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醉意朦朧的張糞頭決定在浮橋鎮歇息一晚,這樣的破費在往常是難以想像的,如今口袋裡有沉甸甸的硬貨,老頭兒便顯得格外慷慨,啞巴和聾子看了張糞頭的手勢,咧嘴呵呵大笑。張糞頭邊打手勢邊說:「今晚老子讓你們爽快一次,上岸去找幾個婊子歡樂一番,省得你們兩個光棍兒死了連女人都有碰過。」
啞巴和聾子又驚又喜,露出了目瞪口呆的傻樣。墨子風借酒澆愁,愁腸寸斷,見運糞船停在碼頭,便爬起身子搖搖晃晃地向碼頭走去。張糞頭跟在後面說:「上了岸,咱們找個婊子窩快樂一番,玩痛快了,心裡就不想那些煩心事了。」墨子風呵呵傻笑著,不置可否,三人便攙扶著墨子風進了鎮子。
浮橋鎮瀕臨長江,有一座小碼頭,東來西往的船隻多在此處歇船打尖,鎮子上別的生意一般,妓院生意卻格外紅火。
張糞頭畢竟是土老帽,也不敢挑選豪華妓院,看見胡同口有戶人家門口掛著兩盞紅燈籠,門上掛著木牌,心知是做那個營生的,便壯了膽子推門進去。幾個半老徐娘聽到動靜,嘻嘻哈哈地迎了過來,臨近四人身邊卻又皺起眉頭,掩了口鼻,顯然是聞到了他們身上難聞的騷臭味。
張糞頭三人久在糞船,不聞其臭,喜滋滋地隨著婊子們進了屋子。一個肥嘟嘟的女人看到墨子風一瘸一拐,滿臉血痂,猶豫了一會兒說:「小哥,我先給你打盆水洗洗吧。」墨子風點點頭,那女人便進屋提了銅盆去廚房打水。
墨子風坐在院子的凳子上,忽聽巷子裡傳來「邦邦」的木魚聲,心有所動,便一瘸一拐地出了院子循著聲音而去。
走了一里多路,忽見胡同裡有一個和尚,提著一個燈籠,邊走邊敲打木魚,也不知半夜不睡覺搞什麼玩意。墨子風追上去急道:「師傅,請稍等!」和尚停下腳步說:「施主,有什麼事嗎!」墨子風近前說:「師父,請問,人有來生嗎?」和尚皺了眉頭想了一會兒說:「當然有!」
墨子風說:「我的親人朋友死了,怎麼才能找到他們?」和尚支支吾吾地說:「這個,這個問題有些高深,只有我師父才能夠回答你!」墨子風喜道:「請問尊師在何處修行?」和尚說:「寒山寺惠山大師。」墨子風說:「尊師是得道高僧?」和尚說:「、遠近聞名!」
墨子風心有所思,也顧不得張糞頭三人,當即問明了路徑,連夜往蘇州寒山寺而去。
和尚見墨子風遠去,低聲罵了一句「傻帽,嚇老子一跳!」這時,一個女人打開房門,把和尚拉進門內,嘴裡罵著:「冤家,聽到你的木魚聲,我就在門後等著,你和誰說話?急死我了!」和尚笑嘻嘻地說:「碰到一個傻帽,耽誤了時間。」說著掩了院門相擁著進了房間。
墨子風一路跌跌撞撞走了幾里路,天亮時在腳力行雇了一輛馬車,中午時分趕到了楓橋古鎮。墨子風付了車錢,徒步往寒山寺而去。
到了山門,有知客僧看墨子風衣衫襤褸,攔住不讓入寺。墨子風從身上掏出幾塊大洋奉上,知客僧見錢眼開,恭恭敬敬地帶著墨子風去拜見惠山高僧。
墨子風進了惠山的住處,見房間極其寒酸,地上有一個蒲團,蒲團上盤腿端坐一個老和尚,看上去六七十歲,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身後立著一個小和尚,眼珠咕嚕嚕亂轉。
知客僧示意墨子風稍候,恭恭敬敬地走了。墨子風說道:「謝謝師傅引路!」便坐在蒲團上歇息。
忽然,惠山緩緩睜開眼睛,望著墨子風說:「施主可是來自上海?」墨子風心中一驚,說:「正是!」惠山說:「你身上有傷,趕緊救治才是,本寺有治傷良藥,價錢極其公道!」
墨子風說:「師父,我不是來治傷的,我是來向師父請教幾件事!」惠山說:「施主請講!」墨子風說:「請問親人死之後,活人怎麼才能找到他們?」惠山一愣,說:「請施主詳細說明,老僧為你排解一番!」墨子風見這個老和尚慈眉善目,便將來龍去脈說了一番。
惠山閉上眼睛,掐指算了一會兒,睜開眼睛說:「小施主,實不相瞞,你的女友確實已經死了。但是一年後,她的靈魂會托生在另一個女人身上,這個女人就是你今後的妻子。另外,你的那些朋友大多沒有死,他們只是和你短暫分離,兩年後自會和你再次相見。」
墨子風聞聽此言,急道:「師父此話當真?你不是在安慰我吧?」惠山呵呵笑道:「貧僧從不打誑語,是真是假一年後自有分曉。不過,以你現在的體質若不抓緊治傷,恐怕難以活到那個時候,眼前還是治傷要緊。」
墨子風原先對前世今生,靈魂附體這些說法心存懷疑,自從穿越來到民國,已對這些奇幻異說頗為相信,當時喜道:「你剛才不是說寺裡有治傷良藥麼,請師父給我治病。」惠山點點頭,對身後的小和尚說:「把藥箱拿來。」
小和尚取來藥箱,點了炭火,惠山讓墨子風脫下棉襖,把刀尖在炭火上燒紅,一刀刀剔掉腐肉,直到鮮血流出,這才將一團黑乎乎的藥膏塗抹上去。墨子風開始忍受著疼痛,額頭滿是汗水,藥膏塗抹上去感覺一陣清涼,輕輕吁了一口氣。
惠山接著將墨子風受傷的腿部洗乾淨,揉搓一會兒,猛力接上錯位的骨頭,抹了藥膏,用夾板夾住,這才說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不過此藥是寒山寺治療骨傷的良藥,過個十天半月,你的傷就好得差不多了!」
墨子風聽了惠山的話,心中的陰霾一掃而光,升起了活下去的希望,主動要求住在寒山寺養傷,渴望早些能恢復健康。為了回報惠山的點撥之恩,墨子風掏出了一顆藍寶石相贈,這倒是大出惠山的意料之外,假意推讓一番,喜滋滋地收下了。有了錢,寺裡的和尚對墨子風極為客氣,惠山喚來知客僧說:「快把小施主安排在後院房舍靜養。」知客僧領命,攙扶著去了後院。
看著墨子風離開,小和尚毫不客氣地說:「師父,你總是教我說出家人不打誑語,你今天怎麼騙人家說靈魂附體,還收了人家這麼貴重的禮物?」惠山呵呵笑道:「這就是好心有好報,你沒看他剛進來的樣子,滿面愁容,魂斷愁腸,明顯是傷心過度。俗話說,心病還需心藥醫,我詢問了原因,然後對症下藥,把他的心病、身病一起治療。你沒看他現在的樣子,精神頭是不是好多了。」
小和尚說:「你怎麼知道他來自上海?」惠山笑道:「他說話帶了上海口音,我自然要這麼說!」小和尚聽了,自是敬佩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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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人想到墨子風身在寒山寺,雖然是誤打誤撞,但寒山寺後院的確是一個藏身的絕佳之地。此時不僅是上海、南京的日軍在滿城搜索墨子風,連藍衣社的特工也在四處搜索,只是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墨子風乘著一艘運糞船回到了上海,轉了一圈後又出了上海,此時在寒山寺後院靜養。
墨子風在寒山寺住了十幾天,身體漸漸恢復,沒人的時候還在院子裡練一趟拳腳,感覺功力也恢復如常。
這一日,墨子風閒著無事,眼見陽光明媚,便穿著破衣出了後院,忽見兩個日軍軍官帶著兩個身著和服的日本女人來寒山寺燒香,心中忽有殺人的**,又唯恐在寺裡殺人連累了廟裡的和尚,便準備等他們出了山門之後行刺。手裡沒有可手的武器,墨子風見廟前有一個素菜館,便想進去尋一把劈柴的斧頭。
剛進入菜館,只見正在吃飯的兩個漢子直愣愣的看著他。這兩個漢子一個黑臉,一個紅臉,都是五大三粗的模樣,一看就是練家子。墨子風見那兩個漢子腰裡鼓囊囊的,似乎藏著傢伙,擔心他們是日本人的奸細,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坐在桌子上。
店小二過來說道:「您想吃點什麼?」墨子風說:「有什麼好吃的只管上。」店小二見墨子風身著破衣,說:「您總要說個菜名,我把好吃的端上來,你沒錢付賬,老闆還不打死我?」
墨子風笑笑,剛想從身上掏錢,忽見黑臉漢子大聲叫道:「店小二,這位少爺的賬算在我的頭上!」店小二一聽,喜滋滋地應道:「好,有兩位爺在這裡我就放心了!」
墨子風望著兩個漢子,抱拳道:「萍水相逢,怎麼好讓兩位破費,你們的賬還是由我來付吧!」說罷,將一根金條扔在桌子上。
黑臉漢子與紅臉漢子面面相覷,露出詫異的表情。黑臉漢子低聲說:「別是認錯人了吧?不過看上去他就是少爺!」紅臉漢子說:「不會錯,也許有什麼別的緣故,少爺裝作不認識咱們的模樣,咱們也不要說破,等沒人時候再說。」黑臉漢子聽了,連連點頭,說:「事情看著有些蹊蹺,咱們等等再說!」
墨子風心裡惦記著四個日本人,沒等菜上完便出了菜館。兩個漢子見狀,也連忙跟了出去。墨子風心知有人跟蹤,故意轉進寺廟傍邊的一處樹林,只等來人進來便殺人滅口。
這時,兩個漢子匆匆進來四處尋找,墨子風從樹後閃出,冷冷問道:「你們是什麼人?是在找我嗎?」黑臉漢子急道:「少爺,你不認識我們啦,我是仇戰雄,他是衛卜杵。」墨子風聽到他們喊自己的代號「少爺」,以為是地下黨的同志,說:「你們在哪個支部?」
紅臉漢子急道:「少爺,你這是怎麼了?我們是洪武門的護教士,咱們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你考上軍校離開雲州,我們才幾年沒有再見面。」
墨子風一愣:「你們是洪武門的?」兩個漢子連連點頭。黑臉漢子仇戰雄說:「舵主聽說你在上海出事,派了幾十個兄弟趕來找你。我倆前幾天在上海碰到一個運糞的老頭兒,打聽到你可能在蘇州一帶,便跑到這裡來找你。」
墨子風說:「你們見到張糞頭了?」紅臉漢子衛卜杵說:「這個老頭兒說,那天晚上你們去了浮橋鎮一家暗娼的住處,半夜不見了你。張糞頭三人被暗娼聯合黑幫搶了錢財,無奈之際重操舊業,他們也在找你,還希望你能再幫他們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