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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314上元 文 / 香胡胡

    314上元

    皇帝的病在子侄們精心的照料下不久便痊癒了。其實,玉兒覺著,皇帝生病期間,雅爾哈齊其實也沒做什麼。皇帝的生活起居,自有下面兒的太監並好幾個年長的阿哥們侍候,雅爾哈齊每日做的不過就是去皇帝那兒貧貧嘴兒,說說笑話兒,逗個樂,閒時看看廢太子給皇帝餵藥、三阿哥給皇帝穿衣、四阿哥服侍皇帝洗漱、五阿哥扶皇帝散步、七阿哥為皇帝唸書……皇帝病癒後,第一件事便是去慈寧宮給皇太后請安,之後,又命內侍梁九功、李德全傳諭諸皇子及王、公、大臣:「前拘禁胤礽時,並無一人為之陳奏。惟四阿哥性量過人,深知大義,屢在朕前為胤礽保奏。似此居心行事,洵是偉人。」把四阿哥好好誇了一頓。

    又過了幾日,皇帝不知為著什麼考慮,把八阿哥的多羅貝勒一爵又復封給了他。即使如此,對於九阿哥比自己得了爵還高興的情緒卻並未感染八阿哥,他耳邊天天響徹的是那句「罪藉之後」,腦裡日日縈繞的是皇父當日毫不留情的種種言辭,他面上看著似乎與往日無異,其實,他這些日子總會時不時走神,他有時候甚至會懷疑,當日,那無情的話語,真是皇父所說嗎?獨自一人時,八阿哥會反思,會疑惑,他真的這般不堪?八阿哥很痛苦,很煎熬,可這苦痛與折磨,他卻誰也不能說。閉著雙眼,疲憊地靠在書房的椅上,他還沒想好,要不要把皇帝絕不傳位給他的決定告訴身邊的人,若要說時,又該怎麼說,他更不知道,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即使在這樣時不時恍惚的日子裡,八阿哥還是發現,老十和自己幾人有些離心了。

    老十以前素來與老九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如今卻不再是這樣。聽說老十經常去找雅爾哈齊,八阿哥知道,老十的心如今肯定越來越偏向那一家子,好在,雅爾哈齊那一家素來對於他們與太子之間的較勁兒持不偏不倚甚至不摻和的態度,倒也無甚太大影響。八阿哥很清楚,只要不惹著雅爾哈齊,他那人,也不會輕易出手。八阿哥現在算摸清楚雅爾哈齊的為人了,雅爾哈齊那人,是那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十倍還之的狠人,因此,八阿哥對於十阿哥與他們走得近一事,是既無奈也無法,老十,大了!不過,老十心底到底還是會念著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的,便是他想忘,估計老九也不會給他機會的。這次百官推舉自己的事兒,鬧得太大,如今被皇父強行按壓了下來,

    八阿哥愁眉不展,這事兒還沒完,畢竟,逼得皇父對著自己說出那樣一番話來,皇父心裡指定已是惱怒到極點了。再則,帝王之怒,豈會如此簡單就過去,其後,必然是還有疾風驟雨的。他現在,唯有絞盡腦汁想轍……四十七年的十二月,皇帝照例對朝堂人員的任用進行了調整,該陞遷的千遷,該調任的調任,該賞的賞,該罰的自是照樣的罰,只是,對於上月推舉太子一事卻不置一詞,彷彿不曾發生一般。為著皇帝的態度,朝中的好些個重臣皆心下不安,暗自揣測,不知皇帝心裡到底如何打算。是真的這樣當作什麼事也沒發生?可這不像皇帝的性格呀!或是正在想著怎麼處理?對眾臣的聯名推舉,是還在考慮,還是在生氣?

    對於推舉太子一事,也有許多朝臣沒太放在心上,因為這推舉一事是皇帝自己讓眾臣做的,便是怪也怪不得眾臣,再則,大家都薦的八阿哥,便是有一些人例外,但畢竟是少數,皇帝總不能把所有的大臣都罰了不是,若不然,誰來辦差?因此,無論皇帝對推舉結果滿意不滿意,一些個官員也都只當這事兒完結了。唯有那些佇立朝堂多年的老臣以及那些真正皇帝的近臣才深知,這事兒,沒完!春節照例是祭祀、走親、進宮行禮……年年如此,按例忙了過去,很快又到了上元節。上元節,亦即元宵節。按中國民間的傳統,在這些天上皓月高懸的節慶之夜,人們要點起綵燈萬盞,以示慶賀。出門賞月、燃燈放焰、喜猜燈謎、共吃元宵,閤家團聚、同慶佳節,其樂融融

    大清入主中原後,宮廷不再辦燈會,民間的燈會卻仍然壯觀。元宵節期這三天,滿城燈火璀璨,花燈也精緻奇幻,其間又增添了舞龍、舞獅、跑旱船、踩高蹺、扭秧歌等「百戲」內容。不知是靜極思動,亦或被幾個兒女鼓搗的,玉兒也難得有了興致,與雅爾哈齊說好這天從宮裡出來就去外城看看燈會。一家子換下進宮才穿的華貴莊重的衣飾,各自一身常服,出了內城。玉兒千叮萬囑孩子們拉緊嬤嬤們的手,不許走散,不許頑皮,不許玩兒得忘乎所以……到底不放心,又在每人的內袋裡放了一粒「千里追蹤」,為的,就是防著孩子們不小心被人拐走。

    弘英有些不耐煩:「額娘,兒子和哥哥們都有一身武藝,哪個毛賊敢碰我們,我們打斷他們的手腳,您快別說了,這都說了一晚上了。」玉兒氣得咬牙,這破孩子,這才六七歲,就敢嫌老娘囉嗦,太不孝了。玉兒還沒開聲,弘普先不樂意了:「老三,怎麼和額娘說話的?怎麼,你長大了,連額娘的話也敢不聽了?」弘普聽著大哥明顯不高興的聲音,縮了縮脖子:「大哥,我沒有。」又趕緊湊到玉兒跟前:「額娘,額娘,兒子沒有不聽話,兒子是個孝順的兒子,兒子只是第一次看著那麼多人,那麼多燈,那麼多好玩兒的,好看的,好熱鬧,就想趕緊去看看。」

    玉兒被兒子抱著腿仰頭用黑亮亮的眼睛看著,那眼中滿滿的期盼讓她的心一下軟成了一團。「英兒,你忘了,上次你們就被人擄走了,額娘那次嚇怕了。」弘英想起那年的事兒,癟著嘴兒:「額娘,兒子知錯了,兒子會緊抓著嬤嬤的手的,兒子不會再讓額娘擔驚受怕了。」玉兒鬆開緊鎖的眉頭,「英兒乖,只要別被擠散了就沒事兒,額娘就是怕你們一時玩兒得忘了,這滿城全是花燈,到處都是人,若是擠得散了,便是白日都不能尋到,更何況是這樣的夜晚,就算燈火通明,也總有照不到的暗巷的。」弘英想了想:「兒子知道了,兒子不亂跑,就在嬤嬤侍衛圍起來的圈子裡。」

    玉兒呼一口氣,好了,家裡的刺兒頭終於擺平了,能放心逛逛了。一家子就這樣□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聽著喧嚷的人聲,看著外圍的十幾個侍衛嬤嬤,玉兒歎了口氣。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若沒幾個孩子,玉兒便是一個下人不帶也不懼無畏,只是,四個孩子還小,便是萬分小心也不為過的。只不知,當弘吉弘寶也長大時,這一群小子,又該怎麼鬧騰呢。想著六個孩子滿街跑著讓人追的情形,玉兒扶額,回頭瞪一眼丈夫:「都怪你。」雅爾哈齊莫名:「怎麼啦?」玉兒哼一聲,回過頭去。

    心情遊玩?倒不如別出府的好。」玉兒嗔道:「你知道多少人家的兒女,就是在這樣的節日走失的?也是因為過節,那些個作奸犯科的,也都出來尋摸機會來了,偷東西的也就罷了,那拐孩子的,著實可恨。」雅爾哈齊不著痕跡指指一燈暗處:「看見沒?那便是個衙役,你道這燈市真沒人管呢?」

    玉兒轉頭凝目一看,一個三十左右的壯實漢子雙手抱胸靠在一堵牆壁之上,正虛瞇著眼掃視著來來往往遊玩嬉鬧的人群。玉兒訝異:「你怎麼看出來的,他穿的和常人一樣呀!」雅爾哈齊笑道:「看到他腰上沒?是不是比常人突出一些?那裡有鎖鏈呢。就是為著在燈市抓你說的那些作奸犯科之人的。」玉兒驚歎:「真辛苦。」雅爾哈齊笑道:「是辛苦,不過,也是撈油水的機會呀。俗話說,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這就是他們吃夜草的時候。」玉兒沒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又回身責怪地白了丈夫一眼:「怎麼說話的呢,人家為了老百姓過個安穩節,這樣辛勞,便是吃點兒夜草也是該的不是。」雅爾哈齊歎道:「現在不擔心了吧?行了,放幾個孩子自己玩兒去吧,一人身邊跟一個嬤嬤兩個侍衛,還不夠的?」

    玉兒看看幾個眼睛明明看著圈外,卻立著耳朵聽著自己與丈夫兩人交談的兒女,無奈道:「容容多帶一個嬤嬤,行了,知道你們想掙開脖子上的繩子撒歡兒了,都各自玩兒去吧。」孩子們小小的歡呼一聲,很快領著侍候的人擠向自己早看好的地界兒而去。看著身畔幾個剩下的侍衛嬤嬤,玉兒想了想:「要不,讓他們也去鬆散鬆散?」雅爾哈齊失笑:「這麼多人,你想被人擠來擠去挨來蹭去,你就放他們走。」玉兒噘嘴:「不是有你?」雅爾哈齊笑道:「你這樣信我,我很高興,不過,我可不樂意你被擠著,讓他們在周圍鬆鬆圍著擋人吧。」玉兒哼一聲,不說了。因為她發現,像他們這樣被圍在下人圈兒裡的,也不是沒有,自己幾人,倒也不扎眼。

    雅爾哈齊優哉游哉在玉兒身邊跟著往前挪,一邊輕笑著解釋:「你當那些個拐子沒點兒眼色?真的肆無忌憚?其實他們要下手的,大多是那些平民百姓家的,像這樣身邊跟著幾個侍候的,一看就是達官貴人家的,卻輕易不敢伸爪子的。平民家的丟了孩子,也沒那麼多財勢尋人,可達官貴人之家的孩子,那可就金貴了,到時發動府裡的人手不算,更有各個衙門也都得幫著找,他們又不是壽星公嫌命長,又怎會不選好下手目標?同樣是孩子,他們多是找那風險小的下手。咱家的孩子機靈,又都習過武,更兼有你備的那些個**的藥丸、散劑,身邊又有人跟著,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放心,不會有危險的。」玉兒歎氣:「可我上次就聽到宗室還是哪個官員家的孩子就丟了。」

    雅爾哈齊不以為然:「那種,多數是後宅爭寵使手段,才殃及孩子的,若是朝廷大員家的孩子經常丟,你說,那些個衙門的差役還有什麼用?若說是宗室,更不可能,愛新覺羅家的子孫若出了事,那還了得?」玉兒撇嘴:「對於那些個官員來說,別人家的孩子丟了也就丟了,便是貴人之家的孩子,頂天不過就是罷人家的官就完了,可丟孩子的人家卻要傷心一輩子。怎麼著,寧願自己百般小心謹慎,也不能只指望靠這些個官員。」雅爾哈齊失笑:「是,你說的有理,所以,咱讓侍候的人跟緊了呀。再則,你這話若讓你阿瑪聽到,他該做何想?」玉兒哼道:「我阿瑪雖管著刑部,可下面的官吏不盡心,他也沒法子不是。這世上,陽奉陰違的官員多了去了。」一個聲音笑道:「喲,弟妹這是對哪個奴才有這麼大怨氣呀?」

    聽到這聲音,玉兒回頭一看,一下笑開了:「四堂嫂子,你們也來看花燈呀。暉兒呢?」烏喇那拉氏無奈道:「早不知道跑哪兒野去了。」兩群人合成一群,玉兒回頭打量蒼松一般的四阿哥,取笑道:「四堂兄,你居然也會逛燈會,真稀奇。」四阿哥瞪一眼笑得跟一朵花兒一樣的玉兒,「爺怎麼就不能逛燈會了?爺就是那麼沒意趣的人?」玉兒想了想,「你不是沒意趣,只是,你素來也太刻苦了些,輕易不參加娛樂,好像放鬆逸樂是罪過似的,四堂嫂子跟著你,也真是辛苦了。」四阿哥咬牙:「讓你嫂子跟你似的成日偷懶就不辛苦?」玉兒得意笑道:「是呀,是呀,那樣日子才鬆快呢。過日子,就得怎麼舒服怎麼過

    怎麼安閒怎麼過,怎麼自在怎麼過。」四阿哥恨道:「都跟你似的,這國家還有勤奮盡職的官員?那你方纔還抱怨什麼?」玉兒吐舌:「我的意思是該勤奮的時候勤奮,可該放鬆的時候,你也得放鬆不是,就跟那琴弦似的,崩得太緊的,指定用的時間短,這人也是,不能成日的辦差事吧,也得每日找一小段兒時間鬆快一下才是,那樣,下一天做事兒的時候,精神才能更好不是。」四阿哥看著燈火下那閃著灼人光彩的眼睛,轉開頭:「牙尖嘴利,說好說歹都是你。」玉兒沖四阿哥做個鬼臉,看著四阿哥愕然的模樣,又嘻笑著轉頭拉著烏喇那拉氏說話。

    四阿哥回頭瞪雅爾哈齊:「什麼樣子?多大了?這都六個孩子的娘了!」雅爾哈齊對於這種譴責根本無感,吡出一口白牙:「她要一輩子這樣,我才高興呢。你居然逛到正陽門外來了?這離著你的府坻,可也不近。」因為雅爾哈齊的不以為然,四阿哥鼻子裡噴出老大一口氣,他不過習慣性抱怨兩句罷了,心裡也大抵知道說也沒用,「還不是暉兒說要來找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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