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昏三島煙霞,晚幻十州風塵。心本無生因境存,悟出無根實性
明月鳳池歸路,心從無相受生,陰陽數足化鸞鵬,飛昇崑崙峰頂。
這篇詞名《西江月》。
卻說敖適自得觀音老母發了一個慈悲心,決心痛改,就於淨瓶之中修煉,以侯功德圓滿之日。卻不知何年何月?
單表玉帝天宮自得佛祖降龍,一向倒也太平無事,偏是瑤池王母因思念敖適之恩,終日傷感!忽有一朝,王母獨個兒走出南天門外,仰觀天象散散閒心。不覺貪看多時,忽然活喇一聲腳下衝開一朵五色祥雲。那片繁華之人世畫面,就如明鏡也似顯現眼下。但見那:
綠水翠波深,青峰影重重。憑眼成圖畫,明鏡覽長春。極目觀平楚,晚霽斗黃昏。
那王母看勾多時,遂問天門守將:「眾賢卿,那下面眼見地,不知是個什麼去處?好生迷人!」眾將回道:「娘娘,那下面眼見地,乃是南贍部洲,中國瀟湘一脈也!」王母聽說,不覺動了凡心。徑回瑤池,喚上幾名貼身侍女,妝個民間婦人形象,出來天門。吩咐眾將道:「俺在天宮處得頗煩,今就下去走一小遭,若玉帝問起,就說我去南海會觀音老母去了。」眾道:「娘娘放心,俺們自理會得!」
王母遂同眾仙子一路祥光就下瀟湘而來。時值夏季,但見那個景色呵!:
山水有汾溜,琴聲萬籟幽。燕鶯歌婉轉,高蟬有聲悠。
江靜山銜鬥,交輝映柳楊。江岸依村舍,傍水有漁舟。
細犬吠籬院,原野有耕牛。
且說這瀟湘中部,湘水下流有一去處盛產荷蓮,頗有盛名。時值蓮花綻放之際,那蓮池一片蒼綠,輕風拂動,蕩悠悠地,朵朵蓮花,也有怒放的,也有含苞的。也有粉紅的,又有雪白的。王母見了就問隨從:「那裡朵朵蕩漾,紅的白的,是什麼花兒?如此喜人!」隨從回道:「娘娘!那廂綻放的乃是荷花,又喚;『水芙蓉』此花雖不比瑤池雪蓮千古不朽,其美艷卻勝似雪蓮三分哩!」
王母聽說道:「俺立極千百餘劫,久處中天富貴,倒不如人間百姓,享這許多大千姿彩,孤瞅這荷花美艷,十分憐愛,意思若能栽我天堂,日日享受,卻是妙不可言。」侍女笑道:「娘娘說的差了!這凡世有四季冷暖之分,故草木隨四季而枯榮。就季節而論,這凡花美艷卻隨季節而凋殘,焉能長久?天堂那廂,不知年月,四季難分,怎麼栽種凡花也!」王母聽說,忽然歎道:「若有朝一日能栽種此花上天庭,吾心足矣!」
是日自回天庭。自此,王母終日神思那美艷蓮花,便每天至那南天門外,凌空眺望那下界蓮花。漸漸蓮花花瓣凋謝,結就一個個碩大蓮蓬。王母見了,不期心血來潮,就下去蓮池邊採下一顆蓮子,回到天宮撒進瑤池,就日日盼望她生根發芽。不題王母日日盼望。
單說這瀟湘福地,湘水之濱,有一古城,名喚『長沙』這長沙端的山川秀美,人傑地靈。但看這一川山,那一脈水真個是:
青山漠漠碧連天,夕陽共晚洞庭邊。一望長沙中古韻,秀美瀟湘好家園。
那一方人,真個是:
竭盡身心不辭勞,只將忠義報皇朝。但憑諸賢勤政事,同輔社稷賽舜堯。
這時期端又是民豐富庶,天安太平。有詩曰:
數年政績遠相聞,採得民謠報使君。雨後有人耕原野,月明沒犬吠黃昏。
這番盛像我且按下不表。此書單表長沙城西,湘水河畔,岳麓山下,住著一對夫婦,丈夫姓陶;雙名『仁義』,表字『善知』。妻子姓馬;雙名『翠娥』。這夫婦二人俱是樸實的鄉下人;勤勞之莊稼漢。端的是:
犁鋤打出的萬年策,茅草蓋就的白玉堂。青牛耕種的搖錢樹,桑麻佈置的富貴鄉。
雖說夫婦二人以務農為生意。卻也餓了有飯吃,冷了有衣穿,一應柴米油鹽之類,無所不備。故此家道頗也過得。只得一件事業令他二人甚是苦惱!果是何事?元來他夫婦二人就婚二十餘載年已四旬,膝下並無一男半女。俗語云:『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夫婦每日四目相對,並無個伢妹閒鬧,又是鄰居東家長,西家短都傳些笑話,叫他夫婦如何不苦惱?苦便也罷!偏是他夫婦把苦惱都窩在心裡,各不做聲,更添幾分尷尬。
這年剛過中秋,楓紅岳麓,稻麥蒼黃。須是個秋收時刻。這陶家一切生理卻與往常無異,丈夫仁義絕早外出收割,妻子馬氏卻於家中縫縫掃掃,洗洗漿漿,嘴裡時不時念叨自家肚子不爭氣。看看就至正午時刻,馬氏淨了鍋灶來做午飯。忽然門外進來一位道士,這道士穿的衣裳襤衫,卻是體格不凡,氣宇軒昂。剛進門檻,便躬身向馬氏唱了個大喏!馬氏慌忙還禮道:「先生何來?」那先生道:「貧道乃岳州回道人,因去南海閒會好友,途徑貴地,此時腹中飢餓,特來抄化,望女施主方便則是!」
馬氏笑道:「交先生知道,這飯尚在鍋中還未熟哩!先生若不嫌棄,奴家灶頭還暖著幾個熟紅薯,請先生權作充飢,待得飯熟,再來招待先生。」回道人謝道:「有累娘子,甚是惶恐!」馬氏道:「請先生少待。」遂從灶頭端來幾個熟紅薯把於回道人。回道人謝了。馬氏問道:「先生遠去南海,身上又沒有錢抄,如何去那許多路,這天氣看看轉涼,於路須不是遭受許多苦楚?」回道人笑答:「貧道乃出家之人,雲遊四海,到處為家,也不去計較這許多利害!娘子若果然心善,貧道瞅那外廂籬笆上栓著一頭毛驢兒,假若娘子肯發善心,贈與貧道當作腳力,功德非淺哩!」
馬氏道:「那驢子元是我夫君馱稻子之用,既然先生要時,送把先生就是!」回道人喜道:「娘子有此善心,貧道十分感激!」吃完紅薯,遂至院子裡解下驢子,就要告辭而去。馬氏道:「先生如何不吃完飯再去,就要熟了!」回道人道:「貧道食量頗小,幾個紅薯已經彀了,多謝娘子施捨!」馬氏道:「如此,還請道長稍停,眼下正是奴家秋收,米糧頗豐,待我去舀幾升米送與先生,好交先生免去幾日齋化煩惱。」
遂抽身入內舀幾升米裝個布袋,來馱於驢子背上。回道人感謝再四,即牽驢而去。
且說這回道人牽驢走不上一里地,忽聽見背後高聲叫道:「先生留步!」看時,乃是馬氏趕將入來。道長笑道:「娘子何來?莫不是你丈夫歸來,不見了毛驢兒,交你來討的?」馬氏道:「我那丈夫也是心善之人,就頭毛驢,也不會恁般小器!」說畢從懷裡摟出一個包袱,遞與道長說道:「我看先生衣裳破爛,十分不堪,思量先生與我那夫家身材不差,故揀了幾件乾淨衣裳來交先生,還請先生路上保重!」說畢掉頭就去。
道長呼道:「娘子且慢!」馬氏回頭問道:「先生還有甚吩咐?」道長道:「我觀娘子眉間緊鎖,似乎有甚煩惱憂心?可否說與貧道知之,或也解得憂愁!」馬氏笑道:「先生高見!此些煩惱,不說也罷!羞殺個人!」先生擄須笑道:「娘子何必瞞我!你之煩惱,貧道盡知。」遂袖出一紙帖子來,上面寫下四句話,當時交於馬氏說道:「娘子宅心仁厚,上天焉能不予庇護,你且依貼上四句而行,其煩惱自解矣!」
馬氏把紙一觀,無奈笑道:「好交先生知曉,奴家乃山村愚婦,沒得文化,隻字不識,其實難辨這紙上四句,還請先生指點!」先生笑道:「貧道已洩了天機焉能再行指點?其中玄義汝自參詳,就此別過。」遂跨上毛驢飄然而去。口中唱道:
「世上何人掛此言?休將名利掛心田!等閒盡興十分酒,遇興高歌一百篇。
物外煙霞為伴侶,壺中日月任嬋娟。他日功滿歸何處?直駕雲車入洞天。」
你道這回道人是誰?元來姓呂名『巖』號『洞賓』自稱為『回道人』回字乃是二『口』暗合著呂字。只因陶家有份出仙人,故來長沙點化。有詩曰:
騎鯨幾出洞庭湖,誰識逍遙厭世夫?萬朵金蓮開混沌,一輪心月印虛無。
馬氏見回道人吟詩遠去,她也不識,當時拿了那張紙回到家中,反覆來看,苦是不識得。正是煩惱之際,只見門外進來一位漢子,生得面龐黝黑,赤了一雙腳,肩上搭條汗巾兒。這漢子非是別個,正是馬氏夫家陶仁義,仁義進門來,去牆角趿了雙鞋,喚道:「婆娘!那飯熟了也未?俺餓的緊了。」馬氏聽得仁義呼喚,忙應道:「夫家少待,就要熟了。」仁義見馬氏拿了那貼紙,遂問:「娘子敢是要出恭?」馬氏回道:「胡說!我在弄飯,出什麼恭?」仁義道:「既不出恭手裡拿張紙做什麼?」
馬氏道:「是你不知,這貼紙卻是方才一位抄化之回道人把的,說是依紙上四句而行,解得我家憂愁哩!」便將那贈驢,贈米,送衣裳之事說與仁義。仁義聽聞,拿過紙來一觀。笑道:「著孔夫子笑話也!你看這紙上可可的幾句話,也不認識?這道長卻也尷尬!既知你我不識字,為甚不把這幾句指點開來,好叫人明白,似你我這般含糊之人,如何知之?」馬氏道:「夫君啊!那岳麓山上,陳老夫子,乃是一教授先生,平日也來我家添柴買米,你何不仗著這點交情,去那書院裡尋上那陳先生要他來指點,卻不明朗了麼?」
仁義聽說喜道:「娘子你說的是!我這就去請教先生去,務要弄個明白。」馬氏道:「你既飢餓,好歹吃了飯再去。」仁義道:「去了再來吃,都是平數走熟的路,不用許多時間。」說畢,果上山去了。過不許久,見仁義手裡拿著帖,一路念將回來。馬氏接住問道:「教你去請教先生,莫不是你這粗魯之人,不懂禮數,冒失衝撞了人,討了罵,著了晦氣!這一路念將歸來:」
仁義搖頭道:「不是不是!是我不識字,又記性不好,雖說請教了先生,生怕返腦就忘了,故一路念將回來,心中有數哩!」馬氏聽說喜道:「既你問的明白,且道來我聽!」仁義雙手端正紙帖,妝個斯文氣象,道:「陳先生告我說這幾句話乃是:
南下十尺觸浮雲,月下回雁入深林。橫卻湘波**處,山外青山有高人。」
馬氏聽完說道:「元來是這樣幾句話,著我們這般懊惱!」又問道:「那陳先生可曾教你這四句意義?」仁義驚道:「你只叫我請教這紙上四句,又沒交我問他是何意義,你問我怎地?」馬氏跌足罵道:「你是個死貨!這紙上可可之四句話,你也不認得,又如何去知曉其中玄義。這倒好!問來幾句空話,又有何用?」仁義急勸道:「娘子且休焦躁!好是我再辛苦一趟,再去先生那裡討個明白!」
馬氏道:「要去時,吃完飯再去罷!」遂端正飯菜,兩個對面坐定。這仁義吃了妻子幾句冷話,就吃不下飯,心中老大一個疑惑,將那四句話只管念誦,馬氏也不管他,自吃著飯。忽然,馬氏撇下碗筷,道聲:「我曉得了!」
仁義著實一驚,問道:「你曉得什麼?」馬氏道:「你且再將那四句話念來!」仁義真個又念了一通,問道:「這四句有什麼不妥,著你知曉?馬氏道:「那道長元來高人!拿此藏頭詩暗示我們,偏是我等不中用,連字也不認識,方才聽你唸唸叨叨,我聽詞辨音,似乎就聽出端倪來,這四句話果然是藏頭詩。且將這四句話開端一字連接起來,須不是個『南嶽衡山』若再以此而論;第一句『南下十尺觸浮雲,』南下自然指往南,十尺乃是一丈,暗合數字三百,那衡山離我長沙不正好是往南三百里麼?再看第二句,『月下回雁入深林』。這月下麼?此時剛好是八月下旬,回雁麼?我聽說那衡山有處景象名叫;『回雁峰。』再看第三句『橫卻湘波**處』,像是那衡山在湘水之濱,**七十二,那衡山據說連綿山峰七十二座。再看第四句『山外青山有高人』。那衡山祝融峰頂,青山深處,不是有座聖帝廟,裡面供著那南嶽爺爺哩!這四句話,句句隱指衡山,卻不是叫我們去那衡山朝拜嶽神爺,為我陶家求嗣哩!」
仁義聽說喜道:「造化!我討你做婆娘這麼多年,幾時見你這般才思?偏是今日出息了。須不是上天庇護我陶家怎地?既是如此,當是我們去那衡山走一遭,朝拜朝拜嶽神爺,果拜得一男半女,也是我陶家之造化,若是沒有,就是我陶家朝拜嶽爺顯顯誠心。」馬氏道:「說的是!明日便動身去,若遲些,須誤了這月下的時機。」仁義道:「去便去了,只是這家中秋收咋辦?」
馬氏道:「你還家中收割,為婦一人前去便了,」仁義道:「你一婦道人家,去這幾伯裡路,交我如何心安?須是我與你同去方好。」馬氏道:「妨甚事!這許多路程,比起你家中日日辛苦,算得什麼?再說我舊年去岳陽訪親,亦隻身去了,也不見出什麼事故。這回去衡陽,我亦理會得!你只仗此天晴,安心收割,若逢雨水,霉了谷糧,不是當耍的!」
仁義執意要與馬氏同去,馬氏只是不允,無奈道:「你我已婚二十餘載,何以似新婚燕爾這般黏人,要隨我去?」仁義見說,只好作罷。
明日,秋高氣爽,黃澄澄稻田里一派繁忙喜人之氣象。仁義替馬氏打點好一切行李並祭祀之物,來江邊雇支小舟。臨行吩咐:「娘子,此去衡陽,雖說不遠,亦有幾伯裡路,我意與你同去,偏你心繫隴裡秋收,拿些話語搪塞我,去便去了,只是這那衡山嶽神爺出了名的『顯遠不顯近』我長沙與衡陽乃是同省範疇,算不得遠,未必就應你之虔誠?只是那回先生留下此偈,必有他之意思!或許那嶽神爺爺,憐我陶家世代仁義之輩,不忍見我陶家絕嗣也未可知,此去一路小心。若有人為難你,你就嚷到官司主持公正,若一切順利時,你要早去早回,莫交我日日盼得心焦!」
馬氏笑道:「好夫君!平數不見你這般體貼,偏是今日這般溫存,好似個婦人一般囉唆!想我一山村婦人,若論錢財;我一身布衣布裳上下沒個體面相。若論容貌;眉不細,嘴不紅,腦上半數的金絲白髮。卻有那個與我為難?夫君實是盼望,我便與你一個準確,少則一兩日時光,多則三五日光景,便就歸來。只是我不在這幾日,莫餓了欄裡豬,瘦了籠裡雞,缺了倉中米,怠慢了神龕上之觀世音。又則那隴裡秋收更是小心在意!」
仁義見妻子這般囉唆起來,忙忙送將上船道:「你去你去!怎就這般吩咐?視我如三歲孩童耶?這些家事,不消你記掛,我自理會得。」馬氏道:「夫君理會的時甚好!為婦這就求嗣去也!」仁義道:「還須早些回來!」馬氏渡船而去,仁義見小舟漸漸遠去,只得回家料理家事不題。
卻說馬氏坐船逆湘水而上,只好半日工夫,來到衡山縣城。尋了處麵館略吃碗麵,便從官道步行前來衡山,不多時,早到衡山腳下,放眼望去,好座南嶽衡山:
白日輕煙千尺峰,映日如飛列障屏。但是雁過瀟湘處,不覺依戀懶歸程。
馬氏心繫朝拜,無心賞玩,健躍雙步就入深山而來。看看行至『半山亭』走的腳疼,意思休息會兒。忽望見前頭簇擁著伯十號人,在那廂吆喝!馬氏上前觀看,乃見一道人,身長七尺有餘,背上一柄長劍,氣度非常。向大眾略一拱手,開科道:
「五里亭亭一小峰,自知南北與西東。世上多少迷途客,不指還歸大道中。
列位看官:貧道乃天山修行人士,初來貴地,偶興衡山寶剎,果然奇勝之方,山明水秀,人傑地靈。貧道歷來雲遊四海,圖的是個隨遇而安,今欲借貴方三尺寶地,說唱幾段俺道家典故,說甚典故?卻喚作《張子房汜橋三進履》說的是漢世張良,汜橋巧遇金仙黃石公,跌履三試張良之心,遂夜授天書,扶植漢室,終成仙道的故事。」
這馬氏也是好道之人,見道士說唱,便擠在人堆子裡側耳傾聽。那道士說完故事,即向大眾拱手道:「承看覷!承看覷!」誰知大眾聽得一團高興,意猶未盡,齊道:「既是先生要說時,卻再說唱幾段,遂了我們興致,一總來把茶錢。」那先生聽說即道:「既是列位如此興致,貧道少不得再說唱起來。」說道:
「世人開口說神仙,眼見何人上九天?不是道家盡虛妄,總是凡人心不堅。
看官:聽說這四句話,引出一段《莊生夢蝶》的故事來。」大眾一呵掌聲,那道人一一說唱,恰好又是個半本,就住口不說了。
大眾正要聽他說,見道人止住了,多惱道:「你這道士,忒也無禮!既然說唱,怎麼說的不上不下,來調我等胃口還是怎地?」道人擄須笑道:「列位莫怪!這說唱道情卻有個歷規,若是說到好處,須是看官把些茶資,助了說者之興致,才好說下去哩!」眾道:「先生果然不說時,恁地罷了!想你既在天山修行,當是有些來歷的,你說的這些故事,雖系典籍記載,亦是些文人胡騶而做。單憑這嘴上工夫,實不值錢,先生若是曉得些仙法道術,卻莫吝嗇,施展開一招半式,好交我們開開眼,識得你是個高人!」
先生笑道:「你等不知,貧道自幼天山修行,但學有三,第一讀書寫字,第二畫符咒水,第三煉的一爐好丹,若說那些神仙道術,一些兒不曾習得,如何施展?」眾道:「你且說說你那爐丹有什麼好處?」先生笑道:「若說我這爐丹,為數不多,只好十粒,當日過甘肅,遇一孝子,贈了一粒。過陝西,遇一賢婦,贈了一粒。登黃山,遇一義士,又贈了一粒。游西湖,遇一善士,又贈了一粒。過江西,遇一百年少見之清官,也贈了一粒。今日來到湖南,止有五粒。若說這爐丹的好處啊!常人吃了體健身輕,百毒不侵。病人吃了,即時健朗,百病不侵。老人吃了,返老還童,白髮轉青。小孩吃了,聰明絕世,福祿洪深。若是死人吃了呵!迴光返照,起死回生。」
眾人聽說皆驚道:「先生,你這爐丹,果有這般好處,卻把賣否?」先生笑道:「若遇有緣之人,分文不收,但說賣話;看價一兩,買價過伯。」眾人吃驚道:「你這先生,好有意思!若你這爐丹端有這般效益,就是一伯兩,也不吃虧。須不知你是隨意弄些把戲,搓就些丸子來哄我們,怎值這許多資金?可不吃大虧麼?」
那先生惱道:「你們這班拙夫!怎識得我之寶物?若捨不得錢時,就散了去,誰要求你買怎地?」眾人聽說,也有說笑的,又有說:「這年頭,妝和尚,道士撮錢的多了,須知他也不是?」就都佯佯的散了去。
這馬氏她聽得真,看的明。只待眾人走散,遂至先生跟前,深深道個萬福!先生道:「娘子行禮怎地?」馬氏道:「才自聽先生說這爐丹好處,不知那婦人不孕也醫得否?」先生道:「有便有此效益,你卻問此何為?」馬氏聽說,就雙膝跪倒先生跟前說:「果然時,還請先生賜小女子兩粒,感激萬分!」先生雙手來扶道:「娘子有話便說,何須行此大禮?你還先說你要來何用?」
馬氏道:「交先生知道;只因家夫常年病祟纏身,當今醫價高昂,小女子家道頗貧,實難擔待。方才聽先生說此丹能治百病,怎奈此丹這般價格,小女子就是十世家資也買不起。還望先生憐憫則是。」先生道:「你是那裡人士,因何至此,就是你家夫有病,須是一粒,怎敢討要兩粒?」馬氏道:「告先生!我是長沙人士,只為朝拜嶽君而來。卻巧遇先生半山說法,道出這爐好丹,一為家夫有病,討要一粒,又則先生說這爐丹可治不孕,我也不敢隱瞞先生,我與家夫就婚二十餘載,並無所出,教我夫妻日夜憂愁,故此斗膽多要一粒,想要孕個孩兒,此來衡山,亦是為求嗣而來。」
先生笑道:「若說求嗣,當求觀音,哪有求祝融君之理?」馬氏道:「若論求觀音啊!俺家是朝昏三叩首,旦夕一爐香,或是那老母不佑我陶家,故此多年沒有效益!此來衡山,卻是昨日有一回道人,因去南海閒會好友,來我家抄化,又見我家院子一頭毛驢,問我肯不肯施捨。我想他一個出家人,身上又沒有資金,如何去得那千山萬水?卻不造孽!便將驢子送他做了腳力,臨走時又送他幾升米,因見他衣裳破爛,故又趕上送他幾件衣物,那先生見我好善,就送把我幾句話,說是解得我家憂愁,因那幾句話句句隱指衡山,想我家又別無煩惱,端只無後憂愁,我想那先生之意須是叫我來衡山朝拜,或許能晚年得子哩!」
那先生聽說呵呵笑道:「元來是這瘋道友愛管閒事,支使你來,娘子既受高人指點來此衡山,卻又來求我仙丹則甚?」馬氏道:「小女子夫婦都是粗魯鄉人,那回先生必是高人前輩,他之心意。豈是我們理解得的?若是錯解那幾句意義,此來衡山須不是個竹籃汲水之事。故此向先生多討一粒,有備無患哩!」
先生聽完哈哈大笑道:「你這婦人,雖系山野之民,卻是恁般心機!若說我這仙丹,端的有些效益,只是娘子賜孕之求,貧道卻不能施捨。」馬氏道:「請先生賜教!」先生笑道:「俗話說;『一事不煩二主』。既是回道友教你來此,必有他的意思!你便上去向祝融君顯個誠心罷!」
馬氏聽說心中怏怏不快。言道:「既是先生不願賜求嗣丹時,還請先生賜我一粒,去醫我那夫家之病!感激不盡。」先生問道:「夫家貴姓?」馬氏回道:「夫家姓陶;雙名『仁義』。」先生道:「不瞞娘子,你夫家若是姓陶,賜丹之事就有些為難,我這十粒仙丹其實名花有主,內中端只無你陶家名額。想是你陶家並非俗輩,無需仙丹周濟哩!」
馬氏聽說沒奈何,告辭先生就欲上山。卻被先生叫住:「娘子且慢!」馬氏問道:「先生還有甚事?」先生道:「你我此番結識,乃是緣分,好歹捨個慈悲與你,以全萍水之緣。」遂袖出個童子結遞與馬氏道:「娘子去那嶽君前誠心禱告畢,便拆散此童子結,若拆的開時,就繫於祝融君左足之上。可鐵定你陶家有後,若拆不開時,天可憐見,注定你陶家絕嗣。」
馬氏聽說問道:「先生果真何人?」先生哈哈笑道:「吾非別個;乃南嶽夫人;『魏賢安』是也!你我此處相遇,切莫四處傳說,亦不可洩露嶽神之前,速去!速去!」說畢腳下一朵祥雲直衝霄漢,現出魏夫人真身,飄然而去。
馬氏見了驚慌失措,忙雙膝跪倒道:「世人只說沒有神仙,今番我之造化,見著大羅神仙了耶!」說畢叩頭三下。復起身來,依著魏夫人之語,上山求嗣去了。
畢竟馬氏求嗣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