宕冥聽見門後傳來彷彿咬牙切齒的聲音,正在擔心會被女孩拒絕,卻見房門慢慢地打開了。絲絲寒氣從門縫中飄出,凍得他打了個哆嗦,情不自禁地緊張起來,一步步往後退。
房門敞開,從裡面走出了一個完美得幾乎全無瑕疵的絕色佳人。
無數細碎的冰塵如行星般環繞她的身體盤旋,點點晶光映著她精緻的臉龐,猶如藝術家夢寐以求的絕世雕塑。她的肌膚像緞子般發著光,那白玉般的胸膛,驕傲地挺立著,那兩條渾圓而修長的腿,線條是那麼柔和,柔和得卻像是情人的眼波。
麗人筆直地站著,無所畏懼地瞧著宕冥,那眼睛裡蕩漾著一泓泉水,清澈的近乎看見了底se——既有絕望的黑暗、又有希望的火紅,兩者無比緊密而又涇渭分明地拼合在一起,組成了一面看似堅固的脆弱盾牌。
「你是——」
宕冥的表情顯示出他內心受到了強烈衝擊,以致於他沒辦法把湧到喉頭的那個名字吐出來。於是他舉起手臂,砰的一拳擊在自己的胸口,把堵在喉嚨中的那個名字,生生自張大了的口中捶了出來。
「天娜!」
喊出對方的名字之後,宕冥臉色變得通紅,銅錠般的肌肉一塊塊凸起,心臟在強有力的跳動,突然面對上殺師仇人,他的腦中本能地升起了攻擊的念頭,蓄勢待發!
雖然天娜預料到他可能會有這種反應——武者在突然受到外界強烈刺激時,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會自動調動起身體各部分所有的能力,進入戰鬥狀態——仍不禁感到失望,目光畏縮地避了下,便身體仍然堅持屹立,只是眼裡的光芒有些黯淡了。
在這麼近的距離下,宕冥再怎麼粗豪大意,也不可能看不到天娜的神色變化。本來就不怎麼堅決的攻擊意志,立刻瓦解,臉部的線條也漸漸鬆開了。
「我……」剛說了一個字,宕冥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嘶啞而乾裂,聽起來格外刺耳。他連忙停下來清了清喉嚨,並不好意思地對天娜抽動了一下嘴唇,然後才接著問道:「我是應該叫你天娜?還是伊帕爾菡?」
聽他語氣平和,麗人神色也為之一鬆,有點激動,又有點遲疑地答道:「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改叫『天娜』這個名字,畢竟這才是我的真名。」
「那伊帕爾菡這個名字是……」
不等宕冥說出那個「假」字,天娜就急忙插入解釋:
「那是我的——小名,過去只有父親用它來叫我。」
宕冥聽了不覺有些尷尬,連忙把手一擺,說道:「那我今後就叫你天娜吧。」
天娜應了一聲後,不知道接下去該說些什麼才好。宕冥也是一樣,兩人四目相望,都期待對方能把話題接下去。一時間,誰也沒有開口,只是任沉默降臨於空氣中。隨著時間之砂不斷落下,微妙的尷尬氣息開始在兩人之間流動,每當一顆新的砂粒落下,現場的暖昧氣氛就加重了一分。
躲在遠處的無常看得頻頻搖頭,心中感歎不已:「年輕人的動作就是快啊!」歎過之後,這位打了一輩子光棍的天下第一高手又不甘心地腹誹:「不過你們可要當心點。愛情這東西來時如風,逝時如電,脆弱的就像溫室的花朵,只要任有一方不小心呵護,很容易就會頂萎,甚至在瞬間凋謝也不是不可能的。」念及此處,無常忽然覺得愛情實在是樁了不得的累人活計,不由得為自己這輩子打光棍,沒被感情之事整治過感到慶幸。
這時遠處現場的形勢有了變化,天娜首先支持不住,她為了維持真身,幾乎消耗光了剩下的精神力,已經到極限的她不得不先開口打破沉默。不過處在這種情況下,天娜根本沒有精神仔細選擇話題,只能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了。
「流雲尼瑪,她和她的惡魔愛人最後究竟怎麼樣了?」
剛說完這句話,天娜的身體就向後倒了下去。
宕冥一驚,忙伸手去扶她,結果卻攙了個空。蓋因在倒下的過程中,天娜身上不斷有冰晶剝離,形成帶著奇異能量的濃密霧靄干擾了宕冥的感官。等到宕冥趕散霧氣後,天娜已經摔倒在地上,重新變回了孩童的模樣,身形面貌看上去甚至比她叫「伊帕爾菡」的時候更加小巧玲瓏,似乎退化到了六、七歲左右。身體像剛出生不久的小貓一樣蜷成了一團球,兩眼緊閉,發出一陣陣細微均勻的呼吸聲,竟然是睡著了。
宕冥呆呆地看了小天娜半晌,只覺頭腦發脹。在過去的短短十幾分鐘裡,他的心情就像行駛在大海上的小舟,被調皮的海浪一會兒拋高,一會兒摔落,讓習慣於清修養心的他體會到了無窮的刺激,同時也製造出和山一樣高的疲勞,沉甸甸地壓在他的身上和心頭。
「哎~~~」宕冥長歎一聲,無奈地彎腰抱起天娜,只覺觸手冰涼,而且輕飄飄的沒幾斤重量。如果沒正眼看著,他絕對會以為自己抱起了一團雪球。先是嚇了一跳,接著他才想起對方有製造凍氣的能力,又是一個非人類,身體結構與正常人完全不同。
那麼,體溫降到零度以下,對她應該沒什麼影響吧?
沒什麼把握的宕冥想給天娜仔細檢查一下,但他馬上發現,自己過去所學的所有醫術和護理知識,對非人類完全不適用。單單心跳一項,正常人心跳在安靜狀態(例如睡眠)下,一般是每分鐘七十次左右,很有節奏。而天娜的心跳每分鐘只有兩下,一度讓他誤會其心臟停止了跳動,嚇得他心跳連漏兩拍,差點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幸好那顆小小的心臟及時跳動了一下,才幫他緩過勁來。
之後其他方面的檢查,同樣「驚喜」不斷,不過已經不能再讓宕冥有所反應。天娜身上沒有經脈,無法切脈,他就運起清淨天眼,從頭到腳仔細透視,結果有了一些意外發現,但因為與天娜的症狀無關,所以他只將這些發現記在腦子裡,暫不做深究。
最後綜合檢查結果,宕冥判斷天娜是因為能量消耗過度,進入了與動物「冬眠」類似的狀態。但與動物冬眠會消耗體內囤積能量情況不同的是,天娜冬眠不但不會消耗能量,反而會吸收外界的能量融入體內,成為身體的一部分。
這樣看起來,她是在通過睡眠補充身體能量,只要攝入能量夠了,應該就會自然醒轉。如果在此之前,就把她吵醒的話,恐怕是有害無益。
宕冥這樣想著,抱著小天娜的動作變得越發小心和溫柔。
凝視著懷裡小小的人兒,宕冥感覺非常不可思議。
這樣一個玻璃似的小人兒,長大後竟然會變成那種令人無法直視的……美女。
她應該可以被稱為美女吧?
宕冥不能肯定的想著。他過去沒見過幾個女人,這次下山,在拉薩街頭一下子看到了無數花枝招展的女郎與青春活潑的少女,眼花繚亂之餘,卻沒有任何女子能讓他留下深刻印象。
因為在那之前,已經有一朵寒冷誘人的雪蓮,悄然無聲地在宕冥心中紮下了根。只不過本人一直沒有發現。直到他闖入紅塵,見識了什麼是亂花爭艷,他才領略到天娜的容姿之美有多麼的超凡絕塵。
那種美,如果要文人sāo客來形容,定會贊其艷而不妖,媚而不嬌,靜而不寂,輝而不耀……。而在宕冥眼中,天娜的美就像是絕嶺之巔的雪蓮,於寒冷孤傲中透出無比誘人的氣象。如果誰想要接近的話,就要有粉身碎骨的覺悟。這樣的美,其實已經沾染上了魔性。
在受其吸引時,宕冥茫然不覺。等到天娜陷入昏睡,冷靜下來的他忽覺心驚。回憶自重逢以來的種種事,他的一言一行,幾乎都在隨著這個女子的心思變化做出反應。
這種情勢只能說明一件事,無論天娜本人有意無意,宕冥確實因為她導致己身靈台蒙垢,當洗其心。
那麼,我之前做出的不以威猛之力迅速降伏,而是用更多時間感化她的決定,究竟是源出本意?還是有心魔在其中作祟?」
宕冥不能判斷。正在心亂的時候,以他心通遙感到其煩惱的無常忽然出聲唱道:「浩浩三藏不可窮,淵深七浪景為風。小兄弟,你想得太多了。」
最後一句話,卻是以大獅子吼音宣出。宕冥腦中一震,雜念全消,但心中仍有些芥蒂。無常便問他:「有子女頑劣不化,父母忿而鞭之,是想要『毀滅』子女嗎?」
「不,那是為了速破子女妄執,動機是『慈愛』而不是『毀滅』。」
「那佛祖在過去世中,捨身飼虎,割肉喂鷹,可是在縱容凶暴?」
「不是。佛祖之舉,實是為以平等心、大悲心利益一切眾生,感化愚頑挽救凶暴。」
答到這裡,宕冥恍然醒悟。自己何必計較方法嚴緩,思出何源?只有幫助天娜斷惡修善,確實減輕這世間的障礙與痛苦,才是真正的大慈悲,才合自己修持佛法的本願。
想通了此節,宕冥忽然感到全身輕鬆,一直累積的煩惱剎那間煙消雲散。靈台如被水洗過一般,空明澄清,隱隱覺得心中眾佛齊唱,鐘鼓齊鳴,猶如身入極樂。
宕冥心生大歡喜念,陶醉良久,才重返現世。卻見無常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身前,面泛微笑,讚許地端詳著他。
「恭喜小兄弟得證菩提,本力又有增長。」
宕冥連忙還禮,但因懷抱天娜,不能施行代表最高敬意的五體投地大禮。無常也不在意,反是宕冥認為沒能把自己內心的感動與謝意全部抒發出來,因此感覺有些遺憾和不安。但當對方開始為天娜重新進行檢查後,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轉移了。
雖然年齡、功力和經驗都有極大的差異,無常得出的診斷結果和宕冥卻是一樣的,只是對細節方面瞭解得更多更深入。所以做出的結論比宕冥更加詳細。其中最重要的一項,就是無常推算出天娜需要大約一百天的自然睡眠,才夠補充回所有的能量。換句話說,如果不以外力干涉,天娜要過三個多月才會甦醒。
宕冥聽到這個數字時,並沒有感到太驚訝。雖然他不知道無常是根據什麼來計算的,但普通動物冬眠的時間差不多也是這麼長。不同的是,動物冬眠時會找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之後才聽天由命。天娜卻是一開始就把自己的安危撒手丟給了宕冥,而她這種不知道該說是因為信任所以放心、還是由於無奈而被迫放棄的不負責任的態度,給宕冥帶來了不大不小的困擾。
照顧上她三個月,對宕冥本來不是什麼問題。但當無常告訴他,天娜的身體會隨著能量的補充逐漸長大後,宕冥便開始有棘手的感覺了。而當無常進一步向他說明天娜的身份後,宕冥終於可以肯定自己接下了一個燙手山芋。
在安巴法王留給他的記憶中,只含糊地提到天娜是奧羅帝國轄下埃及郡的高級貴族,至於有多高級,法王也只知道其部下對她的稱呼——郡主。至於這位郡主的身份顯耀到什麼程度?掌握了多大的權力?在帝國內擁有多大的影響力?其影響力是針對上層還是下層?……她自身擁有些什麼能力?
所有這些問題,除了最後一項法王用血給出了答案外,其它情況幾乎都不瞭解,連帶著宕冥也沒辦法回答。
於是無常便開始為他補課。
在奧羅帝國建立之前,非洲大陸上一共有四十八個國家,十二億人口,其中就有四億是變種人,佔了當時全世界所有變種人的一半。連年不斷的戰亂是促成當地人異化的根源,由於在戰爭中大面積使用髒彈和化學武器,導致水土受到污染,加上列強大國提供的救援物質中為數眾多的劣質轉基因食物與藥品的推波助瀾,終於導致變種人以不可阻擋之勢降臨地球。而且來勢洶洶,僅在第一年,全非洲就誕生了八百萬變種人嬰兒。之後每年都以幾何數暴增,十年後,非洲變種人數量已經達到了兩億。由於變種人的成長速度異於常人,加上個人能力出眾,於是各方勢力爭先招攬他們入伍充當炮灰,操縱他們互相殘殺,間接控制了變種人數量的增長,同時也為非洲人類政權的墳墓剷起了第一鍬土。
時間飛快地流逝,十年後,非洲的軍隊幾乎不再使用人類士兵,但人類仍牢牢把握著軍中的高級職位。無論變種人士兵立下多大的功勞,也不可能被提升為高級軍官,升到上尉便是極限了。這種作法自然會引起士兵們的不滿,但人類軍官很狡猾地利用了轉移矛盾的方法來壓制變種人士兵的不滿。他們極力鼓動士兵們相互比較能力,與自己的同伴比,與敵方的變種人比,輸了就恣意譏笑打壓,贏了就煸動他們向更強更優秀的對手挑戰。有意引導士兵把目光與精力放在與同胞間的能力較量、恩怨報復上,並取得了成功。
但人類軍官的得意沒能維持多久。變種人從基因異化中得到的力量也不僅限於戰鬥能力,許多有著高智商的變種人,從一開始就主動隱藏了自己身為變種人的特徵,默默潛伏在人類社會的各個角落。睜大眼睛仔細地觀察著人類,尋找這個種族的弱點,並努力學習其優點,並在暗中相互聯絡,無聲地織起一張反抗的大網,耐心地等待著時機來臨。
最後,這個時機以一個浪漫的形式降臨了。
公元2046年,一個隱瞞了自己變種人身份的南非留學生,完成了他的世界探索之旅,回到非洲大陸。途經尼羅河時,其貌不揚的他指著東岸用來供奉太陽神阿蒙的卡納克神廟對身邊的同伴說了一句話:「再過十年,或許我也可以住進那座大房子。」同伴們皆不解其意,嬉笑而對。當地的美麗女嚮導則不忿其狂妄,也指著附近的盧克索神廟,針鋒相對地回應:「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就住進隔壁陪你。」
盧克索神廟是太陽神阿蒙的妻子穆特的廟宇,與卡納克神廟相距不到一千米,中間有石路相連。在每年的最後5天中,埃及人就會將太陽神沿著這條道路緩緩抬到盧克索神廟讓其與穆特女神相聚。
因為留學生在話中流露出取太陽神而代之的狂意,所以女嚮導就用這種隱晦的方式諷刺他不自量力。
然而令美麗的女嚮導沒想到的是,那個長相平凡的留學生不僅沒有生氣,反而很認真地和她約定:十年後,如果自己和她都還活著的話,就來現在這個地方再見一面。
半是驚訝,半是好奇。女嚮導與留學生訂下了十年後的約會,也記住了對方的名字——奧芒博&;#8226;羅姆邦加。但整件事在她看來,不過是職業生涯中的一個有趣的小插曲。她根本沒有想到,就是這個透著三分浪漫和七分傻氣的約定,卻成為留學生堅定決心,投身變種人革命的神聖儀式。並將在不遠的未來,對人類歷史造成了災難性的衝擊。
離開尼羅河後,留學生沒有回到祖國南非,而是去了非洲戰亂最嚴重的地區。他用了九年的時間建立起屬於自己的軍隊,然後在約定到期的前十四天頭上,在全非洲的不同地方同時發動起義,只用了十三天時間便將整片大陸盡收囊中,第十四天便在原埃及共和國的盧克索城中宣佈建國。同時迎娶那位美麗的人類女嚮導為第一王妃,他們兩人的後代,便是天娜的祖先,也是整個埃及郡的世襲統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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