧,似乎年紀也小,又不是這府裡頭的,難道你就乖乖地聽了他的?」
范瑜叫苦,說道:「雖是個不起眼的王爺,畢竟身份擺在那,且拳腳上更不長眼,我打不過他,難道還能死扛麼?」
鳳涅噗地一笑,欣賞他的細眼長眉,望著他略微瘦削的身板,心裡比量了一番朱玄澹那身子,還真的無法死扛,不過,原來那人自小就很是凶悍了啊……
鳳涅輕輕地咳嗽了聲,便又問道:「本宮略微有些記起來了,記得當時,他在府內做客,不過,那時候你欺負過本宮許多次了,只在那一次被撞見?你可也實在很大意啊。」
范瑜聽她口吻輕描淡寫,便也放鬆幾分,思索著說道:「此事說起來,咳,……其實在那之前,我的所作所為,當時的……聖上也知道一些,只不過不知為何,那一次他格外動了怒……」
鳳涅心裡一跳,抬眼道:「你說,先前你欺負我,他也知道,不過沒管?」
范瑜點頭:「是。」
鳳涅道:「那他開始管的……是哪一次?」
范瑜道:「我記得……微臣記得是那年的正月十五過後,可還記得麼?那時候娘娘你小的很,不過是三四歲而已……」
鳳涅瞇起眼睛道:「自是極小,要不怎麼我記得不清楚了呢,……對了,他是怎麼教訓你的,只打了你一頓麼?」
范瑜悻悻然說道:「打得不輕,鼻青臉腫地,差點兒斷了一根肋骨,我又不敢對父親承認,只說自己摔了一跤,幸好無人追究。」
鳳涅笑道:「怪道你以後那麼聽話了,那麼,現在你御前行走……聖上見了,可還能記得當初之事麼?」
范瑜歎了口氣,道:「聖上日理萬機,若是不記得也是有的……不過幸好微臣現在雖是皇宮當差,但也極少見聖上,倒還安穩些的。」
鳳涅問過了范瑜,見沒什麼可問的了,便叫個太監架著他離去。
鳳涅走了半天,也覺得累了,便思回去歇息。
一路回了房,康嬤嬤便笑道:「娘娘,打了二公子一頓,好歹也稍微出了一口昔日之氣。」
鳳涅道:「本宮當時年幼,好些個事情也記不清楚了,幸喜嬤嬤你忠心耿耿,說的明白。」
康嬤嬤道:「奴婢也只是一時之間口快……替娘娘不忿,委實當時二公子太不像話……」
鳳涅道:「對了嬤嬤,你說,范瑜說聖上打他的那一次,是正月元宵時候,那時候,聖上怎麼會在咱們府裡?」
康嬤嬤說道:「當時聖上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樣子,先皇同范家交情甚好……對了,娘娘該知道吧,如今咱們的懿太后,算起來,七折八拐地,竟是范家的親戚呢,奴婢記得那時候,聖上在咱們府裡住了頗久……」
鳳涅沉吟問道:「那麼……本宮那時候可認得他麼?」
康嬤嬤說道:「這個奴婢就不太清楚了,不過,倒是記得梅仙小姐從小就跟萬歲爺交情好,萬歲爺總是稱她『妹子』,她便喚萬歲爺……」
康嬤嬤撇嘴,卻不敢說下去,鳳涅心裡知道,范梅仙叫朱玄澹,自是一聲甜膩的「見清哥哥」。
然而范梅仙是范家正牌二小姐,而當時的范憫人小不說,地位更是輕微,要見王子,談何容易。
那朱玄澹究竟是為何才為了范憫出頭的呢?只是一時的小小少年、英雄意氣?
還是說另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內情。
鳳涅問了會兒,問不出什麼所以然來,便也罷了。
中午用過了午膳,小事歇息,起身之後,卻聽宮人稟報,說是丞相大人來探過數次。
鳳涅便命人傳范汝慎。
頃刻間,范大人一身官服而來,行禮罷了,鳳涅道:「父親,此間別無他人,何必如此拘禮?素日裡不曾回來,倒也罷了,如今父女們好不容易相聚,就不必拘泥於朝堂上那一套了。」
范汝慎道:「多謝娘娘聖恩!」
鳳涅道:「賜座。」
子規便搬了個錦墩給范大人,范汝慎提著袍子坐穩,溫和問道:「此間簡陋,娘娘住的可安穩?」
鳳涅道:「非是簡陋,只是清雅別緻,本宮甚是喜歡。」
范汝慎面上透出一絲悅色,道:「娘娘不嫌,微臣也放心了。」
鳳涅道:「此地雖然甚好,但本宮卻也惦念昔日舊居,正打算著回去看一看,不知可使得麼?」
范汝慎道:「這自然是再好不過的了,微臣這便去安排,明日娘娘便可回去暫居。」
鳳涅道:「又要勞煩父親大人了。」
范汝慎道:「此乃分內之事,娘娘切勿掛心。」
兩人說了會兒閒話,范汝慎便道:「自娘娘入宮以來,微臣同賤內……閤家上下惦念娘娘,先前聽聞變故,心甚憂慮,也屢屢在聖上面前說了好些話,只可惜無力回天,幸喜乃是虛驚一場,娘娘吉人天相,終究仍舊能夠重掌鳳儀,實在是萬千之喜!微臣聽聞消息之時,忍不住涕淚交加,一言難盡……如今再見娘娘鳳顏,實在叫人,感慨萬千。」
鳳涅聽著這樣「感人肺腑」的話,也是微微動容,眼圈兒一紅,似淚非淚,低聲道:「父親這番話,也讓我甚是感念……昔日女兒遭遇不祥,身雖在冷宮,心卻也惦記家中,知道父親必然是坐立不安,很是擔憂,幸好,仗著范家祖宗福蔭,父親赤膽忠心,皇上終究變了主意,擢令本宮重回鳳儀,本宮身得安樂,心中也是更為感激多虧了祖宗庇佑,父親出力,才思謀著要回家省親一趟,也算是一償夙願。」
范汝慎望著鳳涅,聽著她字字清晰,不疾不徐地說著,他那一雙深眸裡頭,亦是光影萬千。
一直聽鳳涅說完,范汝慎才又道:「娘娘如今雖是一國之母,身份尊貴,不可言說,然而一片赤子之心始終不改,讓微臣很是感動……只盼娘娘能夠永得聖上恩寵,恩及范家。微臣心中寬慰莫名,在此感恩戴德,再拜聖上,同娘娘。」
他說著,便振衣起身,重新跪拜地上。
鳳涅見狀,便急忙親身起來,上前將范汝慎一扶:「父親何必行此大禮?」
范汝慎順勢起身,鳳涅虛虛攙扶他重新坐了,才道:「對了,不知父親可聽聞,上午時候,本宮處罰了二哥哥?」
范汝慎聞言,雙眉一皺道:「娘娘放心,此事微臣已經知道,全在范瑜之錯,娘娘如此處罰,已經是算輕的了,微臣先前來時,且罰他跪在宗祠裡呢。」
鳳涅道:「多謝父親體恤,當時當著眾人的面兒,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呢,本宮有心徇私,卻也無法,只怕這事兒傳揚出去,又給聖上……或者一些有心人知道,更說我們袒護自家人,因為這點兒小事得了壞名頭,反倒不美。」
范汝慎若有所思地,連連點頭道:「娘娘思慮周全,微臣敬服!」
四目相對,鳳涅道:「父親不怪我打自家人,本宮便放心了。」
范汝慎正色道:「娘娘所做,都是為了范家著想,乃是長遠之計,若是為了一兩個不成事的子孫累了大事,才是不當。」
鳳涅笑著稱是。
話說到此,兩人都不是善茬,對彼此的深淺也摸了個大概。
范汝慎目光一垂,復又抬起,道:「是了,娘娘可曾聽說,最近,甘州衛威遠侯謝鐵翎,並南直隸平寧王柴家,兩家雙雙派人來朝?」
鳳涅緩緩回身落座,聞言道:「這個,好似在懿太后壽宴之上,聽陛下說起來……只是具體如何,尚不清楚。」
范汝慎道:「微臣聽說,兩家隨行者,除了特使,還有威遠侯之女,謝箏春,同柴家的郡主,柴儀曲。」
鳳涅即刻想到,朱玄澹曾對朱鎮基說過的一句話「你可曾記得柴儀曲」,便道:「他們兩家派人上京,本是極平常不過的,為何卻有貴女相隨?」
范汝慎見她果真問到了點子上,便道:「娘娘問的極是,前陣子,有傳言說謝鐵翎擁兵自大……有人在內閣裡參了一本,只是聖上並不以為意,此番謝家之人入京,是極值得玩味的。」
鳳涅便笑道:「想必謝小姐同柴郡主,都是極為出色貌美的女子了?」
范汝慎也微微一笑,道:「聽聞謝小姐文武雙絕,而柴郡主才華出眾,天下無雙,自是難得的女子。」
鳳涅道:「這樣難得的女子,莫非更要天下最難得的人物來襯?」
天下最難得的人物,自是當今皇帝陛下。
丞相大人,這是在給她提醒呢。
范汝慎見她會意,微笑道:「聽聞當初平寧王當初在京之時,柴郡主年小,惠太后甚是喜愛,留在宮內養了很長的一段時日……後來平寧王出京,才帶去了。」
鳳涅瞇起眼睛道:「原來如此。」
范汝慎望著她波瀾不輕之神情,道:「娘娘聰慧,心中有數,微臣便也放心了。」
鳳涅道:「多謝父親大人提點,本宮記下了,本宮人在後宮,消息難免閉塞,多虧了父親大人。」
范汝慎便道:「娘娘飲水思源,一片赤子拳拳之心,微臣雖然力薄,卻也會盡力照應,請娘娘放心。」
兩人一番交談,范汝慎告退。
鳳涅見他出外,才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果然不愧是權臣,老謀深算,滴水不漏啊。」
康嬤嬤始終侍立左右,只聽兩人說些平常的話,也沒覺得不妥,又哪裡知道,兩個人彼此之間已經探了對方路數,且「交」了心呢。
鳳涅道:「對了,怎麼不見子規?」
康嬤嬤道:「中午頭回來後,便又出去了,娘娘喚他有事?不如讓奴婢派人去找一找?」
鳳涅有些不放心子規,便道:「去找找也是好的……」康嬤嬤正欲派人,卻見外頭有人進門,不是子規,更是何人?
康嬤嬤見了,便笑道:「子規你去了哪裡?一聲不吭地,倒叫娘娘好生擔心。」
子規急忙行禮:「方纔有些兒小事出去了,見娘娘睡著,不及稟報……還請娘娘恕罪。」
鳳涅見他好端端地,也放了心,便隨口問道:「有什麼小事?」
子規聞言,略微沉默,卻又道:「奴婢乃是去看他們準備的吃食如何……有一色米,不甚好,便讓他們換了。」
鳳涅也不以為然,便道:「你倒是細心,只是記得,若是出去的話,最好休要一個人獨行,多帶幾個小太監,另外,出去做什麼,事先跟嬤嬤說聲,也叫本宮心裡有數。」
子規知道她是一片關懷自己之意,便垂頭道:「奴婢遵命。」低頭之時,雙眉卻皺了起來。
當晚上,鳳涅便早早安歇了,沐浴了一番拭乾身子,兩個宮女舉了扇子,輕輕扇風。
這屋子之內,范家之人送了好些冰來,盛放在大大地瓷缸之類,擱得高高地,冷氣蔓延,果然森涼。
康嬤嬤見鳳涅睡著,便叫宮女停了扇風,躡手躡腳退了下去,她親把床帳放下,自己睡在外間。
鳳涅沉沉睡去,大概是因為知道身在宮外,某人不會前來騷擾,因此格外地安穩。
不料,大概是睡得太早之故,到了半夜,竟然醒來,只覺得舌頭干僵,隱隱口渴,想要喝一口水。
鳳涅正要叫人,忽然間,覺得身子有些異樣。
腹裡頭,好似有那麼一團兒溫溫地小火,緩緩湧起,燒得人有些難堪。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九重天完結,我的心情很那啥……因為不捨衍生出各種難過,本來想在這邊告個假的~~
==嗯,盡量保持日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