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何田的家裡面亮起燈光的時候,外面已經開始了夜生活。雖然現在已經算是秋天了,但是人們在外面吃燒烤喝啤酒的熱情依舊沒有減退。只有到了冬天,大家才會老老實實地躲在屋裡。
改變的不止是季節而已,何田臥室裡面原來掛著的那些繩索已經都收起來了。因為這種用來訓練反應能力的方法,現在已經無法再讓他獲得明顯提高了。
他此時正站在屋裡,聽著面前一個身材高大魁梧男子在說話:「自從我找到了你那一天起,已經是過去了兩三個月了吧。雖然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就覺得你似乎很有靈性。但是卻沒有想到,你會在這群人中,成為最出類拔萃的一個。」
何田恭敬地低著頭,並沒有說話,他現在的心態越來越平和了。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可以得到什麼,又必須付出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並且正在進行中,即使怨天尤人都無法改變這一切。所以接受,並且嘗試著在其中得到好處,就是明智的做法。
「但是你需要做的事情還很多,你的強大也只是相對而言。實際上,我必須提醒你,敵人比你想像中的更強大。即使你已經在過去的幾個月中,斬殺了那麼多的邪神信徒,也應該明白,那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個數字而已。」卜冠遂的臉色沒有以前那樣嚴厲了,但還是沒有露出任何笑容地說著,「即使我們認為,邪神在這個星球上不可能像以往那樣快地腐蝕人類,但是他們也可以讓已有的信徒更加強大。」
何田看著卜冠遂停頓了一下,便馬上插嘴道:「是的,我的導師,我深知敵人的強大,所以我從未輕視他們。並且我自己也明白,直到現在,我都無法抗衡混沌戰士,所以我的任何驕傲都會在瞬間被擊碎。」
卜冠遂點了點頭道:「並且我們還有一個劣勢,就是我們的戰鬥能力在很大程度上,是依賴我們的那些裝備。而在可以預見的一段時間內,我們都無法得到補給。幸好我們的科研人員,已經在開始使用這個星球上的物品,製造出適合我們使用的裝備,但那也只是可以讓我們不至於在此方面處於劣勢而已。你也要記住,越是強大的裝備,就越是要強大的戰士來使用。一名普通人,就算是得到了動力裝甲,他也不會因此就成為星際陸戰隊的戰士。」
何田依舊是那副恭敬的樣子,微微點動著的腦袋,說明他此時是在極其認真地聽著。卜冠遂看著他,低聲說道:「我之所以強調這些,就是因為我將要離開一段時間。我希望你在此期間,不要因為某些原因,就放棄了對於戰鬥技巧的領悟。即使是同樣的動力裝甲,由不同的人來操作,也會造成結果的不同。」
雖然對於卜冠遂的告別早有心理準備,但何田還是猛地抬起頭來道:「導師……」但是他並沒有接著說下去了,難道要挽留嗎?或者是打聽一下卜冠遂的去向?既然都不合適,那麼就不用再說什麼了。
卜冠遂只是看著何田,板起臉來繼續說道:「在這段時間裡,你要繼續獵殺邪神信徒的任務。即使是遇上了混沌戰士,我相信你至少是可以撤退的。所以其實我沒有什麼好說的,唯一要告訴你的,就是自身的強大才是一切的根本。如果你準備在這個方面欺騙別人,那麼最後你會發現,真正被欺騙是其實只是你自己。」
何田彎了彎腰道:「是的,我將會按照你的指引前進。我不會寄希望於捷徑,也不會認為自己可以不勞而獲。」卜冠遂深深地看著何田說道:「我很期待著我們再見面的那一天。」
說完了這話,卜冠遂就轉身走了出去。何田也跟在身後,想要送他出去。但是卜冠遂一走出門,就反手把門拉上了。這個動作很清楚地表明了卜冠遂的意圖,所以何田就站在那裡,傾聽著腳步聲遠去。
過了一會兒,何田轉過身來,走到自己的床邊坐下了。他輕輕地歎息了一聲,但就連這歎息聲,彷彿都不是柔弱的。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裡,何田殺了太多的人。他的心腸已經硬如鐵石,無論那邪神信徒是什麼模樣,都無法讓他有絲毫憐憫。在最開始的時候,何田只是在殺那些看起來就健壯嗜血的邪神信徒時,是毫不手軟的。
但是到了後來,面前出現的形象是白髮蒼蒼的老人時,何田不會有憐憫。當那邪神信徒的形象是百媚千嬌的美女時,何田也不會有憐惜。
何田曾經很擔心,自己會變得漠視所有的生命,最後變成一個殘忍無情的殺戮機器。但是幸好他有葉蘭,總是能夠在他的身邊,讓何田感覺到作為人的感覺要更好。還有沈溪,讓何田知道了,還有這樣一個人是那樣信賴著自己。當然還有自己的父母,但是那樣的親情,已經不需要依靠見面接觸來強化了。只是需要想上一想,就能夠感受到他們是那樣無條件地愛護著自己。
所有何田並沒有發狂,相反的是,他現在越來越冷靜了。那是因為太多的殺戮,讓他看透了很多東西。
在一次次的戰鬥中,何田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素質與戰鬥技巧都在提高。他現在越來越像個戰士,但是在日常生活中,卻和以往沒有太大的改變。對於這一點,何田也無意去改變。他只是想在越來越殘酷的戰鬥生涯中,讓自己更像是個「人」而已。
這次卜冠遂突然毫無先兆地離開,何田有著諸多猜測。但是正因為可能性太多了,又沒有任何的線索,所以最後何田還是沒有能夠做出結論。
當然那並不重要,何田現在越來越習慣於,把一些無法解決的事情暫時扔到一邊去,同時致力於自己能夠解決的問題。這些外星人身上的謎團太多了,何田只是能夠保持警惕關注,試圖獲得答案。但是這並不會耗費他太多的精力,何田現在想得更多的,就是變強。
所以卜冠遂的離開,其實對於何田來說,沒有太大的影響。只不過何田今後在遇到了混沌戰士的時候,就別指望卜冠遂能夠再次突然出現,給予那傢伙致命一擊了。
當然了,現在的何田如果再遇上了混沌戰士,只要當機立斷地逃跑,還是有很大希望小命得保的。因此何田想了又想,還是覺得自己繼續原來的生活就是了。倒是卜冠遂如此鄭重地要求自己不要鬆懈,應該是對於未來頗多想法。
何田對於這一點,還是很贊同的。他沒有再繼續想下去,而是拿起手機看了看。剛才他好像聽到了短信提示音的,現在一看屏幕,是沈河。何田急忙打開短信一看,內容很簡單「我回來了。」
當初沈河走的時候,就說過他要出差幾個月的,現在終於回來了。不過他並沒有約見面,想必是要把單位的事情忙完了,然後才有時間,何田便也回了條短信「隨時恭候。」
收到了沈河的短信,何田就很自然地想起了沈溪。這個看起來無憂無慮的女孩子,雖然在每次與何田見面的時候,都還是喜笑顏開的樣子。但是何田卻能夠感覺到,她憔悴了些。
這無非是兩個原因,一是她的那個夢,想必是不會讓人賞心悅目的。但是聽沈溪的描述,在其後也沒有發生什麼更可怕的事情。也就是距離那個虛空中的火炬越來越近,同時好像腦中多了些東西,就像是別人塞進來的記憶一般。不過那到底是什麼,沈溪自己也沒有弄明白。
另外就是沈溪念叨著沈河的時間越來越多了,想必她從小到大,都沒有經歷過,這麼長的時間都沒有見到自己的哥哥了。對於這一點,何田更是無能為力。他甚至都沒有去找牛局長,好把沈河調回來。因為沈河就是那樣的人,雖然對命令有意見,但是如果要動用關係去修改那個命令,他會更傾向於去完成它。若是何田真的那樣做了,恐怕反而會得罪沈河了。
不過這次沈河似乎真的很忙,他的那個案子顯然頗為重要。過了好幾天了,何田都沒有接到沈河的消息。要是在以前,出差回來過後最多再過個一兩天,兩人就該聚一聚的。所以何田意外地收到了沈河的短信時,他就興沖沖地跑了過去。
依舊是在那家賣粉蒸菜的小飯館,何田看了看,似乎沈河還沒有來。他想要隨便找個位置坐下,但是無意中掃過的一眼,讓何田臉上的那一絲微笑凝固了。沈河其實就坐在他的面前,但是這已經不是他印象中的那個沈河了。
那個就算是對上司不滿,但是也會一絲不苟地完成任務的沈河。那個意氣風發,就連吃東西都比別人更兇惡的沈河。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頹廢沮喪的、彷彿癮君子一般的人物。
他就坐在一個矮凳上,雙手支撐在面前的高凳上。這樣的姿勢並不是如同猛虎佔據了岩石一般,讓人望而生畏。而是更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想要把頭抬起來,好多呼吸到一點空氣。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何田就是這樣的感覺。這甚至讓何田產生了懷疑,這真的是沈河?但是他的臉孔卻分明沒有變,就連身上穿的衣服,何田也就是見過的。但是人的情緒,竟然可以產生如此之大的影響,看起來簡直就是兩個人。
何田彎下腰,小心翼翼地問道:「沈河?」那人似乎沒有聽到何田的話,還是一動不動地保持那個姿勢。何田正準備再問一次,那人卻如同回魂了一樣,猛然驚醒過來,點了點頭道:「來了啊。」
很顯然,這就是沈河。雖然他的嗓音有點沙啞,但是以前他因為破案的原因,長時間得不到充分休息的時候,說話也是這個樣子,所以何田也不至於聽不出來。
何田看沈河那有氣無力的樣子,馬上就讓老闆趕緊把吃的端過來。雖然不知道沈河這次為什麼如此頹廢,但是吃點東西後,也許心情就會好起來吧。
而沈河也沒有辜負何田的期望,他風捲殘雲地一下子就吃完了三個蒸格裡面的東西。何田急忙讓老闆再上,此時他無比慶幸兩人是來吃粉蒸菜的。這種東西不需要等待就可以上桌,顯然正符合沈河此時的要求。否則的話,沈河怕是要連盤子都啃了。並且何田注意到了,沈河在吃東西的時候,那種凶狠的樣子,並不是因為飢餓,反而更像是要發洩一般。
吃了些東西後,沈河看起來要好點了。剛才何田只是拿起筷子來做了個樣子,既沒有與沈河搶吃的,也沒有說什麼話。
現在,何田就貌似漫不經心地問道:「這次出差怎麼樣?還順利吧。」沈河搖了搖頭道:「就是那樣,還能夠怎麼樣呢?」何田眉頭一皺,這更不像是以前的沈河了。在他辦完了案子回來以後,總是要說說經過的。即使有些不能夠說得太詳細的,他也不至於什麼都不說。
「這次的案子,跟錦衣衛有關?」何田這樣問著,他覺得似乎只有這樣,才會是連一點口風都不透的案子。沈河還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道:「也不是,就是個普通案子,就是時間長了點。」
這次何田聽出來了,沈河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帶有掩飾不住的憤怒和悲愴。何田沒有再問了,此時沈河吃東西的速度慢了下來,何田也能夠吃點東西了。到現在,看起來才像是平時吃東西的樣子。
何田也慢慢地說些話,也就是報社出了些什麼事情啊,還有沈溪說的,在她們學校的那些趣事啊。沈河也只是聽著,但是在講到沈溪的時候,他突然顯得有些激動,嚇得何田趕快轉換話題。
在這無聊的一頓飯結束以後,何田過去給了錢。然後看見沈河還坐在那裡,用筷子刮蒸格裡面的米粉來吃。何田感覺他並不是真的餓到了這個程度,也不是信奉著「只要給了錢,就一定要吃個精光」的信條。倒更像是閒得太無聊了,只是想讓自己動起來。
何田走過去一把拉起沈河說道:「走,飯後散步。」沈河也沒有反對,就跟在何田身後。走了幾步,何田放慢了速度,好能夠與沈河並肩行走。但是再走了一段,不知不覺間,沈河的速度再次降低。於是何田又調整著自己的步伐,如此反覆幾次,直到沈河以堪比蝸牛的速度在爬行,何田也一直站在沈河的身邊。
剛開始的時候,沈河一副天塌下來也無所謂的樣子。但是到後來越走越遠了,何田雖然不是在往郊區走,但是沈河清楚地記得,他們在幾條行人較少的街道上,已經轉了好幾圈了。所以沈河忍無可忍地問道:「我們到底是在幹什麼?」
「對於你來說,你需要時間讓你的腦袋變得正常點。而對於我來說,我是在等。」何田平靜地說著,沈河疑惑地問道:「你在等什麼?」何田轉過頭來,看了看沈河道:「等你告訴我,這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沈河沉默下來了,何田也沒有催。在兩人再走了一段路後,沈河突然開口說道:「這次出差沒有什麼問題,也就是時間長了一點而已。」何田只是低低地「嗯」了一聲表示自己正在聽著,在一種令人不適的沉默以後,沈河又說道:「出問題的是家裡面,我回來以後,才知道楊月結婚了。」
何田「哦」了一聲,然後才反應過來,楊月就是沈河的女朋友啊。某個女人竟然在男友出差的時間裡結婚,對於事不關己的旁人來說,也許是頗為有趣的談資,但是對於那個男友來說,就是一個大大的悲劇了。
在這個時候,何田竟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節哀順變?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他只好問道:「你確定嗎?會不會是別人把話傳錯了?」沈河搖了搖頭道:「這幾天我花了很大功夫去查這件事情,雖然暫時還沒有找到楊月,但是應該是真的。」
何田急忙說道:「既然連人都沒有見到,誰能保證就是真的呢?這件事情楊月告訴你了嗎?」何田苦澀地說道:「當然沒有,她甚至都沒有給我一個電話,或者是一個短信。我給她打過手機,但是一直都是關機。並且我到她家裡去看了看,沒有人。我又找到了房東,才知道她已經搬家了。沒有人知道她到哪裡去了,她以前的那些同事也不知道。只是知道她在辭職前,說過自己是要結婚了。但是就連婚禮,她也沒有邀請別人參加。」
「按照你這樣說,事情有很多疑點啊。」何田只好這樣說道,「就算是她結婚了,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又怎麼可能不告訴別人。就算是怕你去婚禮現場,她也應該讓自己的同事去啊。楊月既然那麼迫不及待地結婚,那肯定就是覺得對方很優秀。既然如此,她就更是要炫耀了。甚至她很有可能不止在朋友面前炫耀,還想在你的面前炫耀才對吧。」
雖然這話說起來有點打擊人,但是沈河的臉上恢復了一些神采。何田又說道:「但是你現在什麼確切的消息都沒有,就貿然下結論了。事實很有可能完全是兩個樣子的,我倒是覺得你應該好好查一下才是。」
沈河皺眉道:「你的意思是說,楊月也許有危險?」何田搖了搖頭道:「應該是沒有,畢竟她是自己主動離開的。但是我想,在其中也許有什麼不為人知的緣故。比如說她被迫作出什麼選擇,那樣的事情,也是有可能的。」
雖然何田在拚命地暗示著,也許這其中有點什麼賣身葬父之類的狗血情節。但是就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楊月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來。並且就算是有了那樣的事情,楊月的第一反應,不正是應該告訴自己的男友嗎?如果連這樣的事情都要隱瞞,那不是傻到了一定程度,就是兩人間的關係並沒有看上去那樣親密。
但是這樣幼稚的話,卻讓沈河馬上充滿了動力一樣。臉上的疲倦雖然還在,但是那頹廢沮喪的神色,已經一掃而空了。他拍了拍何田的肩膀道:「你說得對,我這就去查一下,總該弄個水落石出才行。」
何田含笑點頭,意似嘉許,但是心中卻不以為然。在他看來,也許最好的結局,就是沈河一無所獲,然後淡忘這段往事。在將來的某個時候,也許沈河會愛上其他的人。雖然何田覺得,能夠讓楊月當面拒絕沈河,會讓那傢伙徹底死心。但是既然她處心積慮地溜掉了,那麼就沒那麼容易被人找到。
畢竟沈河不可能去發通緝令,何田估計楊月也應該是嫁給了某個有錢人,做所謂的全職太太。這樣一來,就更不好找人了。
其實對於這件事情,何田還是很欣喜的。大家都知道,楊月並非沈河的良配,早點斷了的話,估計很多人都會說一句「早該這樣了」。正因為如此,所以何田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但是過了幾天,沈河卻約了何田,說是他找到楊月了。
「你確定?」何田奇怪地說道,「我不明白的是,既然你剛才說你已經得到地址了,那為什麼不自己上門去問問呢?」沈河尷尬地笑了笑道:「我就是想你陪著我去,幫我拿點主意。」
何田很堅決地搖頭道:「你應該知道的,這種兩個人間的感情,外人根本就沒有資格來決定。也許像我們這樣的朋友,可以給你些建議,提醒一些你也許沒有注意到的方面。但是最後的決定,只有你才有資格作出。」
沈河雙手抱拳,哀求道:「幫幫忙嘛,我這次過去,你也是提點意見就可以了。並且還不一定能夠見到她呢,你就當是陪我去散步好了。」
何田聽著沈河這樣說,本來是要繼續拒絕的。但是沈河現在的狀態,讓他又有些放心不下。那樣堅強的一個人,為了個不聲不響溜掉的女人,就放下身段來哀求自己。如果真是放任他單獨過去,那還說不定會做些不太理智的事情。
所以何田改主意了,他點了點頭道:「好吧,我就陪你過去。但是我希望你能夠明白,我不會告訴你,下一步該怎麼做,因為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沈河自然是答應了,但是何田卻對此沒有太大的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