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幾步路就回到靜心庵了,娉婷往前走著,忽然小腹裡翻起一陣絞痛,而且越來越難捱,就像要將她給絞爛了似得。()
「呃。」她申銀了一聲,捂著小腹跪了下來,眼前一黑,栽倒在雨地裡。
暈暈沉沉中覺得好像有人將自己扶了起來,娉婷能依稀聽到拂曉的驚呼,和亦歡公主吩咐請大夫。她這是怎麼了?娉婷只覺得自己小腹裡絞痛地難忍,一陣劇痛襲來,她就支撐不住地一頭栽進黑暗裡。
再睜開眼,已經是第二日的晌午,身上已換了乾淨的衣裳,娉婷起身掀開素緞錦被就要下床榻,卻被端著藥碗進來的拂曉看到,擱下藥碗一把給攔住了:「姐姐,小心,你身子虛弱,可得當心著。」
娉婷笑了一下,她也許是昨夜與景容止糾纏得那一番實在是勞心勞神,再加上淋了雨才會暈倒,哪裡需要拂曉講得這麼鄭重。拂開拂曉的手,娉婷道:「好了,我這不是要起身走動走動嗎?這樣身子才好得快。」
「可是……」拂曉欲言又止。
娉婷不解地看了拂曉一眼,嚴肅道:「你怎麼了?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拂曉急忙擺了擺手,含糊道:「沒有沒有,我哪裡有事情可以瞞得住姐姐,我……我只是覺得姐姐太可憐……」說著,還真的垂下兩行淚來,「你和幽王殿下明明就是互相喜歡的,為何非要分開?」
娉婷看拂曉為她打抱不平,拍了拍她的手:「這世事便是如此,相愛易相守難,不是所有的有情人都是有這個福分的。況且,景容止說得對,我這麼做,很大程度是為了自己。」
拂曉聽了卻不以為意:「幽王他真的這麼說?你看,他果然記恨你了吧?」她與別人不同,她與娉婷親厚,自然也看得到娉婷所承受的痛苦,聽到幽王這麼說娉婷她便替娉婷委屈起來,「他這樣說就是白費了姐姐的一番苦心,既然這樣姐姐何必為他打算,我們不如一走了之了還落得自在。」16434174
娉婷搖了搖頭:「你終是不知相思何解,因此才能說得出這般瀟灑的話來。景容止他,他也是……不過總算他還是沒有拂我的意,即便他再是不情願,我與他明白講了,他也就認了。」
相思何解?
拂曉撇撇嘴,卻說:「相思有解碼?相思若是有解,你和亦歡公主哪裡會成這副模樣?」有回中著小。
亦歡?
娉婷不明所以地問拂曉:「亦歡公主有心上人嗎?」
拂曉看著她點了點頭:「姐姐你這些天心裡眼裡全是幽王的事情,當然沒有發現亦歡公主的心上人整日在你的眼前晃了。」
「是誰啊?」怨不得拂曉說,娉婷果真是沒有發覺。
拂曉意味深長地看了娉婷一眼:「是百里侯爺。」
百里長空!
娉婷一下子瞪大了雙眼,亦歡公主和百里長空?拂曉的這個消息對於她來說,有那麼一些出乎意料:「可是,亦歡公主不是早早就離宮修行了嗎?」
拂曉仔細地看著娉婷道:「姐姐,你後不後悔沒有擇了百里侯爺為夫?我看得出來,侯爺他還是對你念念不忘,要是嫁給侯爺你後半生一定是和樂康順的。」
拂曉所說的,娉婷何嘗不知。但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更不可以,她已對不住百里長空一次,不能再為了自己能過得和樂康順而再對不住他。何況,現在她知道了亦歡公主喜歡百里長空,她怎麼可以枉做小人。最重要的是,她的心裡有個人,抹不去也不想抹去,她想伴著青燈古佛和心底裡的這個人過一輩子。
就算是不被人所知,不被他所知,又如何?
她知足,便足夠了。
「盡顧著說話了,這湯藥都要涼了。」拂曉終於想起來案几上的湯藥,急忙端過來給娉婷,「驅寒的,趕緊喝了吧。」
娉婷看著黑乎乎的湯藥:「驅寒用薑湯就可以了,何必還費心熬藥。」
拂曉眼睛閃爍了一下,急急忙忙催促她喝:「大夫說的,我又不懂,看你暈過去還哪裡管得了那麼多。反正我都熬好了,你就喝了吧。」
娉婷無奈地搖了搖頭,將一碗湯藥喝下。拂曉喜笑顏開:「嗯,這碗喝了。亦歡公主還看著一副藥,待會兒就熬好拿過來了。」
「我只是受寒暈倒而已,哪裡需要這麼大陣仗?」娉婷一聽竟然還有一副藥等著自己,不免覺得拂曉小題大做了。不過,她隱約記得自己暈倒前,感覺到小腹那裡絞痛地厲害,不知是何緣故。娉婷抿抿唇,決定待會兒自己診治一下。
「哦對了,我幾日後要隨景容止下一趟漪瀾,你幫我收拾些常用的東西,這素衣我就先不帶了,以出家人身份行走還是多有不便。」娉婷記起臨別時景容止的最後請求,便吩咐拂曉準備著。
拂曉一聽立即道:「什麼?去漪瀾?」
娉婷點點頭,起身走到案几旁,閒來無事就鋪展開宣紙,提筆卻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姐姐你不能去,漪瀾那麼遠,你又……總之,你不能去。」拂曉欲言又止,但是總是阻攔娉婷前去漪瀾的打算。
娉婷疑惑地看著她,她確定拂曉有事瞞著她。擱下筆轉身嚴肅地看著拂曉:「拂曉,你到底有什麼事情瞞著我?是不是我……我的身子出了什麼狀況?」那陣幾乎要了她命的絞痛應當不是那麼簡單,拂曉這麼反對她遠行也許和這有關。
「沒有!姐姐的身子好得很!」拂曉斬釘截鐵道,「但是漪瀾那麼遠,你一路顛簸,太辛苦了。」
娉婷還是疑惑地看了看她,拂曉見娉婷一直盯著自己,咬了咬唇,索性端著藥碗跑了出去。
她到底在瞞著自己什麼?
娉婷想了一會兒,發覺實在是想不透,拂曉向來對她忠心耿耿又坦誠,實在是沒什麼好瞞著她的。而且,她似乎淋雨受了寒,微微動動腦子就覺得頭疼地緊,索性就不去想了,拿起擱下的筆,在宣紙上寫了起來。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
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待寫完,娉婷擱下筆一看,微微苦笑了一下:拂曉說的對,相思何解,相思無解。正準備將這一張紙換下,突然胸口泛起一陣噁心,娉婷急忙摀住唇俯下身去,喉嚨裡似有什麼抓撓著她。
「嘔——」
娉婷難過得半蹲下,死勁兒撫了撫自己的胸口,愣是乾嘔了幾聲,難受地緊了,連眼淚都要流下來了。
「嘔——」
又是一波,娉婷一手撐著案幾的桌角,一手掩著自己的胸口,臉色煞白煞白地。
好半晌,這陣難受終於是過去了,娉婷的腳也發麻了,扶著案幾站起來,累極了似得坐在案几旁的椅子裡,她忽然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冬天那個雪夜裡,她和景容止……到現在初春,似乎也過去不少日子了。
難道她……有喜了?
不,這怎麼可能?娉婷忽然焦慮地抓了抓手下的宣紙,這不可能……
她一手搭上自己的手腕兒,她精通醫理,理當可以自行判斷的:往來不甚流利,但是很明顯,這就是喜脈。娉婷失神地一撂開手,不敢置信地靠住了椅子。
難怪她會忽然腹中絞痛暈倒,難怪拂曉會特意熬好了湯藥非要她喝下,難怪亦歡公主會親自熬藥,難怪拂曉那麼堅決地反對她的遠行!因為她的腹中有了一個小生命,而且因為她的緣故,他甚至還很虛弱。
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娉婷額頭痛了痛,懨懨地抬手按了按。
「聽拂曉說你醒了,我就將這湯藥給你端來了。」亦歡這時出現在了娉婷的庵房外,她也是一身素衣,手裡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另一隻手裡還端著一小碟蜜餞。
將藥碗擱在案幾之上,亦歡看到了娉婷寫的那幅字,歎了口氣,道:「難為你了。」
娉婷搖了搖頭:「我心甘情願的。」
亦歡體諒地笑了笑,伸手推了推藥碗:「給,趁熱喝了吧。」
娉婷猶豫著端起來,看著還冒著熱氣的藥碗,她脈象不太穩當,亦歡公主和拂曉給她請了大夫,大夫應當一下子就能察覺到,所以剛剛拂曉那碗是驅寒,這碗應當就是安胎的湯藥了吧?
「喝吧,涼了救苦口了。」亦歡公主勸說道,娉婷點點頭,端起來就要喝下去。
她們應當不知道她已經知道了自己有身孕的事情,她們瞞著她也許是為了怕她繼續陷入兩難的境地吧。娉婷想著,仰起頭就要喝下。16xhk。
「娉婷!」亦歡忽然開口了。
嗯?
娉婷停下來看著她,亦歡搖了搖頭:「我是想說,這藥很苦,我怕你覺得苦口給你準備了蜜餞,快喝吧。」她的手指絞在一起,看起來有幾分不安的樣子。
娉婷眨了眨眼,點點頭,端起了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