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上的一個理著方正平頭、皮膚黝黑的年輕警察喊道,「大福,過來。」
光頭立馬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王所,他們鬧事,我兄弟都慘了。」他回過頭指了指蛇頭、一撮毛、黃金項鏈,這幾個人狼狽不堪。
「滿嘴沒句實話,車站這都有監控,你再胡咧咧,信不信我拘你?」
「信信信,」光頭一連說了幾個字,可是又不甘心,「王所,你看看我這幾個兄弟,怎麼的也……」
「怎麼的,還想要錢,要不到所裡你們跟孫所要?嗯?滾!」
光頭嚥了口唾沫,狠狠瞪了文光斗一眼,大聲說「走」。
幾人人扶著受傷的蛇頭、一撮毛等人走了。
經理的左半邊臉明顯腫了,外面的皮被擦掉一層,眼角可能被眼鏡劃了一道口子,他緩步走到警車前,一笑臉疼得一顫,說,「王所,又給你們添麻煩了,晚上我請兄弟們燒烤。」
王所這才下車,他笑著說,「什麼麻煩不麻煩的,這幫混蛋就是欠收拾。」他個頭不高,緊繃的肌肉依稀可見,渾身上下透著股乾淨利落勁。
「他們今天算是吃虧了,以後你得小心點,噢,你們這幫文化人還挺能打嘛,還真看不出來。」
經理苦笑一下,「我們都成什麼樣了了,」他看了看李哥,盧工,繼續說,「今天晚上多虧光鬥,」他一把拉住文光斗的手,「要不是他,今天我們得吃大虧。」
「小伙子,有兩下子嘛,」王所看著文光鬥,「不簡單,好了,呂總,我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
他上了車,警車一溜煙開走了
經理目送他們離開,又一下子拉住文光鬥,「兄弟,感謝話我就不多講了,雲海有你哥哥在,智達就是你的家,晚上照老規矩,我們吃夜宵去。」
文光斗說,「經理,你臉上受著傷呢。」
「沒事,上點紫藥水就好,」他又安排道,「小賈,你們收拾一下東西,我們一起走,今晚都回公司住,明天放假一天,好好休息。」他想得周到,怕光頭等人陰魂不散,又來糾纏。
經理、盧工、李哥、文光斗坐上經理的雅閣,先到醫院上了點藥,所幸都是皮外傷,並無大礙。
夜宵,經理破例喝了二瓶啤酒,他的酒量也就是一瓶的量,喝的酩酊大醉,被李哥小賈等人背回了公司。
小賈開著車把文光斗送回了學校,已是將近凌晨四點。小賈默默地開著車,文光斗也不說話,盯著窗外忽明忽暗的路燈,夜風吹過,清涼一片,心緒卻茫然起來。
「小文,我跟了他六年,經理從來沒叫過人兄弟,」小賈突然開口說道,「真希望你能留下,經理也希望你能留下,大傢伙都希望你留下。」
「行,如果在公務員隊伍裡混不下去,我再回來,賈哥,到時你得好好照顧兄弟。」
「切,你照顧我好不好?如果你留下,你就是副總,我就跟你幹。」他停頓了一下又說,「經理有才氣,你也有才氣,最近他一直想往房產銷售方面發展,正需要人才,他真的是想留你,我猜他是想把這塊交給你,或者老業務給你,他開拓房產市場這塊。」
雲海的房地產從九十年代中期開始起步,到2003年已經長足發展,但專業從事房產策劃銷售的公司還沒有成型,呂經理的視野很開闊,他借鑒北上廣等地經驗,計劃在雲海第一個吃螃蟹,這樣老業務新業務並進,公司發展就如安上兩個輪子,會有大的改觀。
呂經理還有一層意思,小賈沒有猜透,專業的房產銷售只是其中一步,創建房地產公司才是呂經理內心深處的想法。
「賈哥,你也可以接這塊啊,我進公司什麼都跟你學的呢。」
「唉,再說吧,看經理的想法吧,我從公司開始成立就跟跟著他,他心裡有數。」
小賈的車在校門口劃了個漂亮的弧線,尾燈明滅間一溜煙地開走了,文光斗穿過學校的大門,沿著校園的林蔭路緩步向宿舍走去。
路燈昏黃,校園幽靜,風吹樹葉沙沙作響。
宿舍的門沒有鎖,他推門進去,燈亮著,老五尼亮和老七張有強兩人竟然都沒睡,兩人正在聊天,其它七個床鋪上卻都沒有人。
文光斗打了個招呼,拿起臉盆牙缸去洗手間洗刷。洗完回來,見兩人還在聊,就問,「你們倆是一晚上沒睡還是睡不著啊?」
尼亮說,「睡不著,老七也睡不著,就起來聊會,聊著聊著更睡不著了。」
老七笑道,「六哥,晚上和嫂子出去了?」
文光斗說,「沒有,我到公司去了,告個別。」
老七說,「六哥,剛才跟五哥說了這四年,我們都認為你會行,這四年多虧你關照,你考上了公務員,我專門到書店給你買了本書——《國畫》,現在挺火的,送給你留個紀念吧。」他起身下床,從靠近門後的櫃子裡取出一本書。
大學一個宿舍八個人,每個人都有一個櫃子,櫃子分左右兩排,每個人也都有一個抽屜,卻是在兩排上下鋪中間的大桌子裡,宿舍這樣顯得很擁擠。
老七長得瘦瘦的,戴著厚厚的大眼鏡,頭髮經常油油的。因有肝炎,大家都不願與他在一塊,文光斗沒有顧忌,常和他在一塊,在他住院期間也不怕傳染,陪了幾天的床,老七是個實誠人,暗自覺著文光斗這人可交。
文光斗說,「你看,我也沒給你買禮物。」
老七伸出手說,「六哥,你別客氣,我是認你這個哥哥,畢業後我倆得常聯繫,你一定要到德陵來看我。」
文光斗握住老七的手,用力握了握,說,「一定,一定過
去,你結婚時,我一定過去。」
老七笑著說,「你跟鄭佳卓結婚時,一定得通知我,不通知我,我跟你急。」
尼亮說,「我的工作也定了,到南州一家房地產公司,公司總部在深圳,在南州剛開始發展。」他不願意當老師,高中時交往的女朋友大學期間另找他人,他家不在南州,一個人發展,肯定困難不小。
文光斗說,「祝你成功,有困難,打電話,到什麼時候我們都是兄弟。」
臨近分別,三人都有些感傷,躺在床上,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又慢慢睡著了。
清晨,一縷陽光照亮了整個宿舍,新的一天又開始了。不管大家期盼也好,不情願也罷,離校的日子近在眼前了。
文光斗躺在床上,點上一支煙,這種兩塊錢一包的煙,味道非常沖,起初他抽不慣,但兜裡沒錢,只能湊合,常惹得鄭佳卓怪他身上一股煙臭味,非逼著他戒煙,但戒了幾次,架不住室友學生會同仁的攛掇,又抽起來。
抽完一支煙,文光斗還是不想起床,他又回想起昨天在公交車上和車站痛打地痞混混的事,感覺好像演電影一樣,這些渣滓,就得動硬的,軟的不起作用。
宿舍裡還是他跟老五老七一人。這也難怪,大家都在盡情地揮灑這最後幾天的大學時光,工作以後,恐怕不會有這樣的閒情逸致了。
這時,電話鈴響起來,在寂靜的宿舍裡留下一長串「叮鈴鈴」的聲音。
老七突然說,「這麼早,肯定是嫂子,快接吧。」
文光斗沒想到老七會醒得這麼早,他從來是沒課都要睡到八點多才醒,醒後還要賴一會床才會洗刷。
他突然想起,昨天與鄭佳卓約好,今天要好好享受一下最後的二人世界,把大學、這座城市值得懷念的地方最後再走一下。
他洗刷後穿戴整齊急勿勿地跑下樓,鄭佳卓已靜靜地等在宿舍樓對面的法桐樹下。
昨天晚上發生的驚險,起初他不想告訴鄭佳卓,怕她又要後怕,但又忍不住想說,對於一個男人,畢竟痛打地痞流氓是一件很自豪的事,但權衡後,他決定看自己到底能不能忍住,看看自己的意志到底有多強,城府到底有多深
鄭佳卓穿了一身淡粉底色印有細小方格的連衣裙,秀麗的黑髮用寬邊藍色頭帶隨意紮起來,一縷長髮隨意地從劉海一側垂下來,陽光透過又密又綠的樹葉灑在她身上,渾身上下蘊染出青春溫婉的氣質。
文光斗一出來,鄭佳卓看到他,甜蜜的笑容便從嘴角氤氳到整個臉上。她很自然地走上前挽住文光斗的胳膊,說,「主席大人今天怎麼安排?」
文光斗看著她眼波流轉的眼睛說,「上午到到海邊,再到北山公園,下午到圖書館坐會,晚上在學校附近走走,怎麼樣?」
鄭佳桌笑呵呵地說,「noporbolm。」鄭佳卓這個英語系的本科生,時不時來句英語,活躍一下氣氛。
兩人說說笑笑往前走。陽光透過樹葉打在他們身上,一絲絲明亮從他們青春的臉上、身上飄過。
十年後,某個午後,當文光斗一人開著車,穿行在林蔭路上時,他分明感覺到,這就是光陰,一秒一分一小時,不快也不慢,生命就這樣慢慢變老,而記憶永恆。
等走到校門對面的公交站,這裡已聚集了一群人,大學生課業負擔不重,大一大二還是上午下午都有課,到大三大四有時整個上午整個下午的時間都可自己支配,校園及周圍逛厭了,學生情侶們就會到市裡逛一下午,晚上再回來,公交票錢不貴,有學生證坐車享受半價,還是很便宜的。
坐上車,鄭佳卓把頭斜靠在文光斗肩上,文光斗緊握著鄭佳卓的手,他感覺到鄭佳卓的細發在撩著他臉,一般都是鄭佳卓逛了一天逛累了才靠到他身上,今天,最後坐52路去市裡,他能體會到鄭佳卓的不捨心情。
鄭佳卓從雙背肩包裡拿出她的「索尼」小錄音機,把耳機的一頭插入文光斗的耳朵,莫文蔚的《盛夏的果實》伴隨著耳線,靜靜流入兩人的心田。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時間累積,這盛夏的果實,回憶裡寂寞的香氣,我要試著離開,不要再想你,雖然這並不是我本意,你曾說過,會永遠愛我,也許承諾不過因為沒把握,別用沉默再去掩飾什麼,當結果是那麼**裸,以為你會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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