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面吹來一陣怪風,黃牛般大的巨狼一跨兩丈,幾息間帶起殘影也從觀眾席中間空出來的過道奔到狼鳳凰身邊停下。
候戰區未見過巨狼的馬匹開始不受控起來,一陣戰粟的馬嘶。
一陣冷呼此起彼伏。只知道狼鳳凰座下狼騎巨大,不料竟巨大到如此地步,若在野外看到,別說逃,就算未被活活嚇死也算勇氣可嘉。
醉酒衛神二人也是初見巨狼,忍不住發出連聲驚歎。「胡家主,你這寶貝女兒,得天獨愛。」
啞無言目不轉睛地盯著奔到對面的巨狼,運力控制住座下想要逃跑的坐騎,戰意盎然的眉眼間露出狂熱的氣息,這讓巨狼頸部毛髮豎起,獰惡的三角眼露出睥睨世間一切的威嚴森寒目光注視著眼前馬背上發出危險氣息的男子。
狼鳳凰瀟灑地翻身騎到巨狼背上,隨手甩了個槍花,一陣怪風捲得鬢髮不規則的飛舞,手中長槍發出輕聲怪叫。
「巨狼坐騎,卷雲槍。」啞無言深呼吸一口氣,神色間只剩下浩蕩戰意。「狼鳳凰,不論今日之戰於我結果如何,我都欠下你一份人情,他日需要幫忙時若我還未死,可著人去問晴驛找我。」
醉酒衛神何等內力深厚,再加上啞無言也未可以降低音量,二人聽得清楚。旁人聽了只覺得啞無言說話沒頭沒尾,醉酒衛神卻雙雙吃驚地猛地站起身後,相顧一眼,又不安地坐回位置。
胡清堂忙問道:「二位前輩,怎麼一回事?」
「啞無言這小子,太可怕了!」慕容奇羨慕地盯著啞無言。
卓凌幽幽地把話說明白。「啞無言準備借狼鳳凰與巨狼人狼合一的威勢激發出突破入世階的契機……」
寒夜心裡沉下去,借戰養戰意一舉突入破世境?那胡姑娘豈不是危險!
雲清見寒夜神色變化,再重申了之前的那句話。「莫要小看了胡姑娘,護住自己下巴就好。」
裁判席中醉酒衛神以外君無涯與胡清堂修為最高,胡清堂關心則亂,君無涯試探地問了句。「二位前輩的意思,啞無言即將步入破世境?」
醉酒衛神二人重重點頭。「這人藏的太深,我們神衛總堂並無這號人的半點信息……若他真步入破世境,對江湖而言,不知是福是禍。」
啞無言座下馬已被巨狼震住死活不動,啞無言翻下馬背放了韁繩,馬匹如蒙大赦般扭身就往場外跑。
逃命的大馬也是會嚇死人的!
幸好維持秩序的游騎都精於控制受驚馬匹,才沒讓這個小意外造成傷亡。
啞無言面色並無波動,只強烈戰意如有實行。腳步滑動開,雙手握住黑槍尾,往面前地上砸下。
啞無言動靜讓人摸不透,狼鳳凰約束座下狼騎後退兩步。
黑槍重重砸在地上,地面竟然沒有被砸出痕跡!但是!
地上淺淺青草若被激流自中而外沖涮般,以黑槍落點為中心,十丈內的地面竟然恍然肉眼可見地高低起伏地震動!
裁判席上所有人都站了起來,醉酒衛神又相顧一眼,不勝唏噓的落寞之感。
半領域!
啞無言頗感欣慰地看著對面狼鳳凰一人一狼並未露出膽怯異狀,頗感欣慰,一瞬又面沉如水,揚聲道:「我本沉沙鎮外與世無爭老百姓,奈何世不清平想要苟安也不可得。祖輩良行積善,也換不來慈悲娘娘開眼!一夜之間,一家老小只剩得我獨活世間!沒有拳頭,哪有公道?想我一平頭百姓如何能為家人報仇雪恨!本待一死了之,卻別遇機緣。煩請各位江湖朋友傳句話:千人斬仇無疆,你活夠了吧!」啞無言狂吼一聲,其勢竟然不比巨狼嚎叫弱,又引得場邊馬匹失控。
觀眾席中一片嘩然。眼前這個人此前一文不名,此時竟敢當著眾人面叫囂仇無疆。仇無疆何許人?
號千人斬不是因為仇無疆殺了很多人,而是因為仇無疆所殺有名有號江湖人士真的已逾千人!
千人斬仇無疆!
百曉門所列出大陸有限幾個破世境高手之一!
醉酒衛神各自暗歎,如此武學奇才,已然被仇恨蒙蔽了心性,實在可惜。可是任誰背負滅門仇恨,又豈能保持本心?
「你心態已亂,不配做我對手。」狼鳳凰漠然而驕傲的話語,立馬點爆了被啞無言震懾住的觀眾激情。
樂東翔搖頭笑道:「我看這世間,只有連莊侄女能將這句話如此輕貓淡寫地對貪狼頂峰的高手說起。」
啞無言也不著惱,立身深抱一拳。單手挽個槍花,往狼鳳凰刺去。
狼鳳凰與狼騎心有靈犀,加之狼腰比馬匹更具韌性,在半領域內震動的草地上躲閃起來也給人游刃有餘的感覺。
尤其巨狼的獰惡之威配上一身布裙的狼鳳凰冰霜冷艷,讓人眼花繚亂的不只是槍影重重,更有殘夢般不真實的感覺。不真實的無名頂尖高手、不真實的黃牛般大巨狼、不真實的布裙荊釵絕代風華。
胡家卷雲槍,傳到胡連莊手上方大放異彩,搏得天下第一槍之名。
家傳卷雲槍被狼鳳凰親手重新鍛造,已與往常大不相同。
啞無言一身武藝自然比胡連莊強上不少,但是啞無言嚴格遵守著馬戰大賽規矩。啞無言不遠千里趕到此地,正是為了與狼鳳凰一戰。破世境與入世階之間的桎梏,並不是通過潛修就能理所當然的打破,悟性不夠、契機不合,往往一輩子滯留在破世境門外。十多天前聽吟遊詩人說起狼鳳凰的坐騎能抵抗半領域的威壓,心裡閃過亮光!說不得,這就是自己的緣法!
啞無言並不會馬戰,但是憑借自己貪狼巔峰的實力,現學現賣也好歹做出個樣子。恰好第二天第一陣就對陣狼鳳凰。
狼鳳凰馬戰第一的威名廣為人知,啞無言正是要借狼鳳凰馬戰無以倫比的威勢激發出自己尋求已久的突破契機。師父曾道,越是在危急得無以復加的關頭,人這種本性貪生怕死的動物就會爆發出平素難以想像的能量和智慧。
馬戰大賽規矩,所有的攻擊必須通過手中武器發出。啞無言氣勁注入黑槍中,槍尖甩出的氣刀帶出破空狀,場邊眼力不差的人也能看到。
卷雲槍槍身鏤空,揮舞時發出擾亂對手心神的雜音。啞無言發出的氣刀,斬金截鐵也是易事,但是被狼鳳凰卷雲槍格擋住卻如泥牛入海般沒了下文。
狼鳳凰何樣人?幾十個會合已摸清對手雖然是貪狼階高手,卻並不長於馬戰,只一手氣刀能拿出手。但是遇到自己手中卷雲槍,恰好對路。
狼鳳凰約束狼騎停下,因為地面震動,一狼一人都隨之而微微欺負。「啞無言,所為何來?」
「置於死地而後生,萬望狼鳳凰你不要半分留手。」啞無言自己在半領域內卻如履平地。
狼鳳凰微微頜首。
只見巨狼在半領域內繞圈奔跑,越跑越快拉起一片殘影。狼鳳凰單手轉出圓盤狀槍花,一連片的刺耳呼嘯聲在巨狼跑出的殘影圈裡肆掠。
場邊所有人都知道狼鳳凰胡連莊馬戰第一槍的名頭,知道便知道,有幾人打心底認同?
可如今眼見胡連莊在半領域內依舊如此威風,想不信也不成。
「卷雲槍竟然有如此妙用!」寒夜輕呼一聲。
啞無言自負心志之堅過於常人,又兼深厚內力護體,區區擾亂心志的雜音能奈我何?但是支撐沒幾息,發現那雜音全不似想像的樣子,似乎每一個不成調的音符都如針如錐,阻擋在心海外也自刺破而入。
啞無言身體自我保護潛能驅使聚集在經脈各處的內力運行起來,阻止雜音對本體的傷害。啞無言一身平產騎裝微微鼓起。臉上醬紫色越漸深沉。口鼻間有微微血液滲出。
「了不得!狼丫頭竟然有如此戰力!」卓凌難以置信地搖搖頭,恰巧看到正緊張關注場中局勢的寒夜,不由得笑了笑。「紅眼眶,我們真的老了啊。」
「別吵。」慕容奇看也不看過去一眼,目不轉睛盯著場中戰況。
啞無言身體有內力護著,倒無恙。但是心海也亂,平素埋藏在心底不在人前顯露的血海深仇帶來的怨恨慢慢爬上眉眼。眼前這狂奔的一狼一騎彷彿間正是當年那一人一騎。當年的自己也如如今的自己般,在仇無疆放肆的大笑裡無能為力地被震暈死過去,待醒來時,家中十五口人已全部遇害!
仇無疆!我與你不共戴天!
一抹血色瞬間遮蓋了啞無言的雙目。手中黑槍若爆冰般寸寸剝離化作飛刃向狼鳳凰一人一狼射去。
按理說貪狼階巔峰的啞無言心志不該被狼鳳凰卷雲雜音亂失分寸。但是世間事,總是有些巧得讓人膽戰心驚。
啞無言獨自背負血海深仇,平素聽從授業恩師教誨放下仇恨。日漸一ri地積壓在心海深處。今日與狼鳳凰的對陣,情景卻與最恐懼的夢靨相符,一瞬間就決開了心海壓制仇恨的堤,才會有啞無言這個貪狼階巔峰心亂發狂的異常情況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