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見此情狀,臉登時漲得通紅,法國上流社會風氣浮靡他聽說過,而沈哲也不是個聖人,這麼個絕代佳人在側,他也不能保證能把持住自己,但是人家好歹那是法國波旁王朝路易十八的後裔和拿破侖的外甥孫女的女兒,身體裡流淌的是法蘭西最高貴的血統那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的父親還是法蘭西第三共和國未來總統的第一門生,法蘭西政壇舉足輕重的高官,法國人再怎麼開放也不會喜歡看見自己的獨生女兒被別人佔了便宜,要是真發生了什麼傳揚了出去,以禮儀之邦自居的清政府難以為他開脫不說,說不定以今時今日大清在歐洲人眼裡的地位,加上馬爾蒙子爵的軍人脾性,直接一槍就把他解決了也說不準,但是此時又不好跟人家大小姐直說,姑娘呀,你自重。而他似乎也不能太急著回去,就在他出來之前,那個叫姚演的翻譯竟然和他打聽起了一個多月前自己和蕭冉在拍賣行拍下的那個藥盒,不過看姚演的樣子到時並不知道那盒子在何處,那成是奉了太后的旨意趁此次來歐洲的機會在民間搜尋的,當然知道自己暫時不在懷疑之列,但他這麼快看見姚演他也心虛。一時間,進退維谷。
「章雲平!你還在那幹什麼,人給你帶來了呀。」
沈哲飛速運轉著思索脫身之法的大腦瞬間被這聲字正腔圓的大清官話叫停,剛才這位法國小姐在講中文,還是自己幻聽了。沒等他分清楚自己的意識是否清醒,耳邊又想起一個有點低沉的男性的聲音「你的中文長進大呀。」
「喂,這次不管對不對,你明年得幫我去亞洲。」
「肯定,肯定。」
如果剛剛沈哲是懷疑自己的聽力出現誤差,但現在這個京味兒濃重他可以確定,這裡有兩個人在對話,而且其中一個幾乎已經可以肯定是中國人。
沈哲定了定神,雖是滿腹狐疑臉色上卻仍然表現得氣定神閒,他本來也算是一個處變不驚的人,這三年耳濡目染的熏陶下來,隱藏自己情緒的功力更勝從前。他不動聲色地細細打量這個大步流星走到他旁邊,在放繪畫用具的小圓桌對面坐下的東方人,此人約莫十**歲,眼神卻顯得比同齡人更為穩重堅定,大概一米八二八三的身高,穿著立領的白色襯衫,一件黑色的背心,棕色的長外套放在了門口的矮櫃上,兩道顏色濃重的劍眉和兩道薄唇構成了他整體英氣逼人的氣場,總體而言,就是那句武俠小說裡常用的話「氣度不凡」。
朝廷此時還並沒有向國外派出第一批留學生,國外零星的中國人要麼是被賣到國外的華工,要麼是像容閎一樣從小被洋教士收留跟著一起出來的,要說這個人是個華工,聽聲音看舉止,卻也不是一個氣質,況且此時的華工基本上是從廣東、福建輸出的,怎麼也不會摻進來個京城的,要說是從小被洋人收養,但聽口音平平仄仄字字清晰,倒也不像是在國外旅居了很多年的樣子。
還沒等沈哲開口準備探聽些消息,就聽見這個叫章雲平的少年頗為自信的問了一句:「兄台是姓李吧?」
按照章雲平事先的預計,此時沈哲應該就算是自制力強大,不至於大吃一驚但也應該微微張下嘴,皺個眉,表現一下自己的驚訝情緒,然後脫口而出:「你是怎麼知道的?」
但是一桌之隔的他所謂的「姓李的兄台。」卻對他的話沒表現出任何的熱忱,反而眼神裡透著一股淡淡的不知所謂的不屑。
章雲平心裡一沉,難道這次又錯了,不會的,個個條件都可以連接起來了,沒有偏差,他過完新年就要結束學業回國了,再找,那更是機會渺茫,心中不甘的章雲平將心一橫,心想盡人事,聽天命,他能做的都已經做了,索性就按原定計劃下去,剩下的就聽天由命了,硬著頭皮強裝出悠然自得語氣:「三年前在下還在國內的時候,在京城聽說過一件奇聞,據說李鴻章李大人家的公子,本來重病纏身,氣息奄奄,行將就木,家裡連棺材都給買好了,但偏偏就一夜之間奇跡般地突然無藥而愈,除了有時候胡言亂語之外,神采精神都更勝從前,連學識眼光都和以前判若兩人,在下就不由想起了,五年以前,在下也經歷過同樣的事。」
「同樣的事」四個字一觸及耳膜,沈哲原本頗有點聽評書的饒有興致的微笑一下子僵在了臉上,馬蒂爾德已經回了她的臥房,對於現在屋子中的這兩個人而言,這句話應該已經算是超越了暗示範疇的直白提示,但是事關重大他也不敢草率捅破這層看似已經不存在的窗戶紙,如果事情不想他推想的那樣,這個叫章雲平的也是同他一樣從未來的世界來到此處的話,那麼這個人到底是何居心。
注意到沈哲眼裡的警惕,章雲平差點笑出聲兒來,自己這幾個月沒白忙活,這次**不離十真找對人了,壓低聲音道:「李兄弟,我是清華學校的學生,明白了嗎?」
沈哲聽見「清華」兩個字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哎呀,天之驕子,人中龍鳳,強人啊!」其次才想起來,清華大學是由美國退還的庚子賠款的部分資金創立的,原名叫做清華學堂,創立時間是1911年,而現在,沈哲他們所在的世界時間剛剛走到1871年,就算這小子是未卜先知的李淳風怕是也不會把後世的一個學堂的名字,算得那麼精細。這麼說,如他先前揣測的一般,這個本不應該出現在法國的少年真的也和他一樣,是從未來的世界來的,頓時湧起一股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忙道:「我是江蘇省,南京市人。」雖然「南京」早在明代就有此稱呼,但真正稱為「南京市」,則是民國時期的事情。
章雲平立馬領悟「南京市」的含義也是頗有感慨:「本來以為遇到李兄弟無望了,沒想到老天還給了個遇見同命人的機會呀。」
沈哲還有疑惑「不知章兄怎麼知道兄弟我在此處的。」
章雲平輕笑了一聲:「站在可是1871年,有誰會去花大價錢買梵高的作品呀。」
經這一提醒,沈哲終於想起來不久前自己才將一幅梵高的早期作品收入囊中,要說花的是大價錢:「那可比咱們那個時候賣的便宜多了。」
章雲平點頭稱是,又道:「李兄弟當真是命好,這一變就成了李中堂的愛子……」
激動過後,沈哲覺得聽章雲平的話頗有些彆扭,才意識到章雲平這傢伙還以為自己姓李,是李鴻章的公子,一口一個李兄弟叫到現在,忙打斷他:「章兄,我姓沈。那個三年前病至將死的人是李鴻章大人的乾兒子,不是他兒子。」
章雲平聞言先是一愣,後有有所悟似的撓著他的一頭短髮笑道:「我就說,如果是李大人的公子,朝廷怎麼會放心讓他一個在歐洲轉悠呢,考慮不周,考慮不周。」
沈哲聽著這話,心下頓時有點兒涼,這怎麼聽著就是他的命不值錢啊,但轉念一想,到底是自己的一個舉動讓朝廷把有史以來規模最大的訪歐使節團派出來的,自己的身份和李中堂的公子那是比不了,但多少還是有點面子的,這麼一想,心裡就寬慰了不少。又聽章雲平問:「沈兄弟的法語這麼好是哪個學堂出科的。」
學堂?出科?這都是哪個世紀的語言,沈哲心道是清華的天之驕子們都喜歡文縐縐的,還是這個章雲平在這個時代待得時間長了,照理說大家都是同齡人,但他也不知為何就覺得兩個人之間有不小的時代差距。
沈哲盡量掩飾住自己對章雲平不可理解的表情答道:「上外。」
「上外?」
看著章雲平一臉不知沈哲何所謂的樣子,沈哲面子上有點掛不住,想想自己的學校怎麼著也建校了六十年,國家211重點工程,比不上清華大學當然不必說,但也不至於這麼沒有知名度,敢情兒是這個人當初讀書讀傻了沒聽過校名的簡稱,又補充了一下:「就是上海外國語大學。」
章雲平皺眉思索良久說:「我聽我上海的同學提過上海有復旦公學,同濟德文醫工學堂,卻沒聽聞過這個叫作上海外國語的學堂。」
沈哲剛想糾正他不是學堂是大學,突然想到,剛剛這個章雲平提到他自己的學校的時候說的也是清華學校,而不是清華大學。「清華學堂」再加上章雲平口中的「復旦公學」「同濟德文醫工學堂」這些都是清華大學,復旦大學,同濟大學1927、28以前的稱呼,這之後就都改成了「國立某某大學」再仔細一回憶,似乎自己從開始到現在也只是確定這個人是從未來來得,但到底是未來的什麼時候都從未提及過,剛才所說的那些充其量也只能證明他是辛亥革命即1912年之後的人,範圍著實籠統,心道還是得先把這個人的時代確定下來,免得接下來的話那都是雞同鴨講,於是,試探性地問:「章兄是從哪一年來的?」
章雲平對沈哲突然提這個問題略表不解地揚了下:「民國八年,19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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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最近華中諸道冷風來襲,各位看官大人賞光試閱勿忘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