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天問根本就沒有就此跑掉的意思。一方面是他的善意起作用,總覺得這個老頭並不邪門,也不似有什麼不良企圖,既然有傷不便,幫幫忙不過舉手之勞,更何況,他也正餓著,也想嘗嘗傳聞中雪雞的味道。另一方面,他更不相信這個深不可測的老傢伙,沒用什麼秘術在他身上搞名堂,這個險,他不想冒。
雪雞勉強算最最底層的妖獸:會吐火,其威力大概和煉氣低階的火球法術差不多。雪雞一般十數隻一窩,一家子住在一起。只有一種情況會讓莫天問這樣的築基修士抱頭鼠竄,那就是成千上萬隻雪雞聚在一起,而且脾氣相當的不好。如此之多的雪雞同時噴火,自然連結丹的高手也是要腳底抹油的。
莫天問的運氣還不至於這麼糟。他在離峰頂不遠的一處避風的雪窩中,正好發現了十來只的一家子,正緊緊擠成一堆睡覺。他稍稍想了想,便放出一套法器一網打盡。加上洗剝和找一些輔助材料的時間,前後大半個時辰,又回到洞中。
紅衣老者一看,樂了。「只需一二隻,足夠所用。小友為何拿來了這許多?」
雪雞肥大,每隻都有數十斤重。莫天問提在手中已經有些吃力。不過他還是沖老頭笑了笑,「前輩等會兒自知。晚輩這就替前輩整治。」
接下來的一幕讓老頭更加聞所未聞,竟至目不轉睛起來。
莫天問摸出一隻儲物袋打開,依次取出鍋、鼎、缽、爐等眾多廚房用具。在老頭看來,這些用具無一不顯露出不同的靈力氣息,顯然是一套質地精良的中階以上法器!
莫天問並不在意老頭好奇的目光,諸般嫻熟無比的烹飪手法次第進行著。一隻稍微小些、已經洗剝乾淨的雪雞被他塗抹了各種顆粒、粉末或液狀的調料,用雪下的濕泥包裹起來,外面再裹上不知何處尋來的大片綠葉,再用絲線纏緊。隨後他在火下挖出一坑,將雪雞掩埋進去。
這套繁瑣複雜的操作之後,他把取出的鼎爐懸於火上,放入特別肥大的一隻,用乾淨的積雪蓋住。等到雪水沸騰,撇盡浮沫,又是撒下一把形態各異的調料,把鼎蓋蓋好。
莫天問依然沒有停歇。剩下的十多隻細細醃製,再一一懸於洞壁接近洞口通風之處。
「這小子……看來道童的話倒還真可信,似不枉我作下這般的手腳試探。」
又是大半個時辰,莫天問這才重新回到老者面前坐定,而這老頭的目光,比起之前,又溫和了許多。
「小友。你這忙活半天,都是做了些什麼?老夫多半不識,倒要請教。「老傢伙的口氣越來越婉轉了。
莫天問仍然保持著恭謹的態度,「前輩。火中烤了一隻,是晚輩從世俗界學來的,叫『叫化雞』。前輩身體虛弱,這雪雞是至陽之物,喝些雞湯必定大有好處。至於其他的,晚輩不可能一直等前輩康復,故而弄了這許多醃好,應足夠前輩月餘所需。」
見老者沒有別的吩咐,莫天問自去一旁找地方休息。剛才的一番折騰,還是頗費了不少心力。
莫天問估摸火候差不多了,將煲著雞湯的鼎爐移開,突然盤膝坐定,朝著湯鼎打出一道懸浮法訣。隨著小鼎應聲旋轉,他輕按丹田,猛的噴出一口白中微藍的先天真火,竟是開始用築基修士的先天真火進行最後的熬燉!
這一幕,基本上完全把老頭看傻了。「這。這哪裡是在燉湯?分明就是在煉丹嘛!」
老者的驚訝並沒有持續多少時間。莫天問中途又往鼎中扔進了幾丸丹藥似的東西,很快就把濃郁之極、還飄著丹香的一鼎雞湯端到了他的面前。「前輩,這湯中溶入了晚輩自製的幾味丹藥,對修士益氣補血有些幫助,請前輩慢用。」
接著,一大團黑不溜秋的東西也從火中刨出。依次解開包裹的葉片,敲破泥殼,一隻雪白的奇香無比的「叫化雞」也新鮮出爐了。
老頭雙眼精光大放,雙手上下翻飛如風捲殘雲,這一頓真是吃得歎為觀止心滿意足。一鼎雞湯喝個精光,碩大的烤雞至少三分之二也進了肚腸。終於滿足的打了個飽嗝,只覺得渾身暖和舒爽無比。
酒雖沒有,飯卻是極飽了。老頭擦乾淨油嘴,和言悅色之極,「小友貴姓?來自哪裡?你這烹飪之術別開生面,讓老夫好不佩服。」
「晚輩姓莫,叫莫天問。是大陸西國來的散修。烹飪不過小道,多來自先父的傳承,也有晚輩這些年來在凡界的體會。」莫天問一一回稟,心下大定,這大高手看來已經沒有惡意,自己的小命總算安然無恙。暗暗警惕今後更要事事小心。
「老夫有言在先,吃人嘴軟,自然是要有所回報的。」
「晚輩並無所求。舉手之勞能幫到前輩高人,晚輩還是極之樂意的。」莫天問想都不想就婉拒了。估計不過是法器丹藥類的回贈,他不稀罕,更不願為此生出別的變故糾葛。
「咦?」老者大感意外,皺起了兩道烏黑濃眉,口中嘖嘖有聲,「一個年青的散修,不求回報,很難得嘛。一般的付出也就罷了,你這一番所為給老夫的好處可大了。老夫身為前輩,無論如何都是要報答的。不如……」
老頭似乎稍稍沉吟說出一番話,莫天問驚駭之餘,幾乎要跳將起來!
「不如,老夫收你為徒好了。我老人家可還沒收過弟子,你的資質,才華,稟性似乎都是很好的,咱爺倆的屬性看來也挺相合。」說完,這位直接就手拈長鬚樂了。
「什麼什麼就相合,就爺倆,就收徒了?」莫天問可不敢隨便相信這種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他如今是無依無靠獨自修行,可勝在安全啊!母親反覆灌輸的話,他記得可非常牢靠:
「信別人不如信自己。」
「任何草率的決定,丟掉的都可能是自己的性命。」
「這個……」對這老頭一無所知,莫天問打定了主意不願拜師,可又不敢得罪對方,語言組織自然斟酌又斟酌,「感謝前輩抬愛。可晚輩初來大陸東部,頗想好好遊歷一番以增廣見聞。晚輩的修煉大多都是先父母留下的,一時之間……」
決定好下,話卻太難說了。一個築基散修遇到結丹後期大高手,一不要禮品回贈,二不願拜師,說到哪裡都說不通嘛!
莫天問越想越惶恐,連汗都下來了。
「哦?嗯。」老頭有些意外,好在並沒生氣,想了想,話語反而更為體諒,「也對。連老夫的來歷、姓名都沒弄清楚,換了老夫也是不敢隨便拜師的。」
老頭很有耐心的解釋起來,「小友可知距此間萬里有座丹霞山?那裡的『丹陽門』雖說修士的境界並不甚高,但卻頗得大陸東部各國修士的禮敬。無它。丹陽門的煉丹一道,在這方圓百萬里的修仙界裡數一數二。老夫葉天南,今年應該四百歲了。正是丹陽門現任掌門。我觀小友於丹道一途修為不凡,不妨認真考慮一下,再回答老夫。」
莫天問完全想不到,這老者的來頭竟然這麼大!第一反應對這聞所未聞的煉丹門派大為嚮往,很想當即拜師。可越琢磨越覺得不太踏實。葉老頭卻是不知,如果他就是門中普通的修士,莫天問估計也就答應了,可莫天問如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對給掌門之類的高人為徒,是無比排斥。
他要不是江烈愛徒的身份,一上山就搞得轟轟烈烈成了眾矢之的,在那般風險奇高的環境中,要麼早就開小差溜了,要麼最後關頭也有辦法輕鬆逃走。正因為身份的關係,他不但沒撈到多大好處,反而陷入絕境,連元嬰老怪都盯上了。要不是母親最後甘當擋箭牌,他早就殞落了。
可這樣的機會,實在難得。莫天問糾結良久,向葉天南跪下來。老頭以為對方終於心動正在高興,莫天問只磕了一個頭就站了起來,「不瞞前輩,晚輩雖然年輕,九死一生的場面卻經歷了不少,實在有難言之隱。晚輩想就此先在大陸以東遊歷些年月,不出二十年,必到丹霞山拜入山門。如果僥倖結丹成功,前輩仍願收徒,屆時晚輩會欣然從命。」
葉天南張大嘴巴,上上下下反反覆覆,基本上是在看一個怪物。
不知多少天資卓越、門第顯赫的修士哭著求著拜師,他橫豎一個沒收。聽了松風觀那道童的講述,憑著對無塵子的敬仰,他巴巴的搞出一個圈套一再試探,自己倒是樂意了,對方卻不幹了?!實是遠出意料之外。
但對莫天問的執著和志向,他是越來越欣賞了,暗道「前輩果然眼光犀利」。而且對方並不是回絕,只說過些年入門拜師,想想覺得也還可以接受,隨即點點頭,「也好。年青人多闖蕩總是好的。至於將來,就看機緣好了。」
莫天問大鬆口氣,對這位前輩大生感激。但終是不便再說什麼,旋即施禮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