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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06 進宮 文 / 一溪明月

    晨光初露,清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紗帳飛舞,簾幕飄動,帶進絲絲縷縷的桃花香。

    常年形成的習慣,使方越早早地醒了過來。

    睜開眼睛,一張放大的俊顏赦然出現在眼前。

    他的黑髮散在臉側,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住了他狂傲的雙眼。鼻樑高挺,輕淺而平穩的呼吸就在她的臉旁吞吐著,溫熱的氣息微微吹亂了她的心湖。懶

    他的手越過了界線,橫過她前胸,霸道地環在她的腰間,修長的雙腿壓在她的身上,彷彿無聲地宣告著所有權。

    他神情輕鬆,毫不設防地沉睡著。

    睡得這麼香,真像個孩子。

    昨晚他突然被她抱住時驚慌失措又不敢置信,等反應過來想要回抱她時卻被她躲過,那副即懊惱且鬱悶的模樣,又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她靜靜地凝視著他,揚起唇角,微笑。

    不想驚擾到他的睡眠,她小心地拉開他的手,雙臂一曲,以肘撐著床板,悄悄地把身體從他的鉗制下一點一點成功地移出來。

    「早。」南宮澈暗暗低歎一聲,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呃,早。」方越尷尬地偏過頭,不看他的眼睛。

    「準備一下吧,今天要進宮。」南宮澈瞥了她一眼,利落地著好裝,提著劍到林中練習。

    「哦。」方越輕應一聲,盤腿坐在床上練習吐納功夫。蟲

    門板上傳來「篤篤」幾聲輕響之後,四個婢女端著洗漱用具魚貫而入,姿態優雅地候在一旁,靜待他們二個練習完畢,並不發出半點聲響,顯見得等候已久。

    用完早膳,方越端坐在妝台前,任她們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撥弄,梳了宮裝髻,頭插鎦金喜雀髮釵,配一套點翠鑲金髮飾,穿著金絲滾邊繡深藍襦衫,再配上一條精美的同色印花羅百褶裙。

    最後再踏上一雙銀藍鳳鞋,在鏡子前轉了一圈——高挑修長,身姿窈窕的她,居然憑添了幾分古色古香的味道。

    就連那次披上嫁衣替萌萌代嫁,都是倉促成行,如此盛裝打扮,對方越而言還是第一次。她頗不自在地拉了拉裙角,深吸一口氣,在四婢女驚羨的目光中挺直背,慢慢地走了出去。

    靜靜地等在外間的南宮澈隔著珠簾,見到那道款款而來的倩影,唇角一揚,逸了個滿意的笑容:「準備好了?」

    「嗯。」方越略顯侷促,眼睛不敢瞧他,只低低地應了一聲。

    這樣子的她,在別人的眼裡,會不會很奇怪?

    「放心,宮裡也沒什麼好怕的,你只要像平時那樣就可以了。」南宮澈以為她對即將進宮見駕有些畏懼,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溫言安撫。

    「嗯。」她抬眼瞧了他一眼,這才發現他也換上了正式的朝服。

    深紫的羅袍,青玉的朝帶,青緞氈裡厚底皂靴。腰間用紅繩垂著一塊圓形的玉珮,不羈的長髮用一條深紫的髮帶高高束起,額前一枚青玉,越發襯得他風神俊朗,卓爾不群。

    這還是方越認識他以來,第一次見他穿朝服,沒想到會如此瀟灑俊挺,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怎樣,還滿意嗎?」他趨前一步,附在她耳邊低聲調侃。

    「快走吧,該遲了。」方越淺笑,緊走兩步率先到了早候在院中的大車旁。

    夜影打起簾子,恭敬地等在車旁。

    「你不是騎馬嗎?」方越彎腰上了車,剛剛坐穩,暗影一閃,南宮澈已挨著她坐了下來。

    「咱們新婚燕爾,當然得同進同出。」南宮澈答得理直氣壯。

    「去!」方越笑睨他一眼,緊張的情緒不知不覺已放鬆了下來。

    「端木皇后是大周人,或許會問些家裡的事情,你也不必害怕和心虛,只管按我們預先做的功課答就是了,盡量不要說的太詳細。實在有沒想到的,也不要瞎編,就直接回說不清楚就可以了。」南宮澈再次跟她敲定細節。

    「放心,我有分寸。」方越自信滿滿。

    別的沒有把握,做為一個現代軍官,面對瞬息萬變的戰場都必需適時做出反應,這點隨機應變的能力還是有的。

    「嗯,那就行了。」南宮澈挑起簾子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宮門,冷然而笑:「相信我,皇帝沒什麼可怕。」

    「我知道。」現代人眼中,人無貴賤之分,只是各自的崗位不同而已,何懼之有?

    「好,下車吧。」南宮澈說完,輕鬆地躍下馬車,回過頭攙著她的臂,扶她下車。

    方越淡淡一笑,知道這也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也不推辭,搭著他的手,鑽出了車外。

    本以為在見識過故宮的雄奇之後,再看到任何建築也不會感到驚歎。

    但是,當威武雄壯的朱雀門矗立在她的面前時,她依然為之震憾了。

    皇帝抱恙,無法上朝,常住養心殿,因此,他們在朱雀門下車後,換乘軟轎,經西華門,穿過御花園,直奔養心殿而去。

    雖是奉召入京,進到養心殿後,依禮仍然需在殿外候傳。

    養心殿處裡綠樹成蔭,環境清幽,亭台樓閣隨處可見,水榔迴廊數不勝數,屋宇相連,紅牆綠瓦,雕欄玉砌,極盡工巧之能事。

    「三皇兄,你回來了?」清潤的男音如珠撞玉盤,一條修長的人影匆匆自屋內奔了出來。

    來人一身杏黃蟒服,不是別人,卻正是大秦的監國太子南宮哲。他一臉喜氣,一把握住南宮澈的手,激動地上下搖晃。

    「參見太子殿下。」南宮澈不著痕跡地退了一步,輕輕掙脫他的手,略施一禮,語氣平淡,全不似他的熱絡。

    「這位一定是三皇嫂了?」南宮哲不以為杵,轉過來望向方越,躬身行了一禮:「還未恭喜三皇兄與皇嫂大婚,真是失禮了。」

    「參見太子殿下。」方越微笑著回了一禮,不著痕跡地把這兄弟二人暗中做了個比較。

    這兄弟二人長相頗有幾分相似,南宮哲長年處在深宮,未經風浪,膚色更為白皙,身材瘦削,隱隱還帶著幾份天真和文弱。

    南宮澈比他多了幾分野性和滄桑,看上去更為孤寂和冷傲。

    兩兄弟一剛一柔,互異其趣。

    「喲,這位莫非是傳說中的三皇兄?」養心殿外並肩走來兩位長身玉立的年輕公子,緩緩在他們身前站定。

    此二人,一人白衣勝雪,瀟灑俊逸;另一人全身大紅,風流不羈。

    兩人的目光在冷傲孤寂的南宮澈身上掠過,齊齊落在了盛裝打扮的方越身上。

    方越因搞不清二人的身份,只微微微頜首,微笑以對,靜觀其變。

    從他們身上雖然感受到明顯的敵意,卻也知他們絕非心懷善意。

    「老七,老八好快的消息。」南宮澈似贊似諷,淡淡一笑。

    方越側身福了一禮:「七弟,八弟。」

    老七老八?那就是七皇子南宮清和八皇子南宮漓了?

    聽說七皇子南宮清性好讀書,是九位皇子中,唯一一個參與科舉,並取得探花功名的,白衣的那個斯文儒雅,應當就是了。

    至於八皇子南宮漓風流倜儻,成日游手好閒,進出青樓舞榭,是個浪蕩成性的傢伙,穿紅衣的目光游移,似笑非笑,不羈之態盡顯,必是南宮漓無疑了。

    「三哥進京,這一路上可謂聲勢浩大,清弟又豈會不知?」南宮清淡淡地反擊了回去:「未能遠迎,失禮之處還望寬恕則個。」

    「這位想必就是三皇嫂了?」南宮漓卻不理南宮澈,唰地展開一柄翠玉折扇,大刺刺地繞方越轉了一圈,朝她擠了擠眼睛,雙手抱拳一揖到地:「早就聽說三皇嫂馳騁沙場,英姿颯爽,是個不讓鬚眉的巾幗女傑,沒想到原來如此窈窕婀娜,剛柔並濟。只可惜……」

    心知他迂迴了這麼一堆廢話,其實只在暗示她的年齡與永寧公主不合,又諷刺南宮澈依靠一個女人來提高聲威。

    她的年齡,待會進到宮裡見到皇上自然有一套說詞。至於南宮澈,他的能力擺在那裡,是否依靠女人成勢,也容不得別人信口開河。

    方越默然不語,鎮靜地笑望著他,並不多做解釋。

    南宮漓誇了一長串之後,望了方越一眼,突然停頓,不再說話,原以為方越定會接著追問。誰知她只靜靜地微笑,並不搭言,不由深感無趣。

    「老八,只可惜什麼?」好在南宮清適時發問地解除了他的尷尬。

    「可惜三嫂容顏有些……出老呢,看不出才十七歲呢。」南宮漓故做惶恐之態,抱拳賠禮:「小弟個性耿直,若有不敬之處,還望原諒。」

    果然不出所料。

    方越哂然一笑,坦然以對:「相比同齡人,我的確有些老,這是天生的,誰也無法改變,旁人只是腹誹,嘴裡不說,又哪比得上八弟的直言不諱,無須道歉。」

    「八弟此言差矣,這些日子三皇嫂長途奔波,未免勞累了些……」南宮清急急曲肘輕撞了他一下,向他使了個眼色。

    「咳,」見她神色坦然,南宮漓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這才接了下去:「三皇嫂雖天姿麗色,卻也不宜過度操勞呢,累壞了身子可要心疼死三皇兄呢。」

    「三皇嫂馳騁沙場,又親至堤壩與災民一起抗洪的壯舉那是天下皆知,實是國之大幸,百姓之福。」南宮哲忽地搶上前來,躬身朝方越行了一禮:「小弟萬分欽佩!」

    「太子過獎了,我不過做了份所當為之事,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方越側身躲過他這一禮,淡淡搖了搖頭。

    「對了,哪天有空,三皇嫂可否跟小弟說說風陵渡之壯舉?」南宮漓折扇輕搖,笑嘻嘻地睨著方越。

    「好了,我們別在這裡聊了,先進去看過父皇吧!」南宮澈上前一步輕輕握住方越的手,把她從南宮三兄弟的包圍中拉了出來,朝養心殿走去。

    南宮哲在前,南宮澈及方越居中,南宮清南宮漓兩兄弟在後,一行人浩浩蕩蕩地進到養心殿內殿。

    重重維幕之後,擺著一張巨大的龍床,上面依稀薄躺著一個垂暮的老人,氣若游絲,神態枯槁,一雙混濁的眼睛似開非開,目光飄乎不定。

    方越心中微微一顫,偷偷拿眼睛去瞄南宮澈,卻見他面無表情,拉了方越跪下去:「兒臣參見父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三跪九叩之後,簾後傳來一道清冷威嚴的女聲:「平身。」

    「叩見皇后娘娘。」南宮澈朝簾後拜了一拜,這才緩緩直起身來,帶著方越退到一旁,目光並不往床上的老人看去,只冷冷地掃著簾後,默然無語。

    南宮清和南宮漓依次見禮,大家分頭坐下敘了些別後之情。

    方越冷言旁觀,除了南宮澈客氣地問了幾句病況病因及用藥之外,見南宮眾兄弟並無一人關心躺在床上的皇上的身體狀況,不覺微微心寒。

    都說皇室的親情淡薄,誰知竟然一淡於廝?

    很明顯,坐中眾人都在靜待他的死亡,爭奪即得利益。

    「晉王此番平定戰亂有功,又以身犯險抗洪搶險,替國分憂,為民造福,辛苦了。」端木皇后端坐在簾後,威嚴的鳳目輕輕從座下的南宮澈身上掃過,落到方越的身上:「你就是永寧?」

    「回皇后,臣妾永安。」方越躬身沉著地回話。

    「永安?」端木眉尖輕佻,故做訝異地低問:「難道哀家記錯了?」

    「您沒有記錯,本來要嫁的的確是永寧。」方越跪地,輕輕叩了一頭,低聲解釋:「大婚前夕永寧妹妹突患重病,臥床不起,性命垂危,皇兄不得以之下,才讓永安代嫁。皇兄帶了一封信函交由永安親稟皇上,交待詳細情形並致歉意。另外,端木王爺托臣妾帶了一封家書稟皇后,以表思念之情。」

    說完,她從懷裡掏了兩封蓋著火漆的書信,雙手呈過頭頂。宮裡的女官接過,遞到端木皇后的手裡。

    「永安?」端木皇后接過信後並未急於覽閱,只睨著地上的方越疑惑地問:「你今年多大了?母妃是誰?」

    「臣妾今年二十五,母妃是宜太嬪。」方越遲疑一下,並未依之前擬定的方案從容作答。

    除了年齡她不想欺瞞說了實話,信與身份都是君懷彥替她偽造的,相信並無太大破綻。

    更何況,這種兩國和親之事,本就是政治聯姻,要的只是兩國的和平,只要雙方身份對等,有誰真正在乎嫁過來的是誰,有多大?

    二十五?端木皇后眉心微微一跳,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方越一眼,開始展信閱讀。

    她挨到二十五歲還未婚配,必是母妃太過怯弱,沒有實權,以至她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被耽擱了。

    要知道,宮中不得勢的妃嬪生的公主,想找個好的夫婿其實比平常人更加艱難千萬倍。

    身份高的輪不到她,身份低了的,又辱沒了皇室的尊嚴。一拖再拖之下,突然有個代嫁到鄰邦做王妃的機會,試問誰會放過?

    「平身吧。」果然,端木皇后匆匆閱過書信之後,並未追究。

    「謝皇后。」方越依言起身落坐。

    南宮哲三兄弟各懷心事,對方越的解釋未置一詞。

    不管她是永寧也好,永安也罷,只要南宮澈沒有意見,他們何必多言?

    何況,永寧是大周太后的親生,當朝皇帝君惜玉的親妹子。這永安雖然也是一個公主,母妃卻只是小小一個嬪妃,身份與太后之女雖不是天差地遠,卻也不

    她的身份越低微,對南宮澈的助力越小,相對的於他越有利,不是嗎?

    「你母妃最近身體可好?」端木皇后點了點頭,望著方越似深有感觸:「算起來,我有三十年未見過她了。」

    事實上,她離開大周遠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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