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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一百零四章 拖延 文 / 虛風

    張素元下獄伊始,由於八旗鐵騎兵臨城下,形勢瞬息萬變,自家身家性命保與不保還沒個准數,所以尚無人把心思往張素元身上動,但隨著遼軍重新出關,圍繞著張素元的風暴就開始醞釀,及至四月初二,皇天極自冷口關出塞,形勢日趨明朗,風暴自然也就到了該暴發的時候。

    看著佘義消失在夜幕中,方中徇一動不動,默然良久。為了完成張素元托付的事,他費盡心思,如今總算成功挑起了新舊逆案之爭,但到底能拖多長時間,心裡卻一點譜都沒有,因為最終可以決定這件事進程的,只有思宗一人而已。

    什麼叫深謀遠慮,方中徇再一次為之興歎,但張素元能安全脫身嗎?這是關鍵的關鍵,如果張素元一旦能重回遼東,他就真的可以閉眼了,可以無牽無掛,安安心心地走了。

    「父親,夜氣寒重,您回屋吧。」方林雨在一旁催促道。

    「父親,岳父想要見您,您看如何?」回到屋中坐定後,方林雨問道。

    「這個時候不能有絲毫意外,還是遼東再見吧!」輕輕歎了口氣,方中徇說道。

    自皇天極突然引兵遠去,京師無破城之危後,朝廷內外,上至皇親國戚、達官顯貴,下至升斗小民、販夫走卒,請殺張素元的呼聲便一浪高過一浪,從沒有停息過,但與此同時,為張素元鳴不平者也不絕如縷,從未斷過,雖然聲勢遠遠不及前者。

    祖雲壽上書,願削職為民,為皇上死戰盡力,以官階贈蔭贖張素元之「罪」;何之壁,張素元帳下中軍,他帶著全家四十餘口從遼東趕到京師,跪在皇宮門外,申請全家入獄,代替張素元出來……

    負責監察查核軍務的兵科給事中錢家修和兵部主管軍令、軍政的兵部職方司職方司郎中余大成,他們由於職務的關係,所以十分清楚張素元有功無罪。錢、余二人性情俱都鯁直激烈,為官至為清正,他們雖都官卑職微,連皇帝的面也沒資格見,但他們屢屢上書,極力為張素元申辯。

    錢家修曾在奏疏中寫道:「方德宗年間,諸陽失衛,山海孤寒。當此時誰能生死忘心,身家不顧?獨素元以八閩小吏,報效而東,履歷風霜,備嘗險阻,上無父母,下乏妻孥,夜靜胡笳,徵人淚落。元獨何心,亦堪此哉?毋亦君父之難,有不得不然者耳。」

    見此奏疏,既以思宗之心腸,也不得不批答:「批覽卿奏,具見忠愛。張素元鞫問明白,即著前去邊塞立功,另議擢用。」

    余大成除了上書為張素元極力申辯外,他還為此事幾乎日日與兵部尚書張廷棟激辯,弄得張廷棟不勝其煩。

    到了四月初二,皇天極自遷安東北的冷口關出塞回師,消息傳來,朝廷上下俱都長出了一口氣,現在終可以把心放回肚子裡,該幹什麼幹什麼了,於是在聞體仁的授意下,江西道御史高捷上書彈劾前內閣首輔周勳儒,直指周勳儒與張素元本為一黨,應一併論罪共殺之。

    此時,周勳儒已卸職歸鄉兩月有餘。

    在思宗面前露了一鼻子後,首輔大人貪念復熾,還想繼續玩下去,但老狐狸畢竟是老狐狸,頭腦冷靜下來後,他還是做出了正確的選擇:上表告老還鄉。

    由於周勳儒沒有拖得太久,思宗還記得他露臉的那碼事,於是大皇帝也沒說什麼就准了他請辭的本章。

    如今,聞體仁之所以對周勳儒不依不饒,並不是聞體仁對周勳儒有什麼切齒之恨,非要把他怎地不可,這事怨不得兩事旁人,周勳儒要怪只能怪他自己,因為是他自己種下的禍根。

    當初,周勳儒成為內閣首輔後大權在握,他首要的任務就是清除閹黨餘孽。本著多交朋友少結冤家的原則,他僅羅列了個四、五十人的名單上報,而且其中還多是閹黨跟本上不得檯面的邊角余料。思宗對此很不滿意,在皇帝的親自過問下,最終確定了個二百五十八人的逆黨名單,但還是有些朝中大臣被有意無意地漏掉了。

    周勳儒沒對閹黨趕盡殺絕,可結果卻大大背離了他多交朋友少結冤家的期望,漏網的閹黨餘孽非但沒對首輔大人的寬大為懷感恩戴德,反而成了他們伺機報復的首要目標,而且在後來的權力之爭中,也會不可避免地出現閹黨餘孽因周勳儒的干預而不能如願的事,由此這些人更視周勳儒為眼中釘,肉中刺,御史高捷就是其中之一,他因周勳儒成為漏網之魚,也因周勳儒不能步步高陞。

    高捷鋒芒所指,明眼人一看就明白這絕不是個孤立的事兒,除了思宗自己,高捷等人想幹什麼早已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們是要再定個逆案。一旦逆案定成,他們不僅從此可以揚眉吐氣,重新奪回失去的權利,而更為重要的是,張周逆案比之閹黨逆案轟動百倍,有張周逆案在前面頂著,思宗就決不會再追究他們以前的事。

    高捷等人知道定成逆案的好處,西林黨人更知道定成逆案的壞處,一旦逆案定成,多少人掉腦袋不說,朝中官員至少得有一半丟官罷職。如此一來也就可想而知,圍繞著周勳儒引起的鬥爭將會何等激烈!

    逆案風波一直燃燒著,思宗雖依著書中所講的君術作高深莫測狀,但張素元始終不能定案也讓他吃麼麼不香,幹啥啥沒勁。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八月初,思宗終於沒了耐性,臉放下一放,也不管虧心不虧心,命刑部五日內定案。

    按聞體仁的建議,張素元一案案情重大,為保證公允,治罪不屈,思宗准奏:此案由兵部審核,刑部參與。

    五日後,張廷棟以「逞私謀和,擅戮邊帥,謀逆欺君」三罪定案,議刑「夷三族」。

    兵部職方司職方司郎中余大成聞知消息後,當即去找張廷棟。余大成對張廷棟言道:「大成任職兵部郎中,眼見著已換了六個尚書,他們當中沒一個有好下場。大人作兵部尚書,又怎能保得八旗兵不再來犯?今日誅滅張素元三族,此例一開,若八旗兵再來,尚書大人就不顧念自己的三族嗎?」

    余大成這番話讓這位正春風得意的尚書大人足足膩味了三天沒睡著覺,而且也真把張廷棟給嚇著了,於是一刻也不敢當誤,趕緊去和聞體仁商議如何給張素元減輕刑罰,他們最後議定:張素元凌遲,父母、妻、弟充軍三千里,母族、妻族不與追究。

    雲歷一六*四零年八月十一ri,在沉沉的細雨中,思宗升坐了金鑾寶殿。

    大殿上,兩廂列立的百官面容俱都異常凝重,今天將是決定他們當中很多人命運的一天。

    高坐在龍椅上的皇帝陛下,陰冷的目光來回掃視著殿下肅立的百官,大殿的氣氛愈加壓抑。

    「張廷棟,會審的結果如何?」掃視了群臣片刻後,大皇帝終於開了金口。

    「皇上,刑部和兵部俱都認定張素元其罪有三:一,擅主和議,媚敵而挾朝廷;二,擅殺徐文龍,去敵之忌;三,縱敵誤國,致敵深入,兵臨京師。」張廷棟出班跪倒,奏道。

    「議處何刑?」思宗微微點了點頭,問道。

    「張素元凌遲,父母、妻、弟充軍三千里,母族、妻族不與追究。」張廷棟的聲音裡有著些許顫音。

    「喧旨:張素元謀叛欺君,結jiān蠹國,致使廟社震驚,生靈塗炭,神人共忿,依律磔之,三日後,西市刑之;依律,家屬十六以上處斬,十五以下給功臣家為奴。今止流其父母、妻子及同產兄弟三千里,家財沒官,余俱釋不問。」思宗平緩陰冷的聲音飄蕩在大殿中。

    聞聽聖音,殿下百官齊齊彎腰拱手稱謝,盛讚皇上明鑒萬里,燭照四方,又寬仁厚德,布恩四海,實為萬民之福。

    「周勳儒何罪?」待百官稱頌已畢,思宗接著問道。

    主持周勳儒案的是禮部尚書崔中秀,聽皇上動問,崔中秀趕緊出班跪倒,奏道:「皇上,周勳儒身為輔弼大臣,舉薦大jiān於前,不能抗疏發jiān於後,致使社稷震搖,萬民塗炭,周勳儒罪責難逃,當與張素元逆案並處!」

    「周勳儒難逃失察之責,但絕無謀逆等事,望皇上明察!」崔中秀話音未落,呼啦啦,殿下跪倒了一大片。

    「周勳儒職任輔弼,薦人失當於前,復又失察於後,確是罪責難逃,但並無逆案等事,就以流放定海,終生不得還罪之。」沉默了良久,思宗最後說道。

    「皇上,奴才有事稟告。」聽了一個小太監的耳語後,侍立在丹墀一角的總管太監萬和鳴轉身走到丹墀下方躬身稟道。

    「什麼事,講!」思宗說道。

    「皇上,有一個叫程本直的書生跪在宮門外為張素元伸冤。」萬和鳴回稟道。

    「這個程本直是什麼人?」思宗一怔,接著就面沉似水。

    「什麼也不是,充其量就一個讀過幾天書的白丁。張素元在城外結營時,程本直三次求見張素元,受其蠱惑,後投在張素元門下,拜其為師,京師守衛戰中中箭負傷。張素元jiān謀敗露後,程本直寫了一篇《白冤書》廣為散發,替張素元申辯。」張廷棟出班奏道。

    「什麼《白冤書》?」思宗疑惑地問道。

    「皇上,就是這本。」說著,張廷棟從袖中抽出一本薄冊,然後雙手舉過頭頂。

    「呈上來。」思宗好奇心大起。

    薄冊放到龍書案上,思宗輕輕展開,只見上面寫道::「……舉世皆朽人,而張公一大癡漢也。惟其癡,故舉世皆愛者錢,張公不知愛也;惟其癡,故舉世最惜者死,張公不知惜也;於是忽,舉世所不敢任之牢怨,張公直任之而弗辭也;於是忽,舉世所不得不避之嫌,張公直不避之而獨行也。而舉世所不能耐之饑寒,張公直耐之以為士卒先;而舉世所不肯破之體貌,張公力破之以與諸將吏推心而置腹也。……予何人哉?十年以來,父母不得以為子,妻孥不得以為夫,手足不得以為兄弟,交遊不得以為朋友。予何人哉?直謂之曰:帝國裡一亡命徒也。……總之,素元恃恩太過,任事太煩,而抱心太熱。平日任勞任怨,即所不辭;今日來謗來疑,宜其自取。……惟是臣,於素元門生也,生平意氣,豪傑相許。素元冤死,義不獨生。……素元為封疆社稷臣,不失忠;臣為義氣綱常士,不失義。臣與素元雖蒙冤地下,含笑有餘榮矣。……」。

    閱畢,思宗當即沖沖大怒,「啪」的一掌拍在龍書案上,怒道:「程本直既然自己請死,那就成全他!王世才!」

    「臣在!」刑部侍郎應聲出列。

    「你去監刑!三日後,將這個程本直和張素元一併處死!」思宗怒火不息。

    「臣遵旨!」

    下旨完畢,思宗就坐在那兒喘氣,好一會兒方才喘勻實了。瞧著下面一張張忠心耿耿的臉,思宗突然話鋒一轉,寒聲說道:「張素元通虜謀叛,罪不容誅,諸臣卻習為蒙蔽,不見指摘,從無一疏發jiān,這是為何!」

    就像房倒屋塌被砸著一樣,所有人又都齊刷刷跪倒頓首,思宗見狀咧了咧嘴,厲聲說道:「汝等今後自當洗心滌慮,從君國起見,若再有朋比行私、欺君罔上者,三尺俱在!」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又都齊刷刷叩頭謝罪。

    見到眾臣誠惶誠恐的反應,思宗的心氣順當了不少,就在他要起身宣佈散朝的時候,卻見張廷棟重又出班跪在丹墀下。

    「張廷棟,你還有何事?」不待張廷棟開口,思宗先問道。

    「皇上,臣聽聞市井傳言,說可能有人劫法場。」張廷棟稟道。

    「張廷棟,這等市井流言,怎能信得?此前不是也有傳言說有人要劫獄,但有誰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跡嗎?」思宗不屑地說道。

    「皇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要是張素元被人劫走,後果不堪設想!」張廷棟以頭觸地,說道。

    「你說該當如何?」說服人最好的辦法是讓他看後果,思宗雖是聖明無比的大皇帝,卻也不能例外,一想到張素元一旦被人劫走的後果,再不可能的事也得當作可能來對待。

    「皇上,斬殺張素元當日,臣請關閉城門,並與重兵駐守;另外,臣請調動新近從各地抽調來的五萬大軍分守四方,嚴加戒備!」

    「你是說……遼軍會入關?」思宗遲遲疑疑地問道,緊接著便如神經質般地高聲問道:「山海關有什麼消息嗎?山海關有什麼消息嗎?」

    「皇上,不是,不是,山海關一切正常,臣這樣佈置只是為了以防萬一!」張廷棟嚇得趕緊解釋。

    「好,就這麼辦!」好半天,思宗的驚魂才定了下來。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張廷棟萬沒想到,幾天後,他就因為這句「山海關一切正常」而丟了官,還好流放三千里,腦袋總算沒混丟,只是太冤了,都他媽冤出大天來了,一丑遮百俊也沒這個遮法!

    放下毛筆,顧忠信雙手按住太陽穴,這幾天,他的頭越來越痛。三個月來,他已連上數道本章保奏張素元,卻都泥牛如海,毫無音訊。

    任職遼東一來,顧忠信真是輕鬆的可以,什麼都不需要他管,什麼都不需要他來操心,一切都井井有條。

    顧忠信清楚,他是有史以來最沒權力的遼東督師,比之當年只有五千兵馬可用的趙烈廷還遠遠不如,如今別說五千,就是五個他也不能真正支使得動。

    面對這種局面,顧忠信毫無辦法,因為這不是幾個人,甚或幾十幾百人的問題,而是全體十萬遼東大軍以及整個軍政體系的問題。

    立馬在寧遠城外的七里坡上,看著坡下正捉對廝殺的一隊隊關東大漢,顧忠信每次都禁不住瞠目結舌,這那是訓練,這分明就是在拚死搏殺!

    鮮血一次次染紅了大地,沒人怨恨,更沒人呻吟,一顆顆如烈焰般燃燒的心淹沒了人世間的一切苦痛。

    每次站在這裡,顧忠信的心情都極為複雜。有了這多熱血兒郎,離人又何足道哉!但現在,這些人卻可能在頃刻間顛覆帝國。如果張素元一旦被殺,如果關寧鐵騎一旦為之入關……

    山海關的總兵府內,趙明教毫不在意地撕開顧忠信寫給思宗的奏章,掃了兩眼後就隨手扔進了抽屜。

    趙明教對顧忠信越來越不滿,既然和大帥情深意厚,為什麼不和他們一條心?看看顧忠信這些天寫給思宗小兒的奏章,都是些什麼屁話!在顧忠信眼裡,大帥的生死和季家的江山社稷跟本沒法比。

    「大將軍,京城來人了。」一名中軍進來稟報道。

    「快讓他進來!」趙明教霍然站起身來。

    片刻之後,將軍府內鼓聲如雷;半個時辰後,十個千人隊帶著大將軍許進不許出的將令出關,如利箭般插向四方。

    第二天,八月八日,兩萬輕甲鐵騎沐著晨曦如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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