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般人的印象中,拉薩是由布達拉宮、八角街、大昭寺、se拉寺、哲蚌寺以及拉薩河構成的,但xizang人認為,嚴格意義上的「拉薩」應是指大昭寺和圍繞大昭寺而建立起來的八角街,只有到了大昭寺和八角街,才算到了真正的拉薩。也只有拉薩城東一帶尚保持著古城拉薩的精髓。
因此,當宕冥從布達拉宮頂上向下俯瞰拉薩全城時,看見整個拉薩市區到處是一片片掩映在綠樹中的新式樓房,唯八角街一帶飄揚著經幡,蕩漾著桑煙。在這裡,密佈著頗具民族風格的房屋和街道,聚集著來自藏區各地的人們,他們中許多人仍然穿著本民族的傳統服裝,轉經筒和念珠彷彿從未有片刻離手,眼神安詳空靈,一舉一動莊重而自然。他們沒有物慾,把所有的虔誠和愛都給了他們的神,換來了心靈的寧靜,遠遠望著那些意態悠然的人們,宕冥忽然感覺很羨慕。
因為他知道,在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沒有辦法回到那種生活了。
半生閒隱今終止,一步紅塵無盡涯。
宕冥默念著這兩句忘記了出處的殘詩,心生慼慼然,不由輕歎了一聲。
無常大叫一聲:「來了。」,宕冥也在同時感受到一股異樣沉重的壓力,他猛地抬頭望向天空,額際上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最後更要提起全身功力,才能與之抗衡。一直懶洋洋趴在他腳邊的白獒,也猛地昂起腦袋,對著天空低聲怒咆。
「什麼東西?」
宕冥忍不住咕噥了一句。其實之前無常已經向他做過說明和警告,但事到臨頭,他還是受到了極大的震撼。
這時,他的頭上出現了一幕奇景。
黃昏的天空,捲起了激烈的颶風,帶著驚悚的呼嘯把流雲掃蕩一空,露出了被夕陽鍍成金色的天幕,廣褒無垠,奢華無邊,讓人聯想到傳說中的黃金之海。突然間,海底彷彿爆炸了一枚核彈,巨瀾波伏,海水打著旋兒朝四面八方退去,天空中央現出一個漏斗般的黑洞,燦亮的電光從中噴出,掠過數千尺的高空,不斷打在廣場地面上,霹靂之聲連響不絕,驚得那些站在廣場邊上觀望的小喇嘛們抱頭鼠竄。
拉薩城中,也掀起了驚呼聲。市民一開始都以為是天災降臨,望見雷擊紅山,不少人被嚇得手足發軟,一屁股往地上坐去。但沒等他們的屁股沾地,一切就又歸於平靜。
這時天上的黑洞已經變得比整座布達拉宮還要大,在人們的眼中彷彿一條惡龍張開的巨口,將要把地面上的一切吞噬進去。忽然間,一個無比巨大的鈍角物體,彷彿舌頭似的從這張大嘴裡伸了出來,接觸到外界的光線,通體泛起了一層純淨的金屬光澤。
隨著露在外頭的部分越來越多,眾眾漸漸看出那是一座島,一個全部由鋼鐵打造的空中都市。確切地說,是一座會飛的寺院,它就是——
「空中少林,那是空中少林啊!」
年輕人首先歡呼了起來,對心懷夢想的他們來說,空中少林就是聖地。但絕大多數人都只在立體電視、鐳射投影,照片中和媒體中見過它的模樣,忽然間看到實物,他們的呼吸器官和循環器官不由得全速運轉,震驚、興奮、緊張、狂喜等等情緒像海嘯般在他們心中爆發開來。
一時間,城中各處,無數鮮衣艷裳的年輕男女不能自己的跪倒在塵土中,用生硬而虔誠的動作,向漂浮在空中的聖殿致上五體投地的頂禮。
那一刻,他們只恨自己過去沒有聽長輩的話,沒有好好練習這套動作,到了需要的時候,手腳怎麼也沒辦法做到動作流暢,還不如身旁的老人拜得迅速,拜得漂亮。
真是丟死人了!自己這麼難看的動作,讓寺中的強者們看到,恐怕只會笑掉大牙,生不出一點感動吧……
就在少男少女們的心情從興奮的峰頂跌入沮喪的谷底時,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老人們的感激情緒卻正在升溫,空中少林的出現勾起了他們對激情燃燒的歲月的回憶,沉澱的痛苦與哀傷一一浮上心頭,老人們一個個都流下了淚水;比照老少兩代的極端表現,各族中年人的表現最為冷靜,因為他們沒有親身經歷過那場殘酷的百年戰爭,青春的熱血與激情也已被生活的洪流沖淡,所以才能泰然地仰起頭,用純粹欣賞的目光打量那座遮蔽了太陽與半個城市的巨島,並隨意地發出讚歎聲。那些正在從地上爬起來的年輕人,因為禮沒行好,一個個鬱悶的緊,正要解悶,聽見「假正經」的大人們在那裡輕浮地叫好,滿肚子的悶氣頓時化作怒火,相準自己附近長相最扎眼,聲音最難聽的某人,一個個橫眉豎眼地堵了上去。個別性子暴躁的,靠上去之後二話不說,捋起袖子就打。不過在這個全民尚武的時代,大人的反應也不是吃素的,遇襲後立刻反拳相向。
老少都是會家子,這一動上手,場面就顯十分火爆,但聞慘叫共痛呼同作,鼻血與斷齒齊飛,刺激與混亂的程度以坐火箭的速度飆升。
大大小小的衝突同時在市內各處發生,並迅速擴大,眼看就要變成暴亂時,宕冥首先發現了下面的異常。大吃一驚,連忙提醒大活佛和無常注意。誰知那兩位朝山下望了一眼,又相互對視一眼,最後竟一起向他看來。
「咦?」宕冥不明所以地眨巴著眼睛,看看無常,又看看大活佛,表情漸漸從迷惑變成了懷疑,最後定格在驚訝上。「難道您們二位想要我……」
無常只用兩個字就徹底打消了他的疑慮——「干吧。」他一邊說著,一邊上前從宕冥懷裡抱走了小天娜。
「怎、怎麼幹?」宕冥手足無措。
「真是死腦筋的小子。」無常很不客氣地戳了他一下:「百千億大光明雲,十六種微妙音,就算這些神通你一樣不通,那『摧壞一切障,令入清鏡法界』的明王法你總不會不通吧?」
宕冥大愧,連忙走到廣場邊上,望著拉薩城,只見人們散發出的怨狂之氣已經凝聚成烏雲,心裡便想了無常愛用的大獅子吼,驅魔辟邪的效果極佳,有意傚法。當即提起一口丹田氣,上貫咽喉,與能破除嗔怒記恨之心的「嘛」字真言法力匯聚、交融,變得更有威力。
宕冥把這口氣在喉間鼓蕩了幾周,滾得圓潤後,才把嘴唇一掀。
「你們吵死了!」
突然間,晴空中炸響了一聲霹靂,猛虎下山般的直落地面,只震得城中人人變色,紛紛抱頭摔倒。有些老幼婦弱竟被這聲虎嘯震暈不醒,甚至耳膜破裂、口鼻滲血的也大有人在。
宕冥正在全神運功之際,驚聞這等兇惡的咆嘯,也不禁心旌搖蕩,身體像喝醉酒一般晃了幾下,腳步站立不穩。幸好他根基堅實,功力也不遜於那發嘯之人,才總算沒有摔倒。
「什麼怪物?吼聲竟然如此兇惡!」
宕冥甩了甩兀自有些發暈的腦袋,驚疑不定地回頭向無常看去。因為他聽得分明,那聲暴嘯是從空中少林上傳下來的。不料無常的神色也不怎麼愉快,濃眉深鎖,正抬眼望著上方。
宕冥順著無常的視線向上望去,只見島的底部像蓮花一樣慢慢張開,透過「花瓣」間的縫隙,他看見了裡面乳白色的牆壁,牆上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光芒,就像鑲著成千上萬顆寶石,藍幽幽的電光在壁面上流動,將純白的突兀給調和起來。
當「花瓣」完全展開後,一根粗壯的「花蕊」探了出來,它其實是由八具能量發射器組成的巨大炮管。同時,裡面還掠出了一道人影,駕著一股焚風朝宕冥等人俯衝而下。熾熱無匹的護身氣勁,把所經空間的水分全部蒸發,形成氤氳煙霞,如同彗星的長尾一般拖在他身後,貫穿天宇,蔚為奇觀。
那人來到近前,不等落地,便大聲嚷嚷起來:「師父,徒兒來接你了。」
無常不動聲色,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嗯,我剛才已經聽得很清楚。你現在不用再重複了。」
這時,來人已經在廣場上降落,聞言臉色一窘,辯道:「師父,我也是怕那些人吵得您不開心。古書云:『有事弟子服其勞。』我……咦?」兩隻正在咕碌碌亂轉的眼珠忽然定格,來人直直地望著無常懷裡的女童,奇道:「師父,這個丫頭是什麼人?看您把她抱得這麼緊,難道她是……」
來人突然住口不言,臉上閃起了暖昧的笑容。
「是你個頭啦,還不給我滾過來向此地的主人道歉!」無常粗魯地罵道。
來人雖然頂著一個酷酷的銀色板寸頭,身上裹得也是一襲無比熱血的火紅道服,此刻的表情卻比小貓還要可憐,舉止比小兔還要溫順。他乖乖地走到大活佛面前,口中為驚擾佛民道歉,身行五體投地的大禮。這樣週而復始,道歉了三次,連續禮拜了三回。大活佛才止住他的下拜。
「要我原諒你,叩三個頭就夠了。」大活佛一邊說著,一邊抬手扶住了對方的手臂,望著他端詳片刻,笑道:「你個頭長了,闖禍的本事也跟著見長。上次來時燒了我的經書,差點引起火災,把我的弟子們嚇得夠嗆。這次來又驚壞一城人,三十多萬人,他們要是跟你計較起來,你可還有上百萬個頭要叩呢。」
銀髮酷男呆了一下,也跟著笑了起來,語氣卻是說不出的傲然:「我向您叩頭,是因為敬您是這裡的主人,是大活佛。至於下面那些人,等晴空師妹把他們的傷治好了,我再多賠些錢物給他們也就是了。」
大活佛聽了只是把頭一搖,再沒有進一步表示。無常也只是歎氣,卻沒有出言批評來人的謬妄。反而是宕冥聽著這話刺耳,忍不住駁道:「此言差矣!佛云:眾生平等。汝視人之身份貴賤區別對待,這樣是不對的。」
銀髮酷男從眼角里掃了宕冥一眼,見其衣飾老舊,活像歷史戲中的人物,先就有幾分瞧不起他。但在接觸到宕冥的眼神後,目光猛地一亮,掩去了嘴角的冷笑,轉過了半邊身體,但仍然斜睨著他,問道:「你既說到眾生平等,那我就來問你,眾生平等的基礎是什麼?」
宕冥順口答道:「眾生平等的基礎就在於:每個人都必須經歷生、老、病、死的階段;每個人都有煩惱,不論貧富貴賤、美醜善惡,都有不同的煩惱;每個眾生都有成佛的可能,只要我們願意去創造淨化身心,開啟智慧的因緣……」
「打住,打住!」銀髮酷男舉起一隻手掌向下壓了壓,用另一隻手挖了挖耳朵,然後很乾脆地承認:「你所言的三點基礎,確實是不可動搖。如此看來,眾生確實是平等的,但是——」
宕冥聽了前面的話,以為自己已經說服了對方,正自高興,來人突然又冒出一個「但是」,頓時心覺不妙。卻又猜不到來人接下來會說什麼,只好呆呆地看著對方。
銀髮酷男悠然地彈了彈指甲,目送耳垢飄落地面後,才又接下去說道:「但是我記得,佛祖也曾說過: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你說對不對?」
宕冥滿以為對方會就原有的話題繼續發表看法,沒想到話題突然跳到了另一個地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被銀髮酷男大聲一問,本能地點了點頭。可是對方並不滿意,把音量又提高了一個檔次,把問題又重複了一遍。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這話你說對不對?」
「當然是對的!」宕冥嚇了一跳,連忙快速做出回應。為了彌補之前的失態,他還對對方引用的經句詳加解釋:「這話出自幽冥教主地藏王菩薩,他發下大慈悲心,『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立願若不度盡地獄裡受苦的眾生,誓不成佛。他言出行隨,創下了曠古絕今,最偉大的功德……」
「夠了夠了!你廢話真多。」銀髮酷男不耐煩地連連擺手,還發出一串噓聲。
宕冥這才想起來人也是和尚的弟子,不會不知道他引用的經文出處和意義,只好訕訕地住口。
銀髮酷男這才鬆了口氣,用手一指宕冥,表情突然變得無比嚴肅,一句話接一句話地轟了過去。
「佛說:眾生平等!」
「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那麼我要問:既然眾生平等,幹嘛要替人入地獄?」
宕冥瞠目結舌,腦子像被攪成了一堆亂麻,半晌答不上話。
銀髮酷男看到他這種反應,放肆地大笑起來,全然不顧自己的師父無常和大活佛就在旁邊聽著看著。大活佛身邊的弟子看不過眼,挺身指責其無禮無狀,卻被他一句話頂了回來。
「那小子不是要我視『眾生平等』嗎?那為什麼你我的師父在這裡,我就不能開懷大笑呢?」
指責他的喇嘛頓時啞口無言。
於是,銀髮酷男的笑聲變得更大,更加肆無忌憚。
最後無常飛起一腳把徒弟踢了個觔斗,喝道:「現在這裡最吵的就是你了!再不閉嘴,你就給我滾下山去挨家挨個的給人叩頭!」
銀髮酷男這才意猶未盡的收住笑聲。
「小兄弟,你不用想那麼認真。我這個徒弟是在故意歪曲主題,簡而言之,他就是在和你詭辯。」
聽了無常的勸解,宕冥才如夢方醒,他用力拍了一下腦袋,問道:「這麼說,是我上當了?」
「一個簡單的語言陷阱。」銀髮酷男在無常身後撇了撇嘴,鄙視地看著他:「這樣子就把你騙倒了,你可真夠蠢的。」
無論是在山裡修行時,還是下山以後,宕冥接觸到的所有人——除了天娜主僕以外,對他的態度都很和善。就算是天娜,對他的態度也不算差,只能說是時冷時熱。因此這還是人生頭一次,宕冥遇到對自己全無好感,甚至明顯表現出厭惡的人。
錯愕、不解和不高興的感覺接連滑過心頭,宕冥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做出反應。他本來已經伸手入懷握住了一條哈達,現在動作也僵住了,覺得把哈達拿出來也不對,放回去感覺就更不對了。
無常適時地打起了圓場,他粗壯的手臂大力地向後一揮,順勢在銀髮酷男的心窩上重重敲了一下,口中說道:「小兄弟,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少白頭是我最頑劣的一個徒弟,名字叫明寐。在江湖上有個『虎王』的諢名,因為他本性是頭好鬥的野貓。」
明寐被師父的偷襲打中要害,痛得呲牙咧嘴,偏又卯足了力氣掩飾,表情看上去非常怪異,就像是被灌了一大口放了黃連的咖啡。
宕冥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哈達拿了出來,一邊向明寐念著「扎西德勒」,一邊雙手獻上了哈達。
對方的神色也透著遲疑,目光挑剔地在哈達上掃了一遍,才稍稍放鬆表情,按照規矩雙手平接過哈達,低聲回了一句:「扎西德勒。」
看到對方禮貌地接下哈達,宕冥暗中鬆了一口氣。他實在不喜歡受人敵視的感覺,按照藏族的傳統,明寐既然接下了哈達,就不會再視他為敵。因此宕冥一掃先前的鬱悶心情,表情又變得爽朗而明亮。
明寐把他單純的心理變化盡數看在眼裡,心中冷笑,隨手把那條來自大活佛內庫的上品哈達揣進了懷裡。
無常冷眼旁觀,對兩人的心思都看得通透,但他卻沒有居中調解的想法。年輕人的友情並不一定非要從惺惺相惜開始發展,從敵人做起也是不錯的。因為,敵對關係可以促使他們用最短的時間深入瞭解對方。在化敵為友後,這種瞭解可以令他們的組合發揮出最大的力量。
無常這樣想著,他想得很好,但宕冥和明寐的關係真的會依照他的想法去演變嗎?
要知道世事無常啊!
可是這個法號叫無常的和尚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到是曾經為宕冥做出過預言的大活佛想到了這一點,在心中暗感憂慮。
大活佛正想上前點撥一下其他人,頭頂一亮,空中少林的主炮不知在什麼時候填充滿了能源,突然向底下的拉薩城開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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