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裡面已經沒有了下過雪的痕跡,就連樹杈上的積雪被搖了下來立刻掃掉,這主要是怕化的時候他自己跳下來,雪沫子飄到宮女太監的衣裳裡是小,就擔心那個動靜驚了聖駕,那可就不是鬧著玩兒的了。
乾清門前已經開始發乾的空地上,一前一後走著兩個人,兩個人的歲數看上去都不大,步履輕快,甚至顯得有些浮躁,前面走著的人是個小太監,執著拂塵,有一兩個路過的太監向他問安,他也只是點一下頭算是打理了,顯得煞有介事,後面跟著的那個看樣子還是朝廷命官,一身朝服,頭略低著,似乎並不想讓別人看清楚他的樣子,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宗隆門的方向走到而來,穿過已經散了朝會多時的乾清門的門洞,前面的太監步履稍稍放慢,似乎是藉機左右顧盼了片刻,斷定沒人之後,在出乾清門的時候向左一拐,沒有往乾清宮裡走的意思,兩個人順著牆根走到月華門,再一轉,就進了養心殿。
養心殿本來就不是一個大規模的建築群,又和外庭連接緊密,可以說是居住區的邊緣地帶,這皇帝一搬走無論是於情還是於理都在沒有住進別人的可能,昔日最神聖的地方陡然成了最冷清的地方,連普通的小太監走到這都恨不得繞路,怕沾了一身清冷氣回頭讓自己的主子不高興。
這樣一來,養心殿到成了宮裡頭的人進行私底下的交易,賄賂或者是像剛剛進來的這兩個人需要秘密私聊的場所。
沈哲是沒想到自己與錢喜已經有了這樣的默契,他僅僅用了一個眼神的示意就已經讓這個他根本沒有見幾次面的年輕宦官明白他有一些事情要跟他單獨聊。
「錢公公還記得上次跟在下說,皇上希望元宵佳節之時可以單獨出面宴請各國賓客的事吧?」沈哲沒有兜圈子,開門見山,這是在皇宮內院,沒那麼多時間讓他兜兜轉轉。
「沈大人既然已有良策,為何……」
錢喜沒說完,不過他的意思很明白,我就是一個傳話的,您老真正的主子在乾清宮裡頭呢,你要報告工作找他去呀。
沈哲淡淡道:「辦法倒是有,但有些事情不能讓皇上知道。」
他話說的平淡,表情也平淡,似乎根本意識不到他現在已經給自己安上了一個欺君之罪。
錢喜皺起了眉頭道;「小的是個閹人,皇上說什麼小的才能做什麼。」
「是麼?」沈哲的面色仍然很平靜,似乎很肯定他剛才所的話不會被錢喜傳到載淳的耳朵裡,之時他的眼神裡多了一絲似笑非笑的意味:「那前些日子,錢公公對於在下的試探,也是皇上授意的嗎?」
錢喜一愣,沒有說話。
沈哲輕輕一笑,又道:「錢公公也是知道的,有些事情皇上不能明著授意,但是只要對聖上有幫助,咱們這些當下臣的就得為聖上分憂。」
錢喜聽著這話竟有點感動,「咱們這些當下臣的」,僅這一句就證明了沈哲當他錢喜是自己人,同僚,盟友甚至是夥伴,並沒有將他當一個宦官看待。
他低頭沉吟了片刻,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眼中已經比那成了堅毅果敢的目光:「沈大人想怎麼做?」
沈哲淡淡一笑,壓低聲音道:「聖母皇太后正當壯年,思維敏銳,皇上想要從太后眼皮底下公然奪權自立門戶肯定是不可能,而朝中真正擁有實權的大員們有多依附於西太后,雖然現在這些人對皇上也有所顧忌,但說句不好聽的話,多半還是看在西太后的面子上才拿出了作為臣子的本分而已。皇上想要學秦始皇首先就得把聖母皇太后變成趙姬,把圍繞在聖母皇太后周圍的重臣們變成呂不韋。」
錢喜聽罷,冷笑著搖搖頭,手上的拂塵不經意間抖動了一下,漫不經心地道:「聖母皇太后老謀神算豈是秦帝太后趙姬這種泛泛之輩可比。」
沈哲聞言,毫不客氣的回擊道:「當年的趙姬從一趙國民女一躍成為大秦王后,可以在流利趙國數年見保住自己和始皇帝的性命,在下可並不認為這樣一個女人是錢公公口中的『泛泛之輩』,聖母皇太后現在之所以仍然能大權獨攬,眾望所歸,只是在於她的身邊還少一個『嫪毐』而已。」
錢喜一驚,看著沈哲的眼睛已然瞪圓。
沈哲淺笑,將一個狹長的木盒,拿了出來,錢喜本能地伸手去接,但當他的手將要拿到木盒的時候,沈哲的手卻將木盒向上揚了起來,錢喜的手撲了個空。
錢喜看向沈哲,沈哲的臉上並沒有笑意,並沒一點兒開玩笑的意思,沈哲看了看手裡的木盒,又看向錢喜,認真地說:「錢公公,有些話在下得跟您說在前頭,您一拿了這個東西,就算蹚近了這趟渾水,說不好可是有性命之虞的。」
錢喜笑了笑,從沈哲的手上抽出木盒:「沈大人從跟在下說這話的時候開始,就已經有性命之虞了吧。」
木盒裡面裝著幾張紙,幾張紙用一個奇怪的鐵圈固定著,一起固定著的還有一張照片,照片上是一個身量高大的年輕男人,摸樣俊朗得少有,登時明白了,沈哲要把兩千年前的秦國政局複製到大清來,而這個畫片兒上的男人就是將要扮演「嫪毐」這個角色的人,不過,他的心中突然冒出了這麼個疑問,如果這個人是嫪毐,皇上是嬴政而太后是趙姬的話,那他和沈哲算什麼?文昌君?韓非或者是李斯?不過,現在似乎並不是他給自己定位的時候。
「沈大人需要我做什麼?」錢喜將那疊紙重新放回木盒子裡,問道。
沈哲道:「要讓這個人在紫禁城內人盡皆知能有多快?」
錢喜自信地笑了笑:「這宮裡成千上萬張喜歡說三道四的嘴巴,壓根兒找不著不透風的牆,當然是想要多快就有多快。」
沈哲點了點頭:「那這件事就麻煩錢公公了。」
錢喜搖搖頭,表情認真地道:「這本來就不是沈大人一人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