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峰雲起,暮靄紛紛,籠罩著整個山崖。繞過一片碧水,眼前忽然閃出數籠幽竹,鬱鬱蔥蔥,點綴在西湖棲霞山的峰頂。清風徐來,水波微興。山上竹葉婆娑,落霞染翠。路邊山花爛漫,隨風而舞。好一片**斜陽!慢慢登上棲霞山頂,吳飛泓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然後一下子,他懶懶的就在草地上躺了下來。
「傳岳爺爺的墳墓就在這棲霞山上,呆會辦完正事,倒要去拜祭一番。」念及正事,吳飛泓原本悠悠心思立時沉重起來。當夜秦府一戰,自己魯莽行事,害得真水仙閣策劃十年的刺秦之計胎死腹中,長風生死不明,自己也是在易塵封的幫助下才險險從一百鐵衛的包圍中脫身。
不過,也怪這破長風,為什麼不講清楚就把飽受泰山白眼的老子從月滿樓拉到一棟高樓之上啊?老子只以為那是朝廷某個狗官的府邸,卻怎會想到那就是jiān相府啊?至於真水仙閣刺秦之事,我雖然得到風聲,但怎麼會想到就在當夜?唉!現在說這些,是不是太遲了?已經十日了,長風依然生死未卜,只怕是凶多吉少!
「長風啊!兄弟我這給你磕頭了,你死了,鬼魂千萬別來找老子啊!要怪你就怪那單夕心狠手辣吧!」吳飛泓喃喃道,「還真***奇怪,你說說,當夜對上老子那丫頭自稱是單夕,但易前輩說和你交手那人才是單夕,這不是矛盾嗎?」他說這話時,手習慣性的去拍右邊謝長風的肩膀,落手之處,卻空虛無處著力。
他怔了怔,抬頭朝右邊看去,清風饒指,那裡有謝長風半個影子?這才想起,謝長風已經葬身秦府。
其時山風嗚咽,殘霞如火,他不禁悲從中來,不可斷絕,鼻子一酸,虎目之中,竟滴下英雄淚來。想到謝長風因己之故,落得英年早逝,他再也忍不住,放聲嚎啕大哭起來。
原來當日自秦府歸來,他得知謝長風未歸,立時四出尋找。十日之間,他東西奔走,早弄得形容枯槁,顏色憔悴。但相府森嚴,他屢進不得,幾次險死還生,若不是易塵封多次暗中照顧,他早也成為天網網中之魚。但,當日秦府一戰自己魯莽,弄得凌若雨好夢成空,謝長風生死不知,時光流逝,他心中愧疚與ri俱增,當真是度日如年。
要不是申蘭在側,他早自殺以謝天下了。
今日念及兄弟陰陽相隔,他再也忍不住哭出聲來。
這一哭,將多日心中苦澀、內疚、無助全數化成巨響發出。這一哭,直讓風雲變色,草木含悲,如鬼哭狼嚎,只壓得那漫山野花折腰,幽竹顫寒。他哭到後來,**真氣不由自主的散到全身,口中哭音迸出,即搞得飛沙走石,草木灰飛湮滅。
這一哭,哭出武林中一代宗師來。他痛哭之下,胸中只存了悲傷一念,正合莫名心經中所說以一念代萬念之境界。**真氣激盪全身,如電流走,剎時衝過天地雙橋,貫通任督二脈,莫名心經立時突破第八重,至此他武功方始大成。
《莫名心經》共分九重。它常於莫名其妙處才能進入妙境,是以古劍派弟子千人,比吳飛泓用功者不知凡幾,但能進入第五重者已是屈指可數,而能進入第六重者就只有師父輩的高人了。傳掌門人蕭碎玉也不過練到第七重,而長年閉關聖地古劍池的師祖秋無痕也不過於前年才練到第八重。只因為這《莫名心經》講究的是道家無為之道,若刻意而為,便落了下乘,終生無望突破天地雙橋,更別說第九重的天人之境了。
當日西湖初會申蘭,吳飛泓機緣巧合下突破第六重。事後一試,欣喜若狂,他只以為自己是練武奇才,立時勤加用功,想要突破第七重。但有為之作,立時就落入窠臼,練了幾日卻毫無進展。幸好他生性豁達,再不強求,這才免了急進而走火入魔。今日這一哭,心經竟突飛猛進到了第八重。《莫名心經》當真是莫名其妙倒了極致!
這一哭,哭出了天地間一位頂天立地的血性男兒來!此後他雖然行事依舊看似魯莽,但其實心細如髮,每遇大事,常以當日秦府之事告戒自己謹慎。但他一腔熱血,常敢為人所不為,這才與謝長風一起成就了不世之業!
「一個大男人,哭得這麼難看,你羞也不羞?」一個脆脆的聲音在吳飛泓耳朵裡迴盪。他抬起頭來,舉目前望,並無半個人影。
「笨蛋!我在你身後。嘻嘻」聲音果然自身後傳來。吳飛泓最好面子,聞得是個少女的聲音,立刻將悲聲止了,擦了擦臉,轉過身去。
***謝長風沿著一條寸寬的獨木橋小心的向前走。兩旁險峻的峰巒怪石嶙峋,橋下本是萬丈深淵,卻隱有濤聲起落。山風勁吹,刮得他瘦弱的身子左搖右晃,好像隨時都要跌下深淵去。他已走出百丈之遙,但那前方似乎沒有盡頭,舉目過去,只見雲山霧海。
那山風忽地變烈,那霧也變冷,當真是風刀霜劍,只吹得他全身如有萬刀臨體,鮮血淋漓。他每向前邁出一步,就要承受十倍於前的苦難。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還要向前走,但步腳步始終不能停下。他如同一具行屍走肉,只是知道要向前。
他心中似有一個信念,卻又模糊不清。前方似有人影閃動,是天人一樣的昭佳!卻又變了,是仙子一樣的師父。瞬息間,那人模糊的臉,又成了青衣蒙面的單夕。是快意恩仇的朋友吳飛泓,是師門的兄弟姐妹,是月滿樓的夥計小黃,是躍馬長街的林爾,是兒時玩伴,是鄰村屠夫……卻有什麼都不是,只有一陣風在那裡晃動。
所有人的形象漸漸集中到了一起,最後終於成了昭佳的模樣。她冷冷的看著自己,她恨我嗎?
啊!胸口為什麼這麼的涼?昭佳是你嗎?你為什麼要殺我?
我為什麼還要向前?我不是死了嗎?
……
琴音小築外細雨如絲。
「小姐。都十天了,謝公子還沒有醒來。莫不是……」小築裡丫環看著日漸消瘦的小姐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傲雪,不要胡說,他一定會醒過來的。」秦昭佳輕聲堅定地說,「他怎麼會捨得扔下我呢!」
說這話時,似是自己也不深信,看著昏迷的謝長風,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她輕輕撫摩了一下謝長風的臉幽幽道:「長風,你知道我已等了你十八年嗎?」
這是怎樣的十八年啊!
***棲霞山頂,一個鵝黃淡衫的少女,輕撫長劍,背對他迎風而立。春風輕拂,那少女衣袂飄飄,似yu乘風仙去。吳飛泓心頭一顫,只疑那人非塵世中人。他慢慢走向那人,在距那人十步外停立了下來。那人恍如未覺,並不轉過身來,只是笑道:「你不哭了?」
「啊!那個……這個……小生剛才在此修煉音波神功,打擾姑娘雅興,當真是抱歉萬分」吳飛泓不想丟了面子,眼珠一轉立時說出這番話來,「失禮之致!呵呵……那個……失禮之致!姑娘海涵」說到後來,他自己竟破涕為笑。此人當真是古今無恥第一,天下皮厚無雙。
佳人眼前,剛才還死氣沉沉的吳飛泓立刻變得英氣勃勃。謝長風若在身旁又當感慨孔夫子「吾未見好德如好色者」之言不虛了。
那少女若不是已深明這無賴底細,見到剛才沙石飛走,極有可能被他蒙了過去。
她緩緩轉過身來,抿嘴笑道;「公子果然是性情中人,說哭就哭,說笑就笑啊!」
吳飛泓被人揭破,既不尷尬,也不臉紅,笑道:「過獎。小子得見姑娘絕代風華,一時喜極忘憂,真情流露!真情流露而已!「
黃衫少女聽罷此言,將手放下,淺淺一笑。
這一笑,直若百合初放,曇花乍現。吳飛泓心道:「這小娘皮笑來如此好看,竟比臨安樓外樓中的紅牌姑娘關盼盼還要好看幾分。噫!似乎面熟,好像在那裡見過。」
「吳大哥如此巧言善辨,難怪申蘭姐姐那麼喜歡你了。」那少女這話一出,吳飛泓一驚,這少女竟真的認識自己。
「瞧我這記性,你不是那個……那個誰嘛……」吳飛泓故意拍了拍頭,但他想了半天還是沒想起這丫頭究竟是誰來,「恕吳大哥眼拙,小妹妹你到底叫什麼名字來著?」
這傢伙一看矇混不過去了,只好實話實說了。同時還順竿就往上爬,妹妹長妹妹短的就叫開了。
「我聽申蘭姐姐說,當日我馬過長街,你是見過我的。」那少女又是淺淺一笑,極是可愛。
「林爾郡主!竟然是你!」吳飛泓終於想起這少女是誰來。
當日月滿樓頭,他親眼見過這女子長街躍馬,原是不差。但那日這少女雖也淺笑盈盈,眉間心上的無限惆悵,如何瞞得過他?其時她指揮若定,巾幗俠女風範,與今日天真開顏的少女恍若兩人。難怪吳飛泓一時不識!
長街一睹林爾風采的申蘭,當夜就在其父鎮國公的陪同下,到林王府見到了林爾。二人竟然一見如故,數日之間,竟已情同姐妹。這些日子,申蘭常與吳飛泓提起新收這妹子如何如何,吳飛泓才知道這林爾郡主十三歲就已征戰沙場,殺滅金人無數。這些年來駐守襄陽,硬是讓金人不敢越宋境一步。
林王爺怕招來秦檜一黨排斥,多次隱瞞林爾軍功未報。可公道自在人心,天下百姓心裡對這位王爺千金是敬佩不已的!這林爾郡主生長在臨安,京都百姓對她比別地又自親厚許多。當日林爾郡主秘密回京探親,大街上百姓見到,有人喜極而泣也就不足為奇了。自己這些年,隨師父遊俠江湖,事事有師父照料,對許多事莫不關心,茫不知大宋朝又出了個穆桂英!不料今日竟在棲霞山見到!
「小妹子!你怎麼到這棲霞山來了?」吳飛泓大是不解她為何現身在此。
「你到這裡又幹什麼來了?」林爾不答反問。
「哦!大哥我要到此地的真水仙閣去請罪的。」提到來此的目的,吳飛泓神色一黯,「對了,你怎麼會在這呢?」
「呵呵!我就是真水仙閣的人,為什麼不在這?」林爾只嘻嘻一笑,卻已讓吳飛泓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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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文中吳飛泓提到了紅ji關盼盼,並不是南宋人,作者敷衍小說,隨便套了個順口的名字,以後可能要出場,希望各位不要窮根究地才好。請大家多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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