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皇后掛念,母妃一切都好。」方越心知肚明,大家心照不宣,各自虛詞客套。
「想當年,哀家在慈寧宮外那片桃林裡與俗姐妹嬉戲遊樂之情,彷彿還在眼前,誰知道一眨眼,竟是三十年了。」端木皇后感觸頗深,唏噓而歎:「永安啊,慈寧宮外那片桃林開得可好啊?」懶
「桃林?」方越詫異地眨了眨眼睛:「慈寧宮外以前是片桃林嗎?現在改成梅林了呢,去年冬天大雪,皇奶奶壽筵,開得可漂亮了。」
這女人真是厲害,談笑之間降低她的戒心,閒聊中不著痕跡地試探她。
若不是方萌機靈給了她一份大周皇城地圖,細細標明了整個皇宮的格局,她豈不是被蒙了過去?
「是的,瞧我這記性!」端木皇后優雅地舉手輕敲自己的頭部:「真是梅林呢,我搞混了,哀家娘家後院裡才是一片桃林。」
桃花與梅花區別可不止一點點,況且她如此精明一個女人,執掌朝政多年,哪有可能搞錯?
方越也不點破,笑著她回話:「此等小事,皇后記錯也是正常。我雖在宮中長大,還是會常常多繞許多冤枉路呢!」
「家兄身體也好吧?」端木皇后見挑不出方越什麼語病,換了個話題。
「端木王爺老當益壯,尚能力挽三石……」
端木皇后又陸續問了一些瑣碎的家事,方越娓娓道來,應對自如。蟲
賓主之間雖不能說是相談甚歡,卻也氣氛融洽,不知不覺已至中午。
端木皇后見到家鄉之人,心情愉悅,留他們二人在宮裡用過膳,這才放他們回府。
其間長達三個時辰,卻一直未見到大秦的皇叔攝政王,定遠候南宮博露面。
回程途中,南宮澈一臉陰鬱,默不吭聲,方越也不去打擾。
低迷的氣壓一直持續到晚飯過後,夜寒送來展雲飛的信函,這才算是解除了警報。
「雲飛這小子,愛玩是真的愛玩,做起事來還真不賴!」南宮澈輕輕彈著信紙,臉上漾著喜悅與驕傲:「短短一個多月,他已把家裡的事情辦得妥妥當當,不久當可悄然進京了。」
「是嗎?什麼時候?」
「他說可隨時聽候調遣。」南宮澈眉飛色舞,說起這個生死兄弟時比起白天與親兄弟的見面,態度何止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你可要快快調他入京才好。」方越半是玩笑半認真地調侃。
這樣,他的心情才好,眾人也才有好日子過,不是嗎?
「先不著急,待我們京中佈置停當,就是他入京之時。」南宮澈握著茶杯,悠然一笑。
「你打算怎麼做?」方越替自己在椅子上調整了一個舒服的位置。
「你也見過他們了,有什麼感覺?」南宮澈不答後問。
呵,想考她呢?
方越稍一細索,淡淡地道「南宮清性子溫雅,可以拉攏;南宮漓為人刁鑽,言詞之間隱隱帶有些敵意,且他與南宮哲似乎頗為親厚,恐怕是全力支持太子,要防著他。至於其他人,我沒有看到,還不能妄下結論。」
「太子呢?」南宮澈未致可否,接著詢問。
「太子雖然是你的競爭對手,不過依我看今天兄弟三人中,反倒是他對你最為友好,我總感覺他對權力似乎並不熱衷,若不是形勢所逼,他也許不會是你的敵人。你可試著先與他結盟,共同對付定遠候。」
「你的意思是,拉攏老七,防著老八,與老五結盟,打擊皇叔?」南宮澈笑睇著方越,露出讚賞的目光:「我以為你只在戰場上用了心思,原來對於朝黨之爭,也是見識超人一等。」
短短一上午的會面,她定下的計劃竟然與他心中所想的驚人一致,令人想不佩服都難啊。
方越,這個迷一般的女子,果然是老天送給他的禮物。
方越面上一紅,沒有吭聲。
她對政治並沒有研究,也不過是拾古人的牙慧,效仿當年的吳蜀聯手抗曹罷了。
南宮澈遠離京城十幾年,雖然這些年他在京裡並不是完全沒有部署,但是畢竟孤掌難鳴。所以,這種敏感時刻,他絕不可能多方樹敵,把自己孤立起來。
現在的形勢,本就是三人抗衡,其他全是配角,聯合了主要的力量,其他人自然不在話下。
「嗯,我明天就去找五弟,商量結盟之事。」南宮澈點了點頭,略有些遲疑地望向方越:「你,打算怎麼辦?」
「我?」方越笑瞇瞇:「好說,我正好藉機會到京裡各處逛個痛快。」
昨天入城已依稀看出藏都建築上的宏偉與雄壯,可惜是晚上,又匆匆過境,看得不是很清楚。
現在,她可以親眼目睹和見證冷兵器時代都城的防禦體系,這是一個多麼難得的機會啊?這是一個獨特而又新穎的論文課題,又豈可輕易放過?
「好,讓魅和影跟著。」
「不要!」方越想也不想立刻拒絕:「而且,最好連琴棋書畫也不要跟著去。」
哎,要什麼琴棋書畫?她寧願跟著她的是刀槍劍棍。
四個嬌滴滴的丫環,醒目惹眼都不去說,真帶著她們去逛城牆根,那是給自己找罪受嘛?
「琴棋書畫可以少去兩個,但影和魅卻一個也不能少。」南宮澈搖頭拒絕了她。
京裡不比隘州,形勢要複雜得多。況且,她在明敵在暗,萬一有人綁了她做為要脅,豈不是縛手縛腳,處於被動?
「我喜歡一個人慢慢逛,身邊跟著人,不自在。」方越皺起眉頭。
「那容易,我讓他們暗中跟著,保證不出現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南宮澈折中處理。
到哪裡都有人在背後盯著,像幽靈一樣神出鬼沒,不是比跟在身後更糟?
「這跟掩耳盜鈴有什麼區別?」
「那就讓他們直接跟著好了。」
「兩丫頭去掉。」方越繼續討價還價。
「好吧。」南宮澈考慮半天,勉為其難地答應了。
「ok,說定了。」方越笑著回房做準備。
雖然她從沒說過,但跟著他一直在東奔西跑,四處征戰,怕是早悶壞了吧?
南宮澈凝望著她變得輕快,幾乎可以說是雀躍的背影,寵溺地笑了。
一夜無話,第二天方越起了個大早,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特意換穿了男裝。
她身材本就修長,雖是普通的青衫小帽,卻顯得格外的清秀飄逸。
「早點回來。」南宮澈細心叮囑。
「知道了。」她應了一聲,興沖沖地帶著夜影和夜魅出門。
從晉王府出來,穿過一條鋪著青石板的橫巷,再拐幾個彎,就到了大街之上。
大街兩旁酒肆林立,店舖羅列,各類商品琳琅滿目。也有許多人肩挑手提,呦喝著穿街叫賣,熱氣騰騰的小吃,香味四溢,引得人食指大動。
方越興致勃勃地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跟著人流慢慢朝城外走去。
「王妃,再往前面,可就出城了!」見方越一個勁地往城外走,夜魅實在忍不住,悄聲提醒。
「夜魅,」方越指著箭樓上手執長戟的衛兵,微微一笑:「我想去內城牆上走走,有問題嗎?」
「嘎?」夜魅愣在當場。
她去那裡做什麼?難不成在為今後攻打皇城做準備?
「我就是好奇,沒別的意思。」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歪了,方越不禁暗暗好笑。
「好奇?」夜魅越發如墜霧中。
王妃的趣味還真是獨特。
別的女人都喜歡珠花首飾,華衣美服,她竟然來看城牆?
京裡的城牆不過是比隘州的高了些,厚了些,也結實了些,他還真瞧不出有啥特別之處,值得她撥冗前往?
「怎麼,有問題嗎?」方越挑了挑眉,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此處為京畿防衛重地,有重兵把守,又非旅遊名勝,豈可任人登臨參觀?
是她一廂情願,想得太過簡單了。
「不,沒問題。」夜影曲肘輕輕撞了夜魅一下,躬身行了一禮:「請王妃在此等候片刻,屬下先去打個招呼。」
「站住!」箭樓上的守衛見夜影接近城樓,立刻出聲喝止:「幹什麼的?」
「這位軍爺,我們公子初到京城,想要登高望眺皇城的威儀,還望行個方便。」夜影抱拳一揖後,走過去,從袖子裡摸出一張銀票塞到衛兵的手中:「這些銀子給眾位軍爺打些酒吃。」
「呃……」那守衛得了錢,語氣立刻變了,笑逐顏開地瞟了一眼銀票順手塞到袖子裡:「公子客氣了,只到城樓上走走,打什麼緊。」
「有勞了。」夜影微微一笑,退了回來:「王妃,請。」
於是夜影在前,方越居中,夜魅在後,三個人依次上了城樓。
方越約摸估算了一下,那城牆高約十來米,再加上垛牆,怕是有十二米左右高了。底下是黃土夯築,上部卻是土壞加築。
從她站的地方遠遠望過去,南北兩端各有一座箭樓,形如碉堡,箭樓延伸出去與外城牆相接,佈署得極為合理。
城壕寬約五米,每隔五十米處,便有一個哨兵,算得上警衛森嚴了。
她這邊瞧瞧,那邊看看,不時用腳步去丈量一下距離,有時還探出身子去牆外看看。
她這裡瞧得津津有味,那兩個男人卻覺枯燥之極,不知她的快樂從何而來?
這樣慢慢沿著城牆繞著京城而行,不知不覺天已過午。
「王妃,時候不早,是不是吃過中飯再來?」夜影侍候在她身邊的時間較長,倒也摸準她做起事來不分晝夜的特點,又知她性子溫和,對下屬親切,因此出聲提醒。
「呀,這麼晚了?」方越抬頭看天,這才驚訝地低叫:「餓了吧?怎麼不早點提醒我?」
「我們看王妃興致挺高,不敢擾了你的雅興。」夜魅笑著插言。
「對不起,我一時興奮,忘了。」方越拍了拍手,率先朝城牆下走去:「走吧,我買好吃的給你們賠罪。」
「賠罪倒不敢當,」夜影半天玩笑半認真地看著她:「只是屬下有一事不明,不知當問不當問?」
「問吧。」方越收穫頗豐,心情極好。
夜魅領先進了一家酒樓,三個人在樓上揀了個雅坐坐下,隨便點了幾個菜,小二來上了茶水,帶上門靜靜地退了下去。
「王妃到城牆上看那些東西,」夜影這才接著往下說:「屬下實在看不出有啥用?」
他原本以為她之所以登城樓,是因為這裡視野開闊,觀景方便。
誰知她上了城樓,雖然也曾俯瞰整個京城,但很明顯,她關心的並不是城內的景色多麼壯觀。
她的心思放在了那些沒有生命的土坯上。
他甚至有一種錯覺,她望著那些箭樓比那些女人們看著珠寶的眼光更溫柔。
「寫論文啊。」方越隨口笑答。
她找到自己的研究生論文課題了!
如果在近期內找到無極老人,找到回家的路,那麼,最近幾年,她的主攻方向就將是冷兵器時代的防禦體系。
而她有理由相信,既然這麼多人可以從現代穿到這個不知名的朝代,說明時空的通道是真實存在的。
她所要做的,就是盡快地找出它,然後回去。
已經耽擱了近一年的時間,她的進度肯定落後了很多,要想如期畢業的話,必需付出比別人更多出十倍的努力才行。
所以,她必需從現在開始就著手收集第一手資料。
「論文?」夜魅與夜影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問:「那是什麼?」
「論文,簡單的說,就是探討問題,進行研究的一種手段,也是描述成果進行交流的一種工具。」方越想了想,盡量用他們能聽懂的話進行了總結。
「你的意思是說,你在研究那些城牆?」夜影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然後,你再寫文章進行總結和交流?」夜魅接了一句。
當然不是這麼簡單。還需要綜合其他的防禦,更要同其他城市進行比對。總之,這是個極其複雜的問題,否則,也不需要花好幾年的時間來收集資料和進行論證。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怕越說越複雜,方越點了點頭。
「那麼,府上有誰是做工匠的嗎?」夜魅忽出奇語。
不然,她研究這個豈非毫無意義?
「噗!」方越一口茶含在嘴裡,立刻狂噴了出去。
夜影反應極快,身子迅速朝後一仰,避了開來。
夜魅與方越相對而坐,卻避讓不及,被她噴了個滿頭滿臉,茶水順著臉滑下來。偏偏他今天又穿了一件雪青的長衫,茶水落在上面留下點點褐色茶漬,頓時狼狽之極。
「對不起,對不起!」方越掩住唇,又想笑,又抱愧,啼笑皆非地拿了帕子替他擦。
「哈哈哈!」夜影指著他,毫不客氣地笑得前仰後合。
早說了別穿得一身白,鶴立雞群在人群裡格外搶眼。他偏偏不信邪,硬要弄得跟個公子哥似的。這下好了吧?畫虎不成反類犬。
「不,不用了……」夜魅糗得臉色爆紅,尷尬地頻頻搖手。
他一個下屬,怎敢勞動王妃替他擦拭髒污?
「你別動。」方越的手快,早已擦到了他的肩上。
他無奈,只得摒著呼吸,維持著僵硬的姿勢身子坐得筆直,舉起雙手任方越修長的手靈活地在他前胸游移。心裡似被誰放了一把火,騰地一下熊熊燃燒了起來。
「不行了,擦不掉了。」方越擦了一陣,那茶水早已滲入衣料的紋理之中,哪裡還抹得去?
「不要緊,王妃別管了。」夜影笑夠了,這才出言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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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男人哪有這麼多講究?隨他去就好了。」
「糟糕,弄髒你的新衣了吧?」方越心懷愧疚,極忙建議:「剛才來的時候,看到拐角處好像有一家成衣店。」
這件衣服還是簇新的呢!可見他平時捨不得穿,卻被她毀掉,怎麼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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