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古劍池,傳為吳越之時,有匠人歐冶子在此鑄名劍「吹雪」。劍成之日,一劍斬下,竟有地裡陷,清泉湧出,頃之成池。說歐冶子嫌此劍太過霸道,不合吹雪風雅之意,擲劍於池,劍化為龍,吞吐翻騰。世人以其異常,圍湖遍植垂柳,以壓其怪。
如此延伸千百年,今日揚州之古劍池垂柳竟成揚州一景,卻是意外之喜。三百年前,有武林奇人莫名老仙,創古劍一派於古劍池,天下知名。莫名老仙死去,古劍派勝極而衰,到古劍池一代奇俠獨孤問劍之出,這才復攀八派之列。傳到蕭碎玉這一代時,卻又已不復舊日風采。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近來秋無痕成為自莫名老仙,獨孤問劍後又一參破《莫名心經》第九重的高人,更讓古劍池名聲大振。
古劍池實有大小之分,揚州旅遊勝地卻是大古劍池,古劍派聖地卻是小古劍池,非本派極高身份人士不得擅入。但此刻,神聖的古劍小池卻有一人正提了提褲子,長長吁出一口氣來,神態甚是快意。
「***!古往今來敢於古劍池小便者,雖未必絕後,但一定是空前了!」吳飛鴻得意地笑了起來。驀地腳步聲入他耳來,細細一分辨,卻是莫游。***!老子的三位老婆呢,怎麼這兩天好像都沒見到啊,是不是快把為夫給忘了?
他正自心頭不爽,莫游已近得古劍池十丈,吳飛鴻趕忙坐好,眼神盯著池中那把古劍,似是心無旁騖。
「呵呵!師兄,在小弟面前也要演戲嗎?」莫游笑著走了過來,隨手拋過一瓶酒來。吳飛鴻卻不正眼看他,亦不接來酒瓶。那酒瓶卻於空中劃了一道弧線,輕輕落到吳飛鴻身邊,只如一片落葉。
吳飛鴻並不回頭,卻道:「可以啊!小游,功夫又進步了啊!」
莫游諂笑道:「彫蟲小技,不入師兄法眼。見笑,見笑了。」說時卻又將一隻雞腿以同樣手法扔了過去,吳飛鴻卻依然沒接,那雞腿卻無巧不巧地落在瓶頂。吳飛鴻笑道:「小游啊!這次又玩什麼花樣啊?師伯是不是又在附近?」
「師兄誤會小弟了!上次……確實是師伯剛巧路過……這才發現……」莫游急道。
吳飛鴻冷笑道:「嘿嘿!那這次是不是師祖隱伏在某處?」
莫游乾笑道:「師兄!修煉了十天。你功夫大進自不在話下,卻連疑心病也大進,這……當真是從何說起呢」
吳飛鴻心道:「老子信你才怪!」口中卻道:「啊哈!原來上次真是的是為兄誤會你了啊!」說時他將酒瓶雞腿拾起,招呼莫游過來。莫游見他已喝了一口酒,大是放心,直接走了過來,大力拍了拍他肩膀。但……變生肘腋,他立時覺得全身一麻,再無法動彈。
吳飛鴻噗地吐出一口酒來,笑嘻嘻地看著莫游,直如看一玩物。
莫游頭頂直冒冷汗,大聲道:「師兄,你這是為何啊?」
「呸!***!你上次把老子整得那麼慘,眼裡還有我這個師兄?」吳飛鴻啐了他一口,惡狠狠道,「小游啊!你說今次你落到我手裡,你說我該怎麼修理你……嘿嘿……」下面的話被一連串冷笑代替。
原來他師兄弟二人自幼便互相惡整為樂,此次臨安相逢之後,莫游見吳飛鴻武藝精進太多,便再不敢相戲,吳飛鴻卻也樂得清閒,懶得與他計較,二人便也相安無事。只是此次既回古劍池,吳飛鴻又受困面壁,三女不時前來探看,卻最近幾日來得次數漸漸少了,據說是秋無痕教了她們一套武功,正勤加修煉,吳大俠自然是百無聊耐。莫游這家夥立時故態復萌,三天前故意違反禁例,給吳飛鴻送酒送雞,卻暗地裡讓厲鷹通知蕭碎玉……
結果,兩個月的面壁,成了三個月。
此刻,莫游心頭大恨,都是那破老鷹,非要老子再來送酒,現在可好了,送出禍事來了,他剛要開口說什麼,卻忽然覺得啞**被封,張著口,卻說不出話來。
「嘿嘿!為兄就罰你在這替我面壁兩個時辰,你看可好啊?」吳飛鴻說時,卻也不管他是不是同意,直將二人上衣換過,將他雙手放下,同時一按他肩膀,莫游立時坐了下去。下一刻,他雙手已被放到盤好雙膝之上,整個人成打坐之態。
「呵呵!似乎差不多了。」吳飛鴻呵呵笑道,「媽的!現在你可是大師兄了!威風吧?哈哈!便宜你這臭小子了!」說時,他似乎想到什麼不對,卻將莫游頭髮弄散,直如他一般,這才算大功告成。回手抓起雞腿,直接塞進莫游大張之口,再不看他苦瓜臉,轉身揚長而去。
他漸行漸遠,古劍池旁假山堆中,一白鬚老道笑著搖了搖頭道:「這些孩子啊!」說完抖了抖衣袖,也不看莫游一眼,同樣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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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飛鴻鴻飛溟溟,脫困古劍池的之時,秦昭佳正望著謝道韞所書的「百年彈指,笑浮生如夢紅顏易老醉裡乾坤短;千古悠悠,歎榮華似煙興亡難憑夢中日月長」二句呆呆入神。謝長風雖已非是首次得見這二句,卻也是微微一呆,而黃袖此樣時刻對這二句感悟之深,實是更進一步:想那人生百年,當真是浮生如夢,而家國興亡,榮華煙雲,也不過是吹之即散,所謂「八前年玉老,一夜枯榮」,如此而已。此刻她面上依然帶笑,只是內心深處念及相思成空,自傷自憐,淒苦異常。
秦昭佳與謝長風對望一眼,暗自緊握對方雙手,相視而笑。
「呵呵!師姐,姐夫!你們別只顧卿卿我我,快想法子找到出去的路,或者弄開這一道離去門啊?」黃袖笑道。
當面為黃袖說「卿卿我我」,二人卻不尷尬,只是微笑。謝長風道:「空se圓融,何有去來之路?」
秦昭佳溫婉一笑,道:「我人頓息,本無生滅之門。」
黃袖歎道:「小女子今日方知,所謂『夫唱婦隨』原是如此。」神情之中,頗有些只羨鴛鴦不羨仙之意。
秦昭佳道:「師妹啊!你要是羨慕,何不早找個人嫁了呢?」
黃袖俏臉一紅,訕訕道:「師姐!是……小妹錯了,不提這個可好?」秦昭佳本yu開導於她,但此刻見她如此情狀,只得暗自歎息一聲,息了此念。
謝長風忙道:「算了!昭佳,不要取笑她了。小丫頭面皮薄……啊!碧落黃泉……我已想到出去之路。你們可想到了?」
二女均是才智極高,聽謝長風說那「碧落黃泉」兩字,卻也頓悟,齊聲道:「上窮碧落下黃泉!我也明瞭!」語畢,二女相對一笑。
「對。出去的路,共有兩條。第一條當然是駕龍向上,廣場上高百丈,上方必有通途。只是此刻龍潛於淵,yu尋它定是頗難。」謝長風道,「第二條卻是下黃泉。若我所料不差,所謂黃泉,必然就是那冰火藍津池了。」說到此處,他頓了頓,笑道:「二位,你們想走那條路?」
「碧落」「黃泉」,說碧落的卻是昭佳,而說黃泉的卻是黃袖。謝長風心下一凜,就這兩路之擇,卻已看出二人此刻心情之別了,因笑道:「到底是那條路,你二人好好商議一下吧!」
秦昭佳笑道:「既然師妹要從黃泉之路,依她就是。」
黃袖本yu說什麼,卻欲言又止,點了點頭。謝長風見此,與昭佳對望一眼,均是一歎。
謝長風道:「如此也好。」他最後看了那謝道韞所書聯句,心中一動,似想到什麼,卻剎那又忘。
三人按原路返回,重回木屋。謝長風拉起昭佳,於那兩副白骨面前,三拜之後,復於那水晶棺前三拜,算是酬謝昭佳復活之恩。
謝長風自壁間摘下三顆明珠,分了兩粒於二女之手,囑咐道:「水下必黑,有此可視。」二女點了點頭。謝長風分左右抓起二女之手,縱身躍入冰火藍津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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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
華燈初上,人聲鼎沸,長街如晝。吳飛鴻此刻笑容滿面,優遊於大街之上。故地重遊,雖非衣錦還鄉,卻也頗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自十三歲武功初成後,他便與張九虛遊俠江湖,一年之中少有會回得揚州之處。近三年來,更是一次未回。
只是揚州實有他童年夢幻與歡笑,此刻行來,一房一屋,一草一人,識與不識,均是親切異常。置身此間,當真是如魚得水。此刻既脫面壁之苦,自有些「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之意。
買了幾塊糯米糕,扔掉手裡只剩下一根光棍的冰糖葫蘆,吳飛鴻行至一處所在,抬頭看時,四個大金字:紅妝翠袖。卻是一家妓院。
「哈哈!媽的!這不是紅袖樓嗎?老子好幾年沒來了,怎麼就改了名字?」吳飛鴻眉開眼笑,「cāo他***!老子今天終於可以進去了吧?」他少年時素有大志,極盼能進入這紅袖樓**風光一次,但古劍派雖不管男女之事,獨對青樓一類,敬而遠之。吳飛鴻最接近紅袖樓的一次,也離那牌樓有三尺。那次,蕭碎玉可是給他講了好半天的道理,說那些女子都是苦命人,我輩正道中人,如何可以去糟蹋她們?吳飛鴻當時給說得頗為慚愧,只是事後想想,又自不服:「***!老子不去,別人就不去嗎?真要沒客人去,那些女子還不得餓死?」自然這些話是不能當面與蕭碎玉說的。
年紀稍長,他更進一步的想到「這些女子為何會淪落到這一地步呢?媽的!還不是因為金兵南來,國破家亡,這些女子無處求生,卻只得做這些皮肉生意了!」剎那之間,他居然起了愛國之心!這絕對是蕭碎玉沒有想到的。從此處,我們可以看處,**雖然未必如後世的唐伯虎所說的「有益身心健康」,卻居然能夠從中領悟出國家破亡,民族衰敗之理,進而生出愛國之心,實也是一大好處。
當時吳飛鴻此番見解實是膚淺,但多少也算是有上進之心。但後來,隨著張九虛這老頭浪蕩江湖,青樓賭館的逢場作戲,自是難免。吳飛鴻也就對此樣事,覺得稀鬆平常。但紅袖樓,卻一直是他童年時的一個夢。
「嘿嘿!林依翠,紅袖樓的各位妹妹!吳大俠來會你們了。」他心中**笑,跨起步子,就朝那門口而去。早有粉蝶龜公迎上,拉了他就朝裡邊進去。
街角,厲鷹呵呵一笑,故作陰險道:「告訴三位嫂子去。有好戲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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