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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313 敷粉 文 / 香胡胡

    313敷粉

    雅爾哈齊捉住妻子的手,懶洋洋放鬆身體由著妻子往上扯,自己卻一點兒不用力。玉兒胳膊便是有四五十斤力,腰有五十斤力,可雅爾哈齊這一大堆兒,卻是她用盡全身力氣也沒可能拉起來。

    半天拖不起來,知道丈夫故意耍賴,玉兒惱了:「快借力起來,懶豬。」

    雅爾哈齊眼中精光一閃,玉兒尤未反應過來,已被扯得跌回到他身上,軟細的小腰一下被箍了個嚴實。

    「蠻牛?懶豬?嗯?」

    看著某人眼中危險的光,玉兒死命拍著某人胳膊:「快起來,孩子們該來了,快點兒。」

    某人躲在地氈上,一動不動,由著那隻小羊踢騰。

    玉兒掙了半天,蜉蝣撼大樹一般,一點兒用沒有,無法,傾身在某張厚臉皮上親了一記:「乖,快起來。」

    懶洋洋的某人把另半張臉也轉過來,玉兒無法,又傾身親了一下。

    雅爾哈齊收回一隻手,指指臉頰上方才被咬的位置,玉兒翻了個白眼,不就咬了一口?這男人,也太愛計較了。想不理他,可現在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只能從善如流地在牙印兒上又重重親了一下。某人覺得自己的地位得到了肯定,大男人的自尊心也得到了滿足,這才瞇了瞇眼,滿意地一挺腰,一撐地,摟著玉兒站了起來。

    弘普領著弟弟妹妹們在額娘主屋外等了足有一刻鐘才被叫了進去,看著明顯用脂粉蓋了一層的阿瑪的臉,弘普眼角抽了抽,最後決定視而不見,領著弟弟妹妹們給父母請安。

    玉兒心虛地看看兒女,見他們未察覺異樣,不由鬆了口氣,招手讓兒女近前。

    顯然,玉兒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弘英看著阿瑪,驚訝道:「阿瑪,你今兒成了小白臉兒了!」

    弘芝看著僵住的阿瑪,趕緊補救:「三弟,阿瑪怎麼可能是小白臉兒,阿瑪可是大英雄、大豪傑、大丈夫……」

    雅爾哈齊臉色稍霽。

    弘芝大喘氣:「……阿瑪今兒只是用額娘的粉在臉上抹了一層。」

    弘英聽了弘芝的話,不但未識趣停住話頭,反驚悚高喊:「阿瑪,你一個大老爺們塗脂抹粉的,還是個男人嗎?」

    雅爾哈齊石化在當地。

    惠容忍著笑,掩飾地回身從嬤嬤懷裡把四弟抱到額娘的炕上放著,弘普也面不改色打奶嬤嬤懷裡接過了五弟,把兩個差點讓頭從脖子上垂落在地的奶嬤嬤遣了出去。

    兩個嬤嬤快速退了出去,雅爾哈齊也解除了石化,怒哼道:「弘英,你個混帳小子,你阿瑪怎麼就不是個男人了?」

    弘英一縮脖子:「阿瑪,你自己說的,塗脂抹粉,那是娘們兒家家才幹的事兒,」

    眼見著三弟要把阿瑪惹火,弘普無奈道:「三弟,這塗脂抹粉,在魏晉之時是名士們也喜歡幹的事兒。」

    弘英一下被大哥吸引了注意力,也不去關注他阿瑪的臉了,幾步跑到大哥身邊,仰著腦袋等著他博學的大哥給他釋疑。

    弘普把五弟也放到額娘身邊,看著他與四弟在寬寬的炕上爬來爬去,之後,以目示意弘英給他搬椅子。弘英這點兒眼力勁兒還是有的,屁顛兒屁顛兒把額娘的梳妝凳抱了過來放好,弘普也不挑剔,這是他額娘用的,怎麼著都是好的,坐了上去。

    「魏晉朝時,和現在不一樣,那時的男人呢,以白為美,有稱之為『玉人』者,便是彼時。三弟,你說,咱現在誇一個男人長得好,會怎麼說?」

    弘英想也沒想:「天庭飽滿,地角方圓,四方闊口,豹眼圓睜,鼻如懸膽,目似朗星。端的一個好相貌!」

    惠容聽著三弟這話,想起額娘給她買的評話本,忍不住笑。

    弘普扯了扯嘴角:「沒錯,在咱們眼裡,這樣有男人氣概的男人,才能稱之為男人,這樣的長相,才能稱之為是好男兒的相貌。不過,在魏晉朝時,形容一個男人長得好,卻會說他『膚如凝脂,唇賽點朱,面似月下白玉,腰如風中楊柳,口噓蘭麝,體溢芳香,端的一個好皮囊』,若再柔弱幾分,那就更妙了:慵軟無力,又添三分優美。」

    弘英張著小嘴,合都合不攏,這不是額娘說的偽娘?還是額娘堅決不准他們兄弟接觸的一類人吧?

    弘普咳一聲:「《晉書》裡,俊美的男人首先要白,最好比女人還白。比如有一個叫王導的就非常白皙,他是士族門閥,清談之時,好手拿白玉柄麈尾,他的手執白玉柄時,手和玉看上去渾然一體,大家看了都很羨慕,便讚他為『玉人』,以褒揚他的白皙。彼時,許多玉人或者想當玉人的男人,就堅持在臉上抹粉,所以說,魏晉之時,名士們其實喜歡抹粉;還有那個『敷粉何郎』何晉,也是因為長得白皙而非常有名。魏晉時,男人抹粉的習氣風行,按照當時的說法是這些男人『胡粉飾貌,搔頭弄姿』。」

    弘英懵懂地看一眼自己父親:「阿瑪,你今兒抹了額娘的粉是想要搔頭弄姿?」

    雅爾哈齊憤怒地看著大兒子,弘普目光清澈地回視父親,「阿瑪為何對兒子怒目相向?」

    弘芝縮了縮脖子,非常明智地躲到一邊,以免被戰火波及。

    「臭小子,你故意的吧!」

    弘普非常不明所以:「阿瑪此言所意?」

    雅爾哈齊氣悶:「你是想幫你阿瑪我解圍?還是故意寒磣你阿瑪?」

    弘普非常詫異:「兒子當然是為阿瑪解圍啦,兒子不是跟三弟說了,魏晉名士才會敷粉嗎?」

    雅爾哈齊回頭瞪著三兒子:「臭小子,你沒聽懂你大哥的話?名士,名士才會抹粉。」弘英點頭:「嗯,兒子知道。」

    雅爾哈齊剛要放心,弘英又道:「……大哥的意思就是,魏晉之時,名士們都是小白臉兒的偽娘嘛,兒子當然聽懂了。」

    雅爾哈齊一口氣沒上來,氣得幾乎頭暈,狠吸幾口氣,回頭又瞪弘普。

    弘普無奈道:「阿瑪,兒子已經盡力了,三弟腦子一根兒筋,沒辦法。」

    雅爾哈齊回頭沖玉兒嚷:「媳婦兒,你兒子聯起手來欺負我。」

    自打弘普說起魏晉名士的風氣,玉兒就一直低著頭,肩膀抽個不停,大兒子的腹黑程度又上了一個台階,可喜可賀啊。

    此時聽到丈夫告狀,玉兒拚命合攏笑得大開的嘴,又用手揉揉酸掉的肌肉,抬頭起頭,一本正經問道:「爺,怎麼啦?」

    雅爾哈齊看著妻子眼中的笑意,氣苦道:「我說不抹這粉,你偏讓我抹,現在好,被兩個小崽子拿來打趣。我不管,你替我抹的,你得收拾這兩小兔崽子給我出氣。」

    弘普見阿瑪這般不顧形象,居然跟額娘求援,見好就收,「阿瑪,三弟腦子笨,兒子會再多教教的。」

    雅爾哈齊瞪一眼大兒子,又瞪一眼妻子,拽過妻子手裡的手帕子衝著自己的臉就使勁兒抹,抹完了,又瞪一眼大兒子。

    惠容見阿瑪抹臉,手腳輕快地很快奉上一塊兒溫濕的臉巾,雅爾哈齊方才用干帕子擦完臉,正覺得臉幹得不舒服,見女兒這樣貼心,一時喜上眉梢,抱著女兒在小臉兒上大聲親了一下,樂滋滋用溫熱的洗臉巾又抹了一遍,舒服地歎一聲,「還是生女兒好呀,女兒多貼心多孝順,唉,媳婦兒,再等十年,容容出嫁了,咱就再生兩個女兒吧。」

    聽了這話,屋裡兩個女人的臉都紅了,容容衝著阿瑪皺皺小鼻子,玉兒則羞氣道:「孩子們都在呢,說的什麼話?」

    雅爾哈齊嫌棄地看看五個兒子:「這幾個臭不子,沒一個省心的,五個都不頂容容一個,就會氣老子

    弘英聽了阿瑪這話不樂意了:「阿瑪,兒子們怎麼不好了?兒子們個頂個的聰明,乖巧,孝順,不知道多少做阿瑪的羨慕你呢。」

    雅爾哈齊樂了:「呵,臭小子,你說說,誰會羨慕你們阿瑪我?小小年紀,就開始學會擠兌父親,你們又哪裡乖巧?」

    弘英道:「阿瑪,兒子們可沒擠兌你,到現在,兒子也沒明白您方才怎麼就生氣了。而且,十堂叔哄我和二哥給他做兒子,我和二哥都沒答應,我們多孝順呀。」

    雅爾哈齊瞪一眼弘英,剛想說話,惠容轉身坐到他的身邊,雅爾哈齊也不管兒子了,摟著洗完手回來的女兒求安慰。

    容容瞪一眼弘英:「三弟,阿瑪是父親,你是兒子,不許頂嘴。」

    弘英委屈地癟癟嘴兒,卻不敢再出聲兒。姐姐是乖巧懂事兒,可整起人來,下手比大哥還狠,偏阿瑪額娘都信她,自己便是到時有屈,估計也無處訴去,得,退一步海闊天空,忍吧。

    雅爾哈齊得了援手,打倒了欺負自己的兒子,樂得抱著女兒直揉,嘴裡一勁兒心肝兒,寶貝兒地叫,那副終於找著組織的模樣看得玉兒差點兒破功。

    弘普見弘英的目光盯著阿瑪臉上的那圈兒紅印張開嘴又欲多話,一把把他扯了過去,「老三,你再說話,一會兒小心阿瑪揍你。」

    弘英看看阿瑪的神色,決定相信大哥,悄聲問:「大哥,阿瑪臉上那個紅圈兒是什麼?」

    弘普扯了扯嘴角,捋起弘英的袖子,露出白嫩的胳膊,「來,沖肉多這兒咬一口。」

    弘英不樂意了:「大哥,我又不是傻的,幹嘛咬自己,痛的。」

    弘普瞪弘英一眼:「聽話不了?」

    弘英無法,委屈地在小臂上咬了一口,弘普看了不滿意:「再重點兒,你又不是那沒牙的老太太。」

    弘英當然不能承認自己像老太太了,一狠心,對著自己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咬得自己眼淚汪汪地。

    弘普看著三弟可憐的模樣,忍著笑,示意他看自己的胳膊:「看看,和阿瑪臉上那個紅印兒像不像?」

    弘普也不委屈了,看看阿瑪的臉,又看看自己的小胳膊,末了,恍然大悟:「原來阿瑪把自己的臉咬了一口。」

    雅爾哈齊本來正喝女兒奉的茶呢,聽到三兒子這話,噗一聲,全噴了。

    玉兒再也顧不得了,捂著臉倒在炕上直抽抽,這三兒子,太有才了。

    弘普跟他四堂伯學了幾年的面癱臉也破功了,扭過頭去噗噗地笑,弘芝早蹲角落縮成一團了,只看他的形貌,倒似一個被人欺負了躲在角落裡埋頭哭得全身哆嗦的小可憐。

    惠容看看不明所以的三弟,又看看無語凝噎的阿瑪,再看看抽得全身都在顫的額娘,終於也沒憋住,衝著雅爾哈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阿瑪,女兒絕對沒有笑話你,女兒就是覺著三弟那話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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