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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三十六章 皇帝詞人 第一節 文 / 不爭而勝

    江永清忍著痛楚道:「婷兒,都這麼久了,你還沒打開麻袋看看裡面裝的什麼人啊!」公孫婷慌忙比劃道:「我緊張你,所以給忘了。」江永清會心一笑,安慰道:「我沒事,快看看袋中人吧?」

    公孫婷急忙解開繩索,將麻袋口捋下,隨即露出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人來。只見他膚色白皙,儀表雍容,額頭飽滿,眼生重瞳,且在頜下留著縷漂亮的山羊鬍,一看就是個養尊處優的人物。中年人干瞧著江永清夫婦,卻是動彈不得,也說不出話來。

    江永清見中年人目光迷離,神情憂鬱,與其華貴的穿著極不相稱,到更像是個抑鬱不得志的書生,心下不由納悶,於是解開其穴道,並關懷道:「閣下感覺如何?」中年人穴道一解,連忙咳了兩聲,等緩過氣來,這才彬彬有禮地朝江永清夫婦拱手道:「多謝二位俠士解救,孤王不甚感激。」江永清夫婦聞言一愣,隨即問道:「敢問先生何處高就?尤夢盈為何要派人來綁架閣下?」

    此刻,東方已漸漸泛起魚肚白,追來的唐宋兩軍激戰在一起,早也沒了影子。中年人緩緩站起身來,回頭眺望著百里之外,那烽煙彌蒙中的金陵城,卻什麼也看不清,唯見一江春水向東流。

    初晨的江風徐徐吹拂在他身上,中年人感到有點冷,於是用雙手緊摟著胳膊不住搓揉。漸漸地,他的眼眶變得濕潤,兩行淚水竟如珍珠般撒落,被江風刮得漫天飛舞。江永清夫婦默默地瞧著中年人,似乎可以覺察到他內心無限的苦楚與懊悔。

    許是中年人想到了傷心處,不覺沉吟道:「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游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他吟罷,又感歎道:「江山美人,玉樓金殿,原也不過是一場春夢。別了,我的小周後。別了,我的金陵城。」他念到情深處,不禁失聲哀慟起來。

    江永清恍然道:「難道先生就是才華蓋世,名滿天下的才子皇帝李煜?」中年人用長袖拭去淚痕,哽咽道:「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胭脂淚,留人醉,幾時重?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他感慨完畢,這才苦笑道:「沒有江山的,還算是帝王嗎?承蒙二位俠士相救,李重光這廂有禮了。」

    「閣下果然是李煜,難怪尤夢盈要派賀重生來綁架你,好向朝廷邀功,其用心不可謂不良苦啊!」江永清實在想不到,自己夫婦救下的竟會是大名鼎鼎的李煜。先前的一應疑問,也隨之迎刃而解。

    李煜聞言苦笑道:「亡國之君,猶遜螻蟻。還望二位俠士能救鄙人於水火,勿使重光淪為階下囚,徒遭那宋皇羞辱。鄙人在此先行謝過了。」他說著,竟然拱手作了一揖。

    江永清忙抱拳還禮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幸甚得見,我夫婦深感榮幸。」他說著忽又正色道:「只是聽先生方才言外之意,似乎並不想再回金陵城,領導自己的臣民抗擊宋軍了,對吧?」

    李煜搖頭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皮之將腐,毛之焉存。鄙人即便回到金陵,也只是自投羅網罷了,於這局勢,卻是半點用處也無。不過重光倒是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二位俠士能夠答應。」

    聽了李煜這番話,江永清一陣憤慨,埋汰道:「哼!物必先腐而後蟲生。難怪金陵城裡貪官成群,惡霸橫行,饑民轆轆,哀兵遍野。看來先生做文人逸士尚可,做皇帝就只能是個亡國之君了。」他說得毫不客氣,李煜頓感顏面掃地,不由羞愧地垂下了頭。

    公孫婷見丈夫言詞犀利,太不給李煜面子,忙做手勢加以勸解道:「好了永清,人家再怎麼說也是個皇帝,曾經風光瀟灑過。你這般當面揭人短處,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江永清只是氣不過李煜如此不負責任,致使老百姓受苦受難,所以才忍不住說了兩句。但他畢竟還是憐憫李煜的,也想救這位大才子脫離危險,於是語氣一緩道:「不好意思,在下方才言重了。先生儘管放心,江某既然救了閣下,自然會幫忙幫到底,送佛送到西。」

    李煜聞言心喜,長身作揖道:「如此,鄙人就先行謝過了。還望兩位俠士能送重光去臨安,我在那多少還有些產業。」江永清淡淡一笑道:「無論先生是皇帝也好,平民也罷。在江永清眼裡,你只是個需要幫助的人。此去臨安路途遙遠,加之兵荒馬亂,先生還需掩藏好身份,時刻不離我夫婦左右。」

    「俠士教訓的是。想鄙人生於斯,長於斯,過慣了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對瑣碎事宜一竅不通,還望二位能夠多多提點。」李煜到是個識趣的人,以他現在的狀況,自然對江永清夫婦恭敬有加了。

    舢板漸漸靠上了河灘,公孫婷攙扶著李煜上了岸。李煜回頭眺望著江煙迷濛中的金陵城,不覺滿目哀傷。只見他朝著城郭深深地鞠了三躬,這才依依不捨地轉身而去。江永清搖頭暗歎道:「一個只懂得舞文弄墨的人,如何能治理好一個國家呢?」公孫婷淡淡一笑,隨即拉著丈夫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向東南而行,誰知沒走幾里路,李煜便氣喘如牛,大叫腰酸腿痛起來。江永清無奈,只能背上李煜一路健步如飛。李煜只覺耳邊風聲作響,樹木倒飛而去,驚訝之餘,不由信口道:「乖乖不得了,江大俠竟然跑得比孤王的『白龍駒』還快,真是不可思意啊!」

    江永清頗為反感道:「哼!這麼說來在先生眼裡,所有的臣民和畜生一般無二,都是你的馬嘍?」李煜一時語塞,不知該作何回答。公孫婷白了江永清一眼,要他說話別這麼尖銳。

    日近午時,三人來到一座小村莊外,江永清放下李煜,獨自大步進了村。李煜知道江永清對自己有成見,也不敢叫喚,只得默默跟了上去。

    村口有幾個小孩正在嬉戲,拍手唱著童謠道:「蝸牛角上爭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隨富隨貧且歡樂,不開口笑是癡人……」這是白居易的《對酒》詩,變做童謠唱來,竟然別有一番風味。李煜心有感觸,不覺長長吁了口氣,並苦笑著對孩子們點了點頭。

    江永清敲開一戶農家大門,對開門的農婦道:「這位大嬸,我三人途經貴寶地,巳有一日未進水米,不知大嬸可否行個方便,借我等一些水米,以解轆轆飢腸?」

    「小哥來得不巧啊!我家裡原本有些谷米,奈何都叫官府征去,只餘些稀粥和魚乾,三位若不嫌棄,就湊合著吃吧!」好心的大嬸見三人面善,也不多話,便將江永清等請進了院子。

    江永清謝過那農婦,隨即入院落了座。李煜步入農家,見院裡凳子又矮又黑,便不肯落座。公孫婷心細,於是用秀帕鋪在凳子上,這才請李煜落坐。農婦送來一鍋粥和幾個饃饃道:「三位請慢用,吃完了屋裡還有。」

    三人再次謝過農婦,隨即吃起粥來。李煜早已飢渴難耐,當下端起碗來便喝。誰知那粥剛出鍋,表面一層看著冷了,可裡面卻十分燙口。李煜不知內裡,當即被燙得「嗷嗷」亂叫,還噴得滿桌都是。江永清坐在其對面,幸好反應敏捷,才沒被李煜噴到。

    公孫婷見李煜連粥都不會喝,急忙比劃著,要其學自己的方式喝粥。江永清更是哭笑不得道:「先生勿急,這粥得慢慢喝,像我這般轉著碗邊吹邊飲,才不會被燙著。」

    李煜兩頰通紅,不好意思道:「讓二位見笑了,看來鄙人若不能及早學會自理,恐怕將難以生存下去。」公孫婷微微一笑,隨即遞了個饃饃頭上去。李煜謝過後拿起便咬,豈料這饃饃頭乃是粗糧做成,他又如何能嚥得下去,當場便吐了出來,並嚅囁著嘴道:「這是什麼呀?連朕的『白龍駒』都不吃這等難嚼的東西。」

    江永清聞言不悅道:「若不是老百姓吃著粗糧,誰拿山珍海味供養你們這些達官顯貴啊?哼!先生現在知道治下百姓過的什麼日子了吧?」

    李煜心知江永清說得沒錯,不由黯然神傷道:「大俠教訓的對,鄙人生在福中不知福,說來也是慚愧。」他說完不再矯情,當下拿起饃饃頭便吃。

    三人用完飯,江永清又請農婦弄來一套衣裳,讓李煜換上。李煜經過改頭換面,頓時從帝王變成了農夫。江永清準備掏腰包付賬,誰知身上卻沒有銀兩,這才想起鈔票早被別理和莫信騙了個精光。

    李煜皺眉道:「鄙人除了這塊玉珮,也是身無分文啊!」他掏出一塊刻有九條龍的玉珮,一看就是價值連城的瑰寶。公孫婷摸摸身上,發現還有幾枚銅板,這才解了三人的困境。

    誰知那農婦不肯收錢,並指著李煜換下的衣裳道:「這套衣裳足夠付賬,三位不必再用錢了。」江永清等也不矯情,當下拜辭而去。

    三人走走停停,這日來到一處風光秀美之地。只見綠蔭濃密的山岡下,錯落有致地排列著數座房舍,一條小河蜿蜒而去,河上架著座青石橋,橋邊有個老叟在垂釣。如此小橋流水,青山綠苑,一派人間仙境。

    李煜感歎道:「人人盡說江南好,遊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於天,畫船聽雨眠。爐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還鄉,還鄉須斷腸。韋莊的這首《菩薩蠻》寫得太貼切了,原來孤王的江山是如此之美,記得我曾多次出遊,為何卻從未有今日這般感受。」

    「江南物華天寶,人傑地靈,早已是有口皆碑。只是有的人在擁有時不知道愛惜,失去了才發現珍貴,故而心生感慨。想來人生最大的悲哀,也莫過於此了。」江永清不慍不火地來上一句,卻說得李煜滿臉羞愧。

    公孫婷拽了拽丈夫的衣裳,比劃道:「你怎麼又說人家了?真是的。」江永清也比劃道:「我只是想讓他牢牢記住教訓,能夠踏踏實實地做個凡人,別再留戀過去的奢華生活了。」公孫婷想想丈夫也是一片好心,於是也就不再多言了。

    三人被小山村的寧靜祥和吸引,於是決定在此逗留一夜,隨即投宿在一戶桑農家。李煜輾轉難眠,於是踱步出了房間,來到農家閣樓上。他舉頭望天,只見明月似鉤,掛在不遠處的梧桐樹上,被一陣微風吹過,便像是起了皺紋般,竟帶起一絲漣漪。

    靜謐中帶著些許蒼涼的夜色,頓時鉤起了李煜的愁思。他沉默得片刻,忽然語調淒婉地吟誦道:「無言上西樓,月如鉤,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江永清夫婦在院子裡聽得真切,心下暗讚李煜的確才華橫溢,辭藻華美。一聲清亮的鶴唳由遠及近,劃破了寧靜的夜空。江永清聽得真切,於是將手指放在嘴裡吹了聲口哨,算是與黃鶴做了聯繫。

    李煜見江永清夫婦也未睡,甚感難為情,於是下樓招呼道:「鄙人一時興起,胡亂吟唱數句,倒是打擾二位歇息了。」江永清淡淡一笑道:「先生興致高雅,對景而歌,原本並無不妥。只是先生心中苦悶,全然溢於詩詞之中,聽來不免令人傷感罷了。」

    「讓二位見笑了。鄙人身無長物,閒來無趣,只好吟詩填詞,了與自娛。都說這詩詞能抒胸臆,發精神,明志向,頌功德。誰知到了李某手中,卻變成了一聲歎息,的確是可惜了。」李煜這麼謙虛地一說,到讓江永清對他產生了好感。

    三人靜立院中,各自想著心事,卻忽聽得遠方傳來一陣人馬嘶叫聲。江永清心生警覺,於是囑咐二人道:「婷兒,你快帶李先生乘鶴兄離開,我去村口看看,稍後自會趕上。」他說著吹了聲口哨,旋即出院而去。

    黃鶴展翅飛來,撲騰著落在了院子中。李煜幾時見過如此巨大的鶴類,不由驚歎道:「天吶!世上還真有神鳥啊!若非親眼所見,簡直難以置信。」公孫婷正欲拉李煜騎鶴而去,誰知黃鶴卻歪著腦袋,翹起翅膀,十分不屑地盯著李煜,好似在說:「老子可不是誰想騎就能騎的。」

    公孫婷見黃鶴擺起了架子,急忙比劃道:「鶴兄,不要這樣嘛!李先生怎麼說也是我夫婦的好朋友,你就幫忙載他一程吧!」黃鶴礙於情面,這才緩緩放下了翅膀。公孫婷忙道了聲謝,跟著將李煜扶上鶴背。黃鶴隨即一聲長鳴,展翅沖天而去。

    李煜身為帝王,何其尊崇,可謂嘗盡人間新奇,但卻還是頭一回在空中翱翔。剛開始時,他還嚇得不敢睜開眼睛,直到被夜風刮得緊了,這才鼓足勇氣撬開眼皮。他不看還好,這一看頓時呆住了,彷彿有種羽化登仙的錯覺,不由讚歎道:「大地青山全在腳下,這簡直太神奇了。賢伉儷有此奇鳥相伴,不愧為神仙眷侶,實在是令人艷羨啊!」公孫婷見李煜有些飄飄然,生怕他掉下去,只好緊緊地將其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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