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百米直徑的青色光柱,自炮口筆直轟下。落地後,沒有爆炸,沒有衝擊波,也沒有刺眼的光輻射和巨大的聲響。只有一輪輪青色的漣漪,在市區內緩緩地漾開。
被青色的光波拂過身體後,傷者在瞬間停止了出血,大大小小的傷口神奇地痊癒,連塊疤痕都沒有留下。那些被嚇呆的孩童,也像被解除了魔法一樣,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歡呼聲又響了起來,很快就把孩童稚嫩的嗓門壓了下去。大家好像都忘記了剛才是誰製造的恐怖與傷害,又對著空中少林頂禮膜拜起來,這一次許多中年人也加入了叩頭的行列。讚美聲、誦經聲和人們下拜發出的撲通、撲通聲交織在一起,聽起來就像是廟裡的大師傅在下餃子。
不過這一點,似乎只有身為肇事人的明寐聽了出來。於是,他的嘴角又挑起一抹極其鄙夷的冷笑。
雖然他沒有發出聲音,宕冥卻似乎用無形的耳朵聽見了一樣,忽然調頭注視著他,奇道:「所有人的傷都好了,難道你不覺得高興嗎?」
「高興?」明寐反問一句,嘴角揚起的弧度變得更大,冷笑的痕跡也更加深刻。「我確實應該感到高興,這下再也不用擔心被人逼著給那群廢物叩頭了,還可以省下一大筆撫慰金,我能不高興嗎。」
短短四段話,聽得宕冥兩條眉頭連打八個節。
「明師兄,你這話不是太看不起人了嗎?就算你不贊同眾生平等的說法,也不用如此刻意貶低他人……」
「我沒有刻意貶低誰,只是說出了事實。」明寐打斷他的指責,冷然道:「你看下面這些人前前後後的種種表演,有沒有展現出一點智慧與見識?像他們這種長了大腦卻不懂得運用的東西,我稱之為廢物又有哪點不對?他喵的!」
這種論調進一步刺激了宕冥的道德心。但他也不是完全沒查覺到群眾表現的無理與可笑之處,那種狂熱的場面,勾起了他之前被「新人類fans」攆得像兔子一樣跑的可怕回憶。
因此,對明寐變本加厲的刻薄指責,他反感而又無言相對。
本以為對方會從地上蹦起來的明寐,見宕冥的反應竟和自己的想像不太一樣,不禁有點失望,又有點惱怒。就在他想繼續撩拔對方時,無常叫了他和宕冥兩人的名字,原來是要向大活佛辭行了。
大活佛的視線從宕冥與明寐面上慢慢劃過,語重心長地致別道:「這個星球的未來,要靠你們年輕人共同努力了。」
宕冥毫不遲疑地應承下來,明寐卻在低下頭的時候皺了皺眉頭,心裡感覺有些古怪。但到底是什麼地方古怪,他飛離地面之後才想到。
「一般不都是說『世界的未來』嗎?為什麼大活佛卻要用『星球』取代『世界』呢?感覺和他老古董的身份很不諧調啊。」
越是仔細品味大活佛的用詞,明寐的感覺就越奇怪。他雖然在心裡把大活佛叫成老古董,但絕無輕視的念頭。就算是個愚鈍之徒,單純累積數世的經驗後,也可以悟出大智慧。何況大活佛!他在臨別贈語中刻意改換用詞,絕不會是毫無意義的。
明寐甩頭望向地面,這個突然的動作帶出了隱藏在道服下的胸墜,那是一個小小的金剛橛,長不過寸許。可此時狹窄的刃面反照著他眼中的精光閃動,居然透出凜凜鋒芒,儼如猛虎口中乍現的利齒。
「喵的!那個老古董究竟用他那雙老花眼看到了什麼東西?」
懷著強烈的疑問,明寐一直盯著地面,直到進入巨島腹部後,他才回頭掃了一眼宕冥。這時,宕冥正在為和懷中的愛犬重新修好而努力,其誠懇溫和的態度,落在充滿霸氣的虎王眼裡,變成了低聲下氣,實在是說不出的扎眼。
「他喵的!本少爺要營造地球的未來,還用得著幫手嗎?退一萬講,就算偶爾需要有人搭個手,也絕不可能找你這種腦子裡也長肌肉的蠢大個。只有像自在師兄和晴空師妹那樣的新人類精英,才有資格和本少爺談共同努力啊!」
全然不知明寐的心事,宕冥專心與仍在使性子的愛犬交流,甚至顧不上觀賞島腹內部的景致。直到腳下的蓮花閘門合攏,隔斷了外界光線,內壁上的各種電子晶片和指示燈乘機大放光明,點點光亮,如茫茫群星般環繞著三人閃爍不停。令宕冥產生了一種錯覺,自己彷彿已經脫離了地球,正在浩翰的大銀河中遨遊。
「好美……」宕冥帶著恍惚的表情讚歎道。一直顯得沒啥精神的白獒這時也瞪圓了眼睛,興奮地扭動腦袋左顧右盼,還發出呵呵的喘息聲。
「你和你的狗還真象。」明寐諷刺道。
宕冥沒聽出他的話外之意,反而很認真地點頭答道:「是啊。我們在一起生活二十年了,相像是應該的。不過伐折羅的脾氣比我要大很多。」
彷彿在印證他的評語,白獒轉過頭來衝著明寐兇猛地吼叫起來。看那架勢,如果不是礙在身處空中,它恐怕已經縱身撲出。
「看來它的感覺也比你靈敏很多呢。」
明寐的第二擊仍然打中了空氣。宕冥一邊忙著安撫愛犬,一邊簡短地應了聲:「我也是這麼覺得。」就再無下文。語氣不帶半絲怒氣,有的只是對愛犬狂躁表現的無奈。
見宕冥反應遲鈍,明寐也失去了繼續諷刺的興趣。把胸中鬱結的悶氣,藉著閃電般的一瞥轟向白獒,把這條不肯老實閉嘴的狗東西震暈了過去。
呼~~~這個世界終於清淨了。
宕冥和明寐不約而同地發出了如釋重負的歎息。接著詫異地對視一眼,差一點又在同時提出疑問:「你為什麼要歎氣?」
不過,明寐馬上想到自己剛才做出決定,今後不理會這個有著恐龍般神經的蠢大個,可不能一轉眼就破了功,連忙合緊牙關。而宕冥見愛犬突然莫名其妙的昏過去,推測是明寐動了手腳,於是質問了一句。但旋即想到愛犬無禮地對明寐吼了半天,自己卻不能阻止,理虧在先,也就失去了追究的勇氣。
於是,兩個再一次不約而同地閉上了嘴巴,沉默地轉開視線,沉默地隨著無常繼續向高處飛去。
三人穿過收藏主炮的穹形空間,快要接近天頂時,一道氣閘門向旁邊滑開,露出一個直徑僅兩米的圓形洞口。宕冥身形頓了一下,因為靠近後他感覺到那個洞口表面仍有一層無形的障礙。
宕冥還來不及提醒其他人,無常已經抱著小天娜從洞口中穿了過去,他的身體與那層無形壁障的接觸面上泛起了藍色電弧。奇怪的是,無常即沒有發出慘叫,身體也沒有產生痙攣,像個沒事人一樣順利地進入了洞內。看得宕冥呆了眼。
無常進入之後,明寐卻沒有搶著跟進,而是向宕冥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先走。
「可是,剛才那電流……」宕冥猶豫著不敢動。
明寐皺了皺眉頭,心想你白長這麼大個塊頭,膽子怎麼這麼小。本少爺看在你是師父的客人份上,讓你先走,你還在這裡唧唧歪歪的不領情。真他喵的!
明寐心頭火起,正打算一腳把這個不識抬舉的東西踢進洞裡,一個清脆的聲音通過廣播傳進了穹形空間。
「這位客人,那層電磁壁的能量現在一個很安全的檔位,不會對你產生任何不良影響。請您放心的通過吧。」
「你是誰?你在什麼地方和我說話呢?」
宕冥驚訝地四下張望,剛才的聲音同時從四面八方傳來,使他無法確定聲音的來源和出處。這種前所未有的體驗,令他大感新鮮和好奇。
「嘻嘻,我是——」
那個聲音的主人發出銀鈴似的笑聲,剛答了兩個字,額頭已經暴起青筋的明寐猛地插了進來。
「她是我的小師妹謝晴空。你想要泡她的話,就給我先進去吧!」
明寐一邊咆哮,一邊粗暴地抬腳掃中宕冥的臀部,把他連人帶狗一齊踢進了洞裡。
宕冥連憤怒都來不及,整個人已經像炮彈一樣衝過了洞口。剎那間只覺一股麻酥酥的感覺從頭髮梢一直傳到腳板心,除此之外,身體果然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相反,在衝進洞裡之後,一股充沛純淨的靈氣拂上身來,他陡覺精神一振,心中的怨氣立刻煙消雲散,感覺就像在快要凍僵的時候,忽然喝到了一大口熱酒,那種暢快的滋味,實在無比過癮。
但後面的人可不容他停在原地仔細回味。
見宕冥橫在通道中央不挪窩,明寐沒好氣地伸掌往他背上拍去,口中喝道:「好狗不擋道,你不想走就給本少爺讓開!」
聽他言辭如此不客氣,連番受辱的宕冥終於動了氣,打算給這個狂妄的銀髮男一個教訓,默默運起了護體神功。
明寐一掌擊落,彷彿拍在一大塊堅韌的象皮上,不僅勁力難透,而且隱隱有反彈的跡象。連忙催起更強一層功力,同時變掌為爪,五指一勾,指尖吐出五股銳勁,扎進了宕冥的血肉中。
宕冥背心吃痛,感覺彷彿有五把燒紅了的匕首一起扎進了肉裡,心頭震駭,本能地把護體神功的等級推高。
「寶象皮」變成了「天龍甲」,明寐的苦頭可就吃大了,原本韌性十足的皮膚,突然變成鐵板一塊,把他的指力全部截斷並反彈回來,震得指骨劇痛難當,只差沒當場折斷。
無奈之下,明寐只得鬆開手指,但仍不甘心就此敗退,於是化爪為拳,再一次運勁轟了下去。可是連接兩次倉促變招,第三次能提起的功力實在有限,這一拳下去,結果只能是再踢到一次鐵板。
更要命的是,宕冥被他的不知進退惹毛了,乾脆運起逆鱗勁,真氣凝化的龍甲片片立起,把他整個後背變成了一塊插滿刀片的砧板。明寐的拳頭砸上去,頓時驚現血光,隨之揚起了一聲沉悶的痛哼。
明寐急忙縮手查看,只見指背上血跡斑斑,好幾處地方露出了白骨,看起來觸目驚心。
接連幾個小虧吃下來,明寐已知宕冥具有「超凡」頂峰的實力,而且在武道上的應變能力比起自己只高不低。他雖然狂傲囂張,卻不是愚蠢之徒,否則也不能和那些總在他生活中打轉的老奸巨滑的政客們相安無事。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雖討厭蠢才,但更尊敬有實力的強者。
在明寐看來,宕冥雖有勇無謀,但實力的絕對優勢明擺在那裡。不管頭腦好不好,功力強到了他那種程度,碰上任何陷阱,基本上都可以恃強破局,把那些智者的精心算計踩在腳下。與這種人為敵,似智而實愚。
於是明寐收起無謂的意氣之心,沖宕冥的背影一拱手,大聲讚道:「宕兄弟好功夫,明某自愧不如。認輸認輸!宕兄想要怎麼罰我,請儘管直說!至於方才對你多有冒犯,明某先在這裡道個歉,不算在懲罰裡面。」說完他把頭一低,沖宕冥行了個大揖,再立起腰時見宕冥果然轉過了身體。
明寐的態度轉變之迅速,讓宕冥頗感意外。不過對方都已經低頭認錯了,而且聽語氣似乎他一直以來做出種種不客氣的態度,目的只是想激自己拿出真功夫和他較量一下,並非真打心裡瞧不起自己。這個理由雖然聽起來十分古怪,但宕冥以前也沒接觸過外界的武者,此刻自然分辨不出真假,便聽信了明寐的解釋,怒氣也隨之平復。
在接下來的路程裡,宕冥和明寐的關係直線升溫。
宕冥雖是漢人,但生在雅魯藏布江邊,長在喜馬拉雅山中,師父又是紅教的大德高僧。先天環境與後天教育,這兩種對人類成長影響力最大的力量由此相映得彰,培育出他寬厚的品xing與廣博的胸懷。因此在明寐道過歉後,宕冥就把過去對他的不滿拋進了雅魯藏布大峽谷,不再去回憶。
至於明寐,他不敢再輕視宕冥,但也沒收了自己的傲勁,只是不再針對宕冥發作。而且明寐還選擇了一種聰明的交流方式,就是只與宕冥論事論物,而不與其議人。因為通過之前的接觸,明寐已經瞭解宕冥最不能夠接受人身攻擊,即使被攻擊的對象並不是他。所以明寐就把話題控制在非生命現象上。
拋開個人的稟xing不提,明寐的智慧見識都是非同一般的高明。當兩人沿著管形廊道重新開始前進後,不等宕冥開口,明寐便主動問對方想不想瞭解電磁壁是什麼東西?廊道裡為什麼會充滿如此高濃度和高淨度的天地元氣?這些能量又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這三個問題正好搔到宕冥癢處,頓時大喜,因為抱著愛犬不方便行禮,所以口頭用語就變得很上檔次。
「願明師兄不吝賜教,以解我心中疑惑!」
「我正要為你詳細解釋。不過在那之前,能不能請宕兄弟你先替我解開一個疑惑?」
「明師兄有問題不妨直言。」
「嗯,我的問題就是——宕兄弟你一激動,說話就會變成文言腔,這是為什麼?難道你的喇嘛師父,還教你四書五經不成?」
「正是。師父說我是漢人,不可以忘本。從小就既教我學藏語,也教我識漢字。因此漢族的各種經典古藉,包括你說的四書五經在內,我都很熟悉。不過因為一直很少有機會用白話漢語與人交流,所以我說漢語時,只能慢慢地念白話,一旦激動起來,就會滿腦子蹦文言文,連帶著說話也變得文言腔了。」
「哈哈哈哈哈——」
明寐聽了他的解釋,發出一陣開心的大笑。宕冥也不好意思的跟著他笑。兩人笑過之後,感覺更加親近了,明寐便開始興致勃勃的為宕冥解釋起之前的三個問題。
由於已經從側面瞭解到宕冥的知識範圍,明寐回答關於電磁壁的問題時打了個形象的比方:他把真氣比喻成「電荷」,意志視作「使電荷運動的力」,經脈則是「規範電荷運動的軌道」……通過這種轉化概念的方式,很簡單地就讓宕冥搞懂了電磁場的產生方式與作用。
「明師兄你的解釋真是清楚明白啊。」宕冥讚道。
「小case啦。」明寐得意地比出一個「v」字手勢。宕冥看不懂,又要明寐為他解釋了一遍。兩人才進入下一個問題。
「其實這後面兩個問題更簡單。」宕冥說道:「廊道裡的能量是被我們這些行人帶進來的。至於這些能量為什麼會如此純淨,是因為島上有一套專門用來吸收、分解、淨化外界天地元氣的三光系統。不過關於這套系統的具體情況,我就不怎麼瞭解了,因為它屬於本寺的a級機密,除了方丈與各院長老以外,其他弟子一概無權查閱。」
見宕冥表情有點失望,明寐想了想又補充道:「如果你能討得我謝小師妹的歡心,或者她可以為你多做些說明。」
宕冥聞言吃了一驚:「難道你的謝小師妹是哪個院的長老?」他從書本上瞭解到古代時中原門派大都按入門時序排輩,因此謝小師妹不見得就真的很小。但回憶之前聽過的聲音,宕冥怎麼也沒辦法把那種青春洋溢的聲音同外形枯槁的老婆婆聯繫起來。
從表情上猜到了宕冥的想法,明寐壞心眼地笑了笑,也不說破,改和他聊起了空中少林的歷史。
講到這個話題,就不可能不提無常的功勞。
不過明寐對自己師父崇拜的五體投地,講解時語氣罕有的恭敬,不敢顯出一絲不敬。而宕冥至此方對無常的豐功偉業有了一個瞭解,也終於明白天娜初遇無常時為什麼會嚇得那麼厲害。就連他自己,只是稍微在腦中想像了一下上萬具碎屍堆積的場面,就覺得心驚肉跳,但明寐繪聲繪色的血腥描述卻仍然不停地灌進耳中。由於雙手抱著愛犬,宕冥連想把耳朵捂起來都做不到,打斷對方講話又極不禮貌。最終他只得把這當作苦行修煉,一邊忍受明寐的精神轟炸,一邊努力和胃裡翻騰的食物做鬥爭。
宕冥掙扎著把目光投向前方,卻發現這條彎彎曲曲的廊道,看起來就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神啊,請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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