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4、黃毛
玉兒坐在馬車內,靈覺再一次在方圓三公里範圍內掃視,因為太過耗費心力,此時,她的臉色已經有些發白了,分明把頭伸進車窗內後,玉兒收回靈覺。
「分明,你飛在天上,仔細在京城的上空找找弘英和弘芝,找到了,就長唳一聲指示方向,去吧。」
分明蹭蹭玉兒放在它頭頂的手,把腦袋縮回去,之後,振動巨大的翅膀,沖天而去……
一個時辰,兩個孩子會被弄出京城嗎?
玉兒的靈覺再一次散開,這一次,她的靈覺向著南方的外城門方向而去,只是一個方向,她的靈覺能伸得更遠一些……一陣飛快的馬蹄聲傳來,繼而,一隻手撩開車前的簾子,一個高壯的身影邁進了車內。
「玉兒!」
聽到這個聲音,玉兒打了個顫……
「玉兒?」
雅爾哈齊習慣了車內相對暗一些的光線後,一把把僵直著背坐在車裡的妻子摟在懷裡,「玉兒,我會把孩子們找回來的。」
聽著丈夫的保證,玉兒壓制的情緒有了一絲起伏……
「玉兒?」雅爾哈齊疑惑地低頭,一手扶在妻子的後背,一手抬起妻子的下巴,於是,雅爾哈齊清晰地看到了妻子木然的臉:那樣刻板的神情,那樣沒有絲毫波動的眼神,那眼裡,只有漠然、冷淡,沒有情感,沒有溫暖,彷彿廟裡那俯視眾生的佛像,無論多少悲歡離合,也不能讓它的眼神有絲毫改變,無論多少濃情厚意,也不能讓那眼裡生出一丁點的波瀾……
玉兒對上丈夫關切而擔憂的眼神,起伏的情緒開始波動,那雙漠然的眼中,開始慢慢滲出絲絲情緒,繼而,眼中開始泛起薄霧,霧氣漸濃後很快聚集成滴,順著眼角慢慢滑落……
「雅爾哈齊?……」玉兒輕顫著,看著丈夫熟悉的剛毅的臉,抽泣道:「雅爾哈齊,孩子們,孩子們丟了……」
雅爾哈齊聽著妻子輕顫的聲音,輕呼出一口氣,「我已著人在外城各個城門把守,放心,孩子,丟不了。只要在城內,我就能把孩子們找回來。」
妻子面無表情的樣子嚇著他了,雅爾哈齊的手緊了緊,好在,好在,那只是她看著他之前的樣子……
玉兒聽了丈夫的話,意識到城門不是孤立的,它連接著的是高高的城牆,連綿的城牆,圍住了整個外城,古代的京城,佇立的城門,卡住了京城的各個出入口,所有進出的人,都不可能繞過城門進出……
「你留在娘家的那只貂我已著人去帶來,步兵統領衙門的人也都撒了開來,方纔我正要去五城兵馬司,遇到老十,他說你在這兒。老十說那邊的事兒有他去安排……玉兒,沒事兒了,現在,找兒子的人遍佈外城,兒子們不會丟,很快就能找到。我不會讓兒子們出事的。」
玉兒聽著丈夫沉穩鎮定的聲音,再一次意識到,這個男人,可以依靠,她不需要一個背負一切,孤軍奮戰,這個男人,站在她的身後,為她撐起一片天,她可以把最棘手的事兒交給他,他有能力、也願意保護她,保護她的孩子,他是她的男人,是她的丈夫,是她最親的人,這種認知,從不曾像今日這般清晰,她知道,不論任何事情,他都會擋在她身前,護衛她、呵護她,為她營造他能給予她的最好的生活,與同心珠無關,與空間無關,他說了,他能找回兒子……
被理智壓制住的恐懼、擔憂、焦慮……此時慢慢地,全都掙脫了牢籠,呼嘯而出,玉兒僵硬的身子慢慢發軟,打著顫,最後無力地癱軟在丈夫懷裡,失聲痛哭:「丟了,孩子們,哇——」
妻子的痛哭,讓雅爾哈齊的心臟緊緊地縮成了一團,他緊咬著牙,把妻子癱軟無力不停打著哆嗦的身子抱起來放在膝上緊緊摟著,輕聲道:「放心,孩子們不會有事兒的,你別自己嚇自己,那倆小子有多滑溜,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和一般四歲的孩子不一樣,只要沒暈過去,他們就肯定能把自己護好的。」
話雖如此說,雅爾哈齊的眉頭卻皺了起來,孩子們的腦子是好使,可架不住人小力弱,遇上暴力時,他們倆能熬過去嗎?
此時,外城的一處房子內,只著中衣的雙胞胎高踞上座,看著下手的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黃臉漢子道:「怎麼樣,外面風聲緊了吧?小爺們方才就和你說了,小爺們不是一般人,你既不是反清復明的亂黨,麻溜地把小爺們趕緊送出去,若不然……」
「若不然,等各個衙門的人搜出你們後,嘿嘿,你們就有得瞧了!」
「衙門的人不可怕,發怒的阿瑪、舅舅們會很嚇人。」
「二哥?舅舅們拳腳是厲害,可是阿瑪平日也沒多嚇人呀?」雖然,阿瑪嚇唬過他,可弘英一點兒不覺得阿瑪會比一把捏碎了茶碗的三舅可怕。
弘芝想了想:「如果沒額娘在一邊盯著,阿瑪發起脾氣來很可怕,大哥說,當年阿瑪為了訓練他的自保能力,下手比現在上書房的師傅們可狠的不是一點半點!」
弘英揚起小眉頭:「阿瑪平日看著沒什麼呀,額娘不是說他總像個孩子?」還總搶他們的東西。
弘芝聽著弟弟提起額娘,開始發愁:「三弟,咱們這回回去麻煩了,你說,額娘發現我們丟了是不是會哭?你說,害額娘哭了的我們,阿瑪會不會打爛我們的小屁股?」
弘英打了個哆嗦:「打爛?二哥,你別嚇唬我,有額娘在,阿瑪不敢打我們。雖然,因為咱們和他搶額娘,他背著額娘揍過我們兩回……」
弘芝有些不安地開始揉搓中衣的衣袖:「三弟,可這回我們把自己弄丟了。額娘平日是不讓阿瑪打我們,可是,她為了我們以後不會重蹈覆轍,弟弟,額娘也會狠心不理我們,然後由著阿瑪折騰的。」當初,大哥傷痕纍纍時,額娘雖然心疼,可卻並沒制止大哥繼續跟著阿瑪習武,她說,作為長子,大哥必須很強,至少得能自保。
弘英先前本來沒把這次被擄當回事,此時聽了弘芝的話也開始有些擔心了。
「二哥,咱們去跟瑪法求救吧!」瑪法肯定不會讓阿瑪打他們。
弘芝鄙夷道:「你豬腦子吧?你想以後被大哥成天在耳邊念叨為子之道?或者你想以後天天被大哥找著借口欺負?」大哥說了,他們一家子六口的事兒,是屬於內部事務,得在家庭內部解決,不能借助外力!
弘英苦惱地拿起桌上的一隻碗扔在黃臉漢子的頭上,「都怪你們,小爺們以後的日子難過了,難過了,都是你們的錯,今天惹哭了額娘,阿瑪會發瘋,十堂叔、四堂叔、舅舅們也不會再護著我們,慘了,慘了,以後的日子會像大哥說的,跟進了地獄一樣,完蛋了。」
弘芝看一眼被碗砸得直抽氣的黃臉漢子,「弟弟,我們現在回去,應該、說不准、有可能不會那麼慘,嗯,要趕在額娘知道以前,只要額娘不知道,我們回去了,男人們興許頂多當我們多了次歷練……」
「二哥,要是額娘知道了呢?」
「三弟,你想想,要是我們把額娘丟了,會是什麼樣子?會傷心吧?會哭吧?會想揍人吧?額娘要知道我們丟了,她不會揍人,她會傷心,女人一傷心,她們就愛哭,你說,害哭了額娘,阿瑪能饒了我們?你說,變黑了的阿瑪,那手,得有多黑?」大哥說,平日的阿瑪是無害的,可他黑化後,那就是個魔鬼,大哥還說,這話,不能和外人說。
弘英的小臉兒皺成了一團:「二哥,要不,咱們現在先別回去吧,咱們等長大了再回去,你覺得怎麼樣?」額娘說,等他們長大了,她就不再對他們的生活指手劃腳了,額娘都不管了,阿瑪肯定也不會管。
弘芝看一眼弟弟:「你真是豬腦子?」在京城,有他們愛新覺羅家找不到的地方嗎?什麼地方能藏住他們?
弘英道:「可是,以前聽大哥說起來,就覺得他做的訓練好辛苦的,我本來還在慶幸不是長子,不用吃那個苦,可你這一說,咱回去,也落不著好不是,要不,咱乾脆就跟著這個黃毛住這兒吧?」
弘芝嫌棄地用一根兒手指推推桌上的另一個碗:「你打算以後用這樣的碗喝水?」
弘英看一眼那粗糙的碗,打了個哆嗦:「黃毛,你們平日就用這個喝水?這個裝的水能喝?」他家那幾隻寵物用的物件兒都不知道比這玩意兒強了多少。
弘芝看著黃臉漢子問:「這碗洗過嗎?」
黃臉的漢子今天過得很是跌蕩起伏,很是精彩紛呈。今兒他領著幾個小嘍囉出門兒,走出不遠就撿到兩個好貨色的男童。只是,這兩個男童有些異於常人——一般四歲的孩子,見著他的臉,誰個不是被嚇得不敢吱聲兒?可這兩位卻在打量完他後,若無其事開始自顧自參觀他們的小聚點,發表完一番惡劣的評語後,這兩位自顧自找了最上首的位置坐了,開始說他們的身世。
身世?到了他手裡的孩子,誰個還管他以前的身世呢,便是以前穿金戴銀又如何,落入了他黃鼠狼的手裡,最後只有一個下場,乖乖地被訓練後,成為他的搖錢樹。
只是,這兩位小爺說出的話,是不是太驚人了?姓愛新覺羅?親王家的孫子?貝勒的兒子?有個做刑部尚書的外祖,還有幾個軍中掌權的舅舅,沒事兒就去皇太后的宮裡溜溜,扒拉些好東西回家,還在皇帝的書桌上撒過一泡尿……
黃毛不相信,這吹牛不打草稿的本事,他也有,雖然,他從沒敢吹噓他是皇親國戚。亂攀皇家,那是要命的事兒,他圖財,可他還沒活夠呢。
黃毛非常想不信,可黃毛也算見過幾個貴人,可他/娘/的他見過的那些個貴人,那派頭,比起這兩位來,黃毛咬牙,那就是個屁!
見過明明是四歲的孩子,卻一口一個《大清律》,一口一個刑律的嗎?見過把都察院左右督御史、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的官名兒念得溜溜順的嗎?見過四歲的孩子把五城兵馬司從上到下各個官員的官名兒、職守說得一清二楚,不打一個哏兒的嗎?他黃毛活了大半輩子,他都不知道的,這兩位,全知道,他知道的,這兩位,也知道!他打過交道的那麼幾位貴人,在這兩位嘴裡,那就是個未入流……
黃毛覺得很腦子很沉,他往日費盡了心思去逢迎的,在這兩位爺跟裡,連他家的一個守門的奴才也不如!
黃毛想不信,可架不住下面兒幾個看熱鬧的小嘍囉起哄,派了一人出去等著看是不是真有人來尋這兩位。
黃毛在想,如果他方才沒說要把這兩位□成他的搖錢樹,如果他沒派人出去探消息,如果那探消息的沒白著一張臉回來報了外面搜捕的消息,如果……這事兒,是不是就不用像現在這樣棘手?不過,如果沒探著確實的消息,他是不是死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
好容易從這兩位小爺的身世打擊中找回時心神的黃毛,被弘英扔到他頭上的一隻碗砸得又有些暈眩,好容易從這暈裡清醒過來,又被兄弟倆的對話狠狠打擊了一番,這就是天潢貴胄?
那可是他們吃飯的碗!
他走的哪門子鴻運,不對,不是鴻運,是霉運,一定是他一輩子的霉運都集中到了今天,才會讓他出門撿回來這樣兩個燙手的山芋!要不,是哪個天殺的陷害他,把這樣兩位送到了他手上?可若這兩位說的是真的,平日和他結仇那些,也無處尋摸回來這樣兩個寶貝呀!
在皇上萬歲爺的桌子上撒尿?
黃毛覺得腰腿無力,靠在椅背上直抽氣,那可是真龍天子,是上屆下凡來的,在他老人家的桌子上撒,那個啥,這真是凡人能幹出來的事兒?
黃毛想,興許,他這是在做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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