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陽城中靜影樓。
岳陽連襟洞庭湖,靜影一樓取范仲淹《岳陽樓記》中「靜影沉璧」之句,既是風雅,又是極好綵頭——沉璧二字,實有暗指和氏璧之意。十餘年來,這樓雖一直興旺不已。遷客sāo人既會於此,多明那「靜影」二字,便不高聲喧嘩,而粗鄙無文之人卻也受此地風雅所感,竟也輕聲細語起來。是以,此地每日裡人流如潮,卻當真是人靜如影,清清淨淨,說不出的舒服。
「天下名樓,三十有三,但最為人所熟者僅四樓而已。飛鴻,你可知曉?」身著男裝的凌若雨杯酒在懷,自有別樣英姿颯爽,她望了望外面**雨霏霏,眸光收回,直視吳飛鴻,微微笑道。
那日,吳飛鴻與凌若雨自別了那白癡雙俠,便即扣關入了那岳陽城。凌若雨收到門下弟子回報,說是天下英雄已大多盡會於洞庭湖上水中樓閣。蕭碎玉一行,卻將於明日到此。吳飛鴻提議,即於此靜影樓落腳,靜待一行人到來。凌若雨略一尋思,水中樓閣有凌步虛親自主持,想來無妨,便依其意。
吳飛鴻笑道:「雨兒,這可難不到我。說別的不知道,這天下四大名樓,便是醉酒三日,也必定張口即來。」
凌若雨訝道:「飛鴻原來如此博學多才。不妨說來一聽。」
某人難得的臉紅了一剎,訕訕道:「雨兒謬讚了。所謂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這四大名樓,我還親自去過。」
二人言笑不忌,旁邊桌上一粗豪大漢耳尖聞此,驚道:「這位小兄弟好生了得。居然連那天下四大名樓都去過,能否與在下說說?」
吳飛鴻站起身來,見這人衣著光鮮,眼光有神,只是不知為何竟在背上背了一把破破爛爛的無鞘長刀。他心下雖奇,面上卻只若故舊相逢,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這又有何不可?請這位大哥過來共飲一杯如何?」
那大漢聞此極是歡暢,叫小二將兩桌酒菜並了,坐到一處。吳飛鴻笑道:「這位大哥生得相貌堂堂,當真說得上是威風凜凜,想必是江湖上響噹噹的角色吧?」
大漢哈哈笑道:「小兄弟過獎了。龍某讀過幾年書,學了幾手刀法,浪跡江湖,不過是略有薄名,只是這把破穹刀倒也著實殺過幾個賊子就是。」
「啊!」吳凌二人面面相覷,吳飛鴻驚道:「莫非閣下就是名震江湖的破穹刀龍羿龍大俠?」這一驚,卻非作假——天下居然有人膽敢冒充破穹刀?
那漢子低聲道:「小聲點。我的身份不能隨意讓人知曉。」
吳飛鴻心道:「***!你不能隨意讓人知曉,這麼快就讓老子知道了?」面上卻是畢恭畢敬道:「謹尊大俠台命。」同時對凌若雨使了使眼色,後者明眸善睞,會意一笑。
「龍羿」神神秘秘道:「以後當著眾人之面,叫我龍大哥就是。」
吳飛鴻心頭大笑:「媽的!你還真是敢想。龍大俠你也敢冒充!『以後』?還真想一直騙下去啊?」那大漢心頭正自得意地算計著這兩個雛兒的銀袋,卻不知小偷遇到了強盜祖宗,今日注定要死得很難看。
那大漢道:「不知二位如何稱呼啊?」
吳飛鴻笑道:「小子姓胡,單名一個悅字。我這兄弟姓甄,名叫銘尹。」
看那大漢頗似不解,凌若雨笑道:「胡兄這個悅字,乃是『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之說。區區賤名,卻是瓦字甄,刻骨銘心的銘。應天府尹的尹。」這三字說來極是拗口,但那大漢要充龍羿,自是不便說自己不知,只是大點其頭,道:「嗯!好名字,好名字。二位名字當真是好。」他怕於此糾纏顯出自己的無知來,忙轉口道:「剛才二位說到天下四大名樓,卻不知胡兄當真知這四大名樓為何?」
吳飛鴻心中一動,大咧咧道:「臨安樓外樓,揚州紅袖樓,中都攬月樓,紹興沈院翠衣閣。號稱天下四大名樓,不知道龍大……哥,以為如何?」這傢伙自然是打蛇隨棍上,當即龍大哥的叫開了。
那龍羿笑道:「哈哈!胡兄果然是了得。這四大名樓,龍某也是經常光顧啊,想那樓外樓中的姑娘,那個水靈啊……特別是那關盼盼,一嘗滋味後,當真是永生難忘啊……嘖,嘖。」
凌若雨輕蹙娥眉,吳飛鴻卻心道:「媽的!果然是同道中人。只是就仁兄你這熊樣,竟也會是關盼盼入室之賓?」面上卻附和道:「龍大哥所言甚是。小弟曾聽聞人說『顧盼流香,江南四芳』。枉顧,梅凝香,杜雪流三人姑且不說,這關盼盼實是算得集江南靈氣所生一可人兒啊。傳說每個男人見了她,沒有不當即全身酥軟的。」
「嘿嘿!怎麼會啊?龍某就一個時辰都沒有軟……」那大漢笑道。凌若雨眸中閃過一絲厭惡之色,微微低下頭去,裝作飲酒。
「龍大哥果然是人中之龍,連這方面也超凡入聖,領袖群倫,天下無敵……」吳飛鴻看著那大漢已經飄飄然起來,正打算一直胡謅下去,卻聽到身側一聲輕咳。某人立時心頭大悔,知趣地閉上了嘴。
「依小弟所知,這天下四大名樓,該是武昌黃鶴樓,南昌騰王閣,洞庭岳陽樓……」凌若雨悠悠續道,卻至此一頓,顯是想到什麼,忽然說不下去。
「龍羿」先是尷尬一笑,既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笑道:「原來甄兄弟果然是有真才實學,連這都知道啊。龍某本想試一試你們,沒想到二位真的知道啊,啊,哈,哈,那個……真是太好了。」
吳飛鴻心道:「***!老子的看家本領,你什麼時候居然學會了?老子好像沒收過弟子啊?」(吳大俠的看家本領,非是《莫名心經》,亦非驚鴻七影,乃是「金剛不壞鬼面神功」——作者注)
卻聽樓中有人高聲道:「依老子說。這天下武林盟主的位置,還非得吳飛鴻大俠坐不可!」,另一年輕聲音卻道:「媽的!老子看還是謝長風謝大俠武功更高些。」
先前那人道:「媽的!你怎麼知道謝大俠的武功就更高些?」
另一人怒道:「你又怎麼知道這吳大俠更合適坐盟主之位?」
那二人卻聽一人大聲道:「二位!這洞庭一會的武林盟主不是就在眼前嗎?」那二人轉過頭來,卻見說話一瀟灑不羈的白衣青年正將手指向身側粗豪大漢。
二人異口同聲道:「這傢伙是什麼東西?」
那白衣青年呵呵一笑,道:「他不是東西。他的名字叫龍羿,他身上那把刀的名字叫破穹刀。」
啊!靜影樓此時當真是一靜如影,墜針可聞。
龍羿呵呵一笑,轉身自背上拔出那把破破爛爛的刀來。他慢悠悠地自頭上拔下一根頭發來,手向空中一拋,那刀竟剎那間通體赤紅,也不見他做勢,眾人只見一片紅光閃過,再看時,那頭髮跌落桌上,竟已成均勻五截!
靜。寂靜。
嘩啦!歡呼聲響起!所有人高喊著龍羿的名字。吳凌二人只看得心驚肉跳,剛才這幾刀旁人看來雖是極快,在二人眼裡卻慢如蟻爬,奇的卻是那刀離那頭髮尚有五寸,頭髮已斷。這……這是什麼樣的武功?莫非此人的刀氣修為已是遠勝蕭也?
吳飛鴻揉了揉眼睛,方纔這人確實只出了三刀,好慢的刀法!如此之慢,卻比快更難百倍?難道這人當真是有真才實學?媽的!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那刀怎麼忽然冒出紅光來了?江湖上還沒聽說過什麼神奇內功能改變兵刃顏色啊?這傢伙莫非真是一代宗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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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驀然大了幾分,一蓬碎雨跌入窗來,穿過紅黃綠三老,撲向謝秦二人。那雨未近,謝長風已聞到一股淡淡刺鼻腥氣,他忙叫道:「閉住呼吸」,同時全身真氣發動,一團無形罡氣激出,護住自己與昭佳。秦昭佳早見這蓬雨來得忽然,既聞謝長風呼叫,立知蹊蹺,忙閉了呼吸。本yu後退,卻感到身周隱有氣機流轉,立明所以。
那蓬雨撞向謝秦二人,卻由慢變快,疾如流星。張九虛心頭一顫,援救已是不及,心下一痛,而漠娘卻是輕呼一聲。斷腸五老面露喜色,這一蓬雨本是三人暗自集氣聯袂出手,引雨入廟,注入劇毒,眼見這蓬雨已是當頭罩向這二人,便是李易安易地而處,怕亦無法全數躲過。
斗轉星移,彈指之間。場中眾人各懷心緒,或興奮,或哀婉,或內疚,卻於剎那間轉變。那雨近謝秦二人兩寸,卻如撞弓弦,倒she而回。
變生肘腋,情勢逆轉,先前這蓬雨,本攜有斷腸三老內力潛勁劇毒,經謝長風罡氣反彈,更是急速迅疾。毒雨回she,漫天飛舞,斷腸三老無奈飛退,卻又哪裡避得過?每人身上終是被擊中數滴,三人口中一甜,噴出一蓬血雨來。謝長風此時內力豈同小可,這一擊未要三人性命,顯是手下留情。三人苦笑一聲,各自伸手入懷,摸出一種藥丸來,囫圇吞了。
「你……這是什麼武功?莫非……莫非竟是傳說中的護體神罡?」那紅袍長老吐了一口鮮血,顫聲道。
謝長風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紅袍長老驀地想到什麼,大聲道:「你……你是謝長風?」
謝長風略略詫異,卻還是點了點頭。
破廟孤寂,除謝秦二人外,所有人都是一驚。這個少年便是今時今日號稱天下第一劍的謝長風?張九虛一拍頭皮,大笑道:「哈哈!我說怎麼眼熟,原來是長風啊!五年了,變了很多啊。」
謝長風深施一禮,恭敬道:「張前輩安好,方才情急,不便行禮,望前輩見諒。」秦昭佳雖不知此人是誰,見謝長風如此,便也行了一禮。
張九虛笑道:「好!好!西湖一別,已是五年了。都成家了,這位該是昭佳吧?」秦昭佳道:「正是晚輩。」
他鄉遇故舊,自是愜意。只是大敵當前,幾人無心敘舊。謝長風掃了那五人一眼,堂堂斷腸五老竟不自主地暗覺一寒,復道:「幾位還要打麼?」
卻聽綠袍長老歎道:「師哥,臨出門前,掌門一再交代,我五人聯手,當今天下無處不可縱橫。唯有兩人,遇之要慎重。其中之一,便是這謝長風吧?」
那紅袍長老亦是一歎:「唉!如此衣著,如此風神,除了謝長風又有誰來?老夫早該想到了。」
張九虛卻奇道:「是那另一人卻是誰?」這卻是謝長風等人所yu問的,當下靜心凝聽。
久未一語的黃袍長老嘿嘿笑道:「……還有一人,是叫吳飛鴻吧!」
張九虛聞得「吳飛鴻」三字,又是心酸,又是驕傲,一時無語。謝長風卻仰天一陣長笑,道:「毒魔井底之蛙,太也小窺天下英雄!不說禪道四奇,便是天下五大高手,何人不可取你五人性命?」
紅袍長老傲然道:「斷腸崖之毒,又豈是浪得虛名?嘿嘿!其餘人眾武功雖高,我斷腸崖卻未放在眼裡!只是掌門言道你武功實已達鬼神莫測之境,或許早不懼毒。而……吳飛鴻,大概是身懷萬毒剋星天山玉龍吧!」
謝長風卻不屑於與之相辯,淡淡道:「既是如此,今日之事,我已管定。毒魔若是想取這二人性命,須得先下殺了我謝長風。」
那紅袍長老卻長歎一聲,道:「便看在謝少俠面上。漠娘之事,就此作罷!希望謝少俠以後不要再干預我斷腸崖之事。」言下確是賣了謝長風一個人情。
謝長風淡然道:「上蒼有好生之德,你等好自為之吧。若有為非作歹之事,雖遠必誅!」言下卻似不領情。
紅袍長老冷笑了聲,卻道:「嘿嘿!好,好,謝少俠果然是豪氣干雲,我等將回復掌門,也許不ri掌門將親來會會謝少俠,希望少俠這段時日裡五體安康,無病無災。」
謝長風自幼休習菊齋采菊心法之故,生性淡泊,及至習成問劍之意,方燃起爭雄天下之心,只是揚州二十四橋一役,花落人亡,此後深入無上洞天,他休習那《長風真經》,此後心緒漸漸淡了,昭佳死而復生,可謂世情看淡,生死堪破,對世間人事大多無縈懷之意,待人接物,雖依舊有禮,卻心如古井,喜也罷,怒也罷,早了無波瀾。只是心中對這五人以眾凌寡早為不屑,又感張漠二人情深若此,大起慼慼之意,先前顧忌毒魔未對五人大下殺手,此時聽這人言下之意,忍不住縱聲長笑起來。
「好,好,好!」他連說三個好字,復道:「望他早日到來,別讓謝某久等那斷腸崖除名之日。」說時他眼中神光湛湛,睥睨之間,豪情萬丈,大有誰與爭鋒之意。秦昭佳看著丈夫神情,心下不知當喜當悲,只是她心中暗歎一聲:龍醒了。
話已至此,五人知再無迴旋餘地,心下亦怒亦驚,齊齊拱手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諸位,後會有期!」說時再不看場中人一眼,各自縱身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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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電腦壞了,昨天才弄好。鬱悶哦!事實上還沒有完全弄好,光驅出了些問題。不提了。大家記得多到鮮網去支持小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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