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燕燕坐著她的八抬大轎,在一干手下的簇擁下,出了淥州城,沿著鴨綠江來到飛虹橋畔。要去長白山神女峰,飛虹橋是必經之路。此橋為木拱橋,共用了一千三百八十根粗兩尺,長五丈的長白山紅杉。由於質地結實,足可抵禦百年的風雨侵蝕。橋下江水川流不息,萬載奔騰。
一行人上了橋,誰知行至江心,卻見一個頭戴雞冠帽的番僧獨立橋中,並無讓道的意思。領頭壯漢一揚右手,隊伍戛然而止。他見攔路之人乃是西域番僧,深怕人家聽不懂自己的話,於是先用漢語叫道:「喂!那和尚,沒事還請讓讓。」見對方沒有反應,大漢又用契丹話說了一遍。
誰知那番僧只管仰望著藍天,根本沒把壯漢當回事。這壯漢本就性子急,見人家不理睬自己,當下便拔出腰刀,咆哮道:「再不閃開,老子便把你扔到江裡喂王八。」
那番僧扭頭瞟了大漢一眼,隨即陰笑道:「轎中人留下,其他人滾蛋。」壯漢聞言怒吼道:「大膽狗賊,我看你這是在找死。」說著拍馬殺到,當頭一刀砍向番僧。
這番僧便是普捨,只見他高舉雙掌,一把夾住砍來的腰刀,跟著暗吐真氣,將腰刀震成兩截。壯漢不由大驚失色,忙仗著腰粗臂圓,一把抓向普捨的領子。普捨一揚袖袍,頓有一物疾射而出,僅僅碰了壯漢的手掌一下,便又竄回到普捨懷裡。
壯漢發出一聲慘叫,跟著跌落馬下,口吐白沫而亡。其餘人見那壯漢僅僅一個照面便死於非命,頓時驚慌失措起來。可見這名壯漢的身手,在蕭燕燕的護衛隊中必然算高的。另一名騎馬的壯漢見勢不妙,忙大叫道:「你們保護小姐快撤,我來纏住那廝。」他說著飛身撲向普捨,打算抱著對方滾入江中。
普捨五指一駢,雙臂猶如兩條怪蟒,輕巧地纏上壯漢的手腕,跟著又繞上其脖頸,隨即猛地一擰,只聽得兩聲頸椎斷裂,壯漢便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了。十二名帶刀武士明知不敵,卻依舊蜂擁而來,將普捨團團圍住。畫眉和喜鵲拔出短刀,守在轎子左右,也做好了輸死一搏的準備。
蕭燕燕臨危不亂,依舊端坐轎子中,好像外面的生死殺戮,與她全無關係。
普捨雙掌翻飛,於人群中來去自如。十二個武士縱然捨生忘死,前仆後繼,卻依舊擋不住亮出毒牙的普捨,頃刻間便成了掌下亡魂。解決完所有武士,普捨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塵,一步步逼向了轎子。
蕭燕燕突然冷喝道:「畫眉,你趕快回中京。我若七日不歸,你便向我爹和朝廷報喪吧!」畫眉疾呼道:「小姐,奴婢死也不離開你。」蕭燕燕沉聲道:「你是想讓我死不瞑目嗎?」畫眉嚇得立即跪倒道:「奴婢不敢。」蕭燕燕厲聲道:「那還不快滾。」畫眉無奈,只得揮淚而去。
普捨哪能容她逃脫,當即箭步趕來。喜鵲橫刀攔截,被普捨一腳踢在手腕上,疼得眼淚直流,短刀飛出。普捨又一腳踢在短刀上,只見短刀化做一道流光,直奔已跑到橋頭的畫眉而去。眼看畫眉便要命喪刀下,突然從轎子中飛出一隻玉碗,正好擊在刀柄上。那短刀當即失去準頭,擦著畫眉的胳膊而過。
畫眉緊咬牙關,連頭也不敢回,只管忍痛往回跑著。普捨還待追擊,只聽得「轟」地一聲響,那轎子被震得四分五裂,幾塊面板和轎頂先後散落江中。普捨回頭一看,只見一位絕色少女端坐轎中,眉聳青山,眼橫秋水。這少女固然嬌艷,但神情卻是莊嚴肅穆,給人一種神聖不可侵犯之感。
普捨眼睛一亮,嘿嘿笑道:「果然是絕品,難怪大師兄會看中你。」蕭燕燕黛眉微凝,冷冷道:「你是什麼人?為何殺我家奴?截我車轎?」普捨陰笑道:「等你見了我大師兄,自然一切分曉。」
喜鵲護在蕭燕燕身前,咬牙道:「你若敢碰我家小姐一根指頭,小心被千刀萬剮,誅滅九族。」普捨不以為然道:「好大的口氣,可小僧不吃這套。」他說著轉身欺來,直接探手抓向喜鵲咽喉。喜鵲一抖花斑蛇皮鞭,照著對方來爪狠狠抽去。
普捨不避不閃,手腕如蛇般左右一擺,便拽住了鞭稍,跟著繞臂而上,托著喜鵲手肘將其拉入懷裡。喜鵲穴道受制,全身動彈不得,急得大呼道:「我家小姐可是……」奈何話還沒說完,啞門穴便中了一指。
蕭燕燕盯著慢慢欺近的普捨,突然想起在酒肆中見到的羅什與這人有些相似,於是喝問道:「你可是來自天竺?」普捨微笑道:「不錯,小僧的確來自天竺。」蕭燕燕沉著冷靜,又問道:「我與你素昧平生,更無冤仇,為何要為難本姑娘?」
普捨知道對方在拖延時間,嘴角泛起一絲獰笑道:「姑娘一會便知。」話音甫落,只見普捨上半身忽然左右擺盪起來,兩條手臂宛如猙獰的毒蛇,突然張嘴咬向蕭燕燕胸前紫宮穴。
蕭燕燕幾時見過如此詭異的招數,當即使出「穿雲手」抓向對方手腕。哪只普捨只是虛晃一槍,手腕突然下沉,閃電般戳向蕭燕燕腹部天樞穴。蕭燕燕見對方手法詭異,急忙變爪為掌,一招「冰壺秋月」斜切普捨臂彎。
普捨嘿嘿一笑,如蟒蛇般一擰腰身,輕易便避過來掌,跟著繞到左側,手腕內翻,駢指戳向蕭燕燕腰間帶脈穴。蕭燕燕一掌打空,腰部卻受到威脅,也來不及回手反擊,只好猛地一跺腳,飛身離開了轎子。誰知普捨早料到她會起身,突然大袖一翻,纏在了蕭燕燕左腳踝上。
蕭燕燕情急之下,只得以右足去踩普捨手腕,誰知卻被普捨趁機一指點在光明穴上。蕭燕燕只覺整條右腿一麻,便再也提不起力量。普捨將其從半空拽下,順手點向蕭燕燕胸口彧中穴。蕭燕燕雙手並未失去力量,忙平胸推出一記「寒冰掌」。
普捨並未將蕭燕燕的來掌放在眼裡,當即改點為切,與對方硬拚了一掌。但就在兩掌相交時,普捨卻突然張開五指,一把握住了蕭燕燕的柔荑,並順勢往前一推,將其整條手臂壓彎。蕭燕燕內力遠不及對方,如何抵擋得住,當即疼得冷汗直冒。普捨不失時機地一連數指,分別點在蕭燕燕中府、神封、玉堂三穴上。
蕭燕燕動彈不得,不由喟然一歎道:「若非本姑娘學藝不精,你如何能輕易得手?」普捨伸手捏住蕭燕燕下巴,左右看了看,滿意道:「神豐氣足,元陰飽滿,大師兄果然好眼力。」他說完,扛起蕭燕燕和喜鵲便走,猶如一條飛速游弋的蟒蛇,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畫眉邊哭邊跑,一任衣袖被鮮血染紅。她此刻已不知道什麼是痛,滿腦子都想著自家小姐的安危,結果連迎面走來七人都沒注意,直接一頭撞進其中一人懷裡。那人一把扶住畫眉,吃驚道:「你受傷了。」
「原來是你們。究竟想幹什麼?」畫眉正好撞在羅什懷裡,抬頭一看原來是酒肆中遇到的七人,不由神情緊張地戒備起來。羅什見她手臂任在流血,於是皺起眉頭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畫眉仔細一瞧羅什,突然驚恐地連退了數步,跟著大叫道:「原來你們是一夥的。救命啊!救命啊……」畫眉一面尖叫,一面奪路而逃。羅什被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但立刻便想起了什麼,不由失聲道:「不好。」話音剛落,他人已如箭矢般飛射了出去。
花弄影忙喚道:「羅什大哥,你這是幹嘛呀!」江心月星眸一閃道:「那簫燕燕八成是出事了。」駱霜華道:「這還用說,趕快跟上去看看吧!」一行人隨即紛紛展開身法,追趕著羅什而去。
眾人趕到飛虹橋上,只見羅什呆立橋心,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十幾具屍體。見到這些先前還威風凜凜,甚至跟自己發生過摩擦的人,轉眼就都死於非命,眾人不由感慨萬千。江心月見沒有蕭燕燕的屍體,於是走到羅什身旁問道:「會是什麼人幹的?幾乎都是一招斃命的。」
羅什指著被毒蛇咬死的壯漢道:「沒想到他們會跟蹤至此,倒是我連累了簫姑娘。」江心月何等聰明,一聽便明白是鳩摩淨和普捨來了,不由驚呼道:「他們抓走蕭燕燕,難道是想練那『鬼蜮陰風吼』?」羅什沉吟聲道:「估計錯不了,咱們得趕緊設法救人。」
花弄影好奇道:「羅什大哥,『鬼獄陰風吼』是什麼武功啊?聽起來怪嚇人的。」羅什歎道:「這是我天竺的一種魔功。在天竺的傳說中,三大主神濕婆有著雙重性格,既有牧養眾生的慈心,又有復仇的凶念。他的妻子名叫伽裡,生著四頭四手,額生三眼,口吐長舌,亦是雙重性格。而此功相傳正是伽裡復仇的詛咒,出功則殺人於無形。而要練成此功,就必須要找到精氣內斂,元陰飽滿的處女,將魔功傳入她們體內,運行一個大周天,待獲得純陰之氣後,再重新吸回體內。但是如此一來,這些女子便會因精氣衰竭而死,其過程十分之殘酷。沒想到他們為了對付我,竟會去練這種傷天害理的魔功,實在是可恨之極。」
眾人聞言駭然,蔣譽當即皺眉道:「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惡毒的武功。」駱霜華道:「雖說哪位蕭姑娘是葉雪瑩的徒弟,但畢竟不是什麼壞人,若就此送命,也委實可惜。」常笑天頷首道:「而且這位姑娘身份尊崇,怕是遭此變故,會為寒月宮引來驚天巨變。」
曾晢分析道:「瞧她那身打扮,一定是契丹貴族,如若因此引起遼國巨變,反而對我大宋有利,咱們何不樂見其成呢!」羅什卻搖頭道:「此言差矣。首先,我輩江湖中人不能見死不救。其次,一但讓鳩摩淨練成『鬼獄陰風吼』,我等將死無葬身之地。再說這簫姑娘年紀尚幼,也無什麼劣習,這樣死了未免太過可惜。」
「哼!誰知道某些人是不是老貓聞到了魚腥味,眼饞心熱著呢!」江心月醋意大發,當即板起臉來罵道。江心月這邊吃著羅什的醋,熟料卻有人吃起了她的醋,喃喃自語道:「不過那簫姑娘的確很漂亮,只怕人家未必看不起咱們這幫窮酸。」江心月那裡不知曾晢的心意,立刻低頭不語了。
駱霜華覺得羅什言之有理,於是正色道:「小月,現在不是胡鬧的時候。你羅什大哥言之有理,我們不能見死不救。何況他們還是衝你羅什大哥來的。我看咱們七人最好兵分兩路,羅什少俠和曾少俠、花姑娘一路,過橋後往南追。我和笑天、蔣少俠、小月一路,往北追。無論找到找不到,明日申時都要在這裡匯合。」
江心月一聽不樂了,嚷嚷道:「不行,我要和羅什大哥一路。」駱霜華就是不想她跟著羅什,擔心壞事,正要嚴詞拒絕,卻被常笑天拉住道:「算了,你若硬要棒打鴛鴦,反而會導致他們心猿意馬,不利於凝神對敵。」但曾晢卻因為江心月沒有提到自己,心裡反而酸酸的不是滋味。
經過一些事後,花弄影乖巧了許多,於是附和道:「駱前輩,我也不想和蔣大哥分開,您就成全我們吧!」駱霜華想想也對,便道:「事不宜遲,趕快行動吧!」七人重新分配了隊伍,跟著分道而去。
普捨帶著蕭燕燕和喜鵲一路沿江南行,很快便鑽入了蒼山翠柏之中。穿過一片鬱鬱蔥蔥的密林,眼前現出一塊五彩斑斕的山崖,各種野花爭奇鬥艷,可謂美不勝收。山崖一頭緊靠峭壁,一頭傾斜而下,延伸出二十來丈,方才戛然而止。遠方儘是綿延跌宕的山巒,起伏於雲海霧洋之中,宛若仙舟瓊島。
峭壁根部有個一人高的山洞,洞內陰風習習,還透著股難聞的野獸騷味,讓人心生畏懼。山洞內並非一團漆黑,而是透著滲人的幽光,恍恍忽忽,宛若鬼火。普捨提著兩個少女進了山洞,大概行了二十來丈,洞內陡然變得敞亮起來。
只見四盞油分列東西南北,照亮了一塊十丈見方的洞府。燈火因普捨帶起的氣流,而激烈地晃動著。在這忽明忽暗的燈火中,隱隱可見鳩摩淨面色慘淡,眼皮微垂,就那麼盤膝端坐在一塊方石上,如同老僧入定,對進來的普捨不聞不問,好似未曾發覺一般。
普捨將蕭燕燕和喜鵲靠著石壁放下,正欲開口,卻聽鳩摩淨問道:「事情辦得怎麼樣了?」普捨頷首道:「大師兄放心,師弟我親自出馬,還能不手到擒來嗎?而且我不但抓了大師兄看中的女子,連她的一個丫環也給您一併捎帶了過來。相信有這兩塊好料做保障,大師兄一定可以突破武障,練成『鬼獄陰風吼』的。屆時拿下維摩羅什,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