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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一百零三章 相知 文 / 虛風

    一番驚濤駭浪過後,思宗總算練過了一回,知道了那叫黑雲壓頂,什麼又叫旦夕城破。眼前的形勢雖依然危險,但至少暫時沒有了破城之危,於是大皇帝又恢復了以前的高深莫測,當然也不能拉下沒事在貞清宮中來回走幾趟的習慣。

    這幫廢物,一群飯桶!就知道跟朕要錢,別的任麻不是!思宗煩躁地來回走著。怎麼辦呢,怎麼才能調回祖雲壽,調回遼軍呢?大皇帝越想腦袋越疼,兩條小瘦腿叨登得也就越快。

    「皇上,首輔周勳儒和閣老成仲時求見。」萬和鳴小心翼翼地稟道。

    「讓他們進來。」思宗猶豫一下後,說道。

    周勳儒是讓成仲時給硬拉來的。

    周勳儒原本死活不來,他預感到大禍臨頭,怎還有心思趟這種渾水,但最後聽成仲時說得有理,以為這或許是他將功折罪的機會,於是半推半就地跟著來了。

    「皇上,遼軍將士浴血沙場,他們都是忠君愛國的勇士,都是陛下的股肱臣民,任何人也不能令他們投敵叛國。他們隨祖雲壽叛逃,也只不過是怕被張素元牽連而已,他們至今打的仍是帝國的旗號,這就足以證明不論發生了什麼事,也不論任何什麼人,都絕不能讓他們投敵叛國,只要皇上善加對待,他們絕對還可以為朝廷所用,成為陛下中興帝國的雄獅勁旅。」看著思宗煩躁、冷漠的目光,成仲時微微歎了口氣說道。

    這話成仲時說得模模糊糊,表面上思宗聽什麼順耳他就說什麼,但細究起來確是前後矛盾,因為「絕對」是不該有條件的,既然有條件自然就不能叫「絕對」,也就是說成仲時話裡真正的意思依然是:如果思宗不善加對待,遼軍仍有投敵叛國的可能,自然也就遑論為朝廷所用了。

    如果是以往,思宗絕不會忽略這種明顯的語病,但今時不同往日,此時此地,成仲時這番話可以說句句順耳,字字對心。

    「皇上,顧忠信本就是遼東督師,遼東將士多為其舊部,此番雖沒能留住遼軍,但也必然可以穩住軍心,現在不需皇上下旨,只要皇上默許,老臣就有辦法召回遼軍為朝廷效力。」成仲時話音剛落,周勳儒立刻跟著說道。

    一進貞清宮,周勳儒就看見了皇帝陛下瞧向自己的陰冷目光,他的某些生理機能立馬就有了失效的跡象,但一想到日前死在廷杖下的幾位,首輔大人馬上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幾處關鍵地方的肌肉。

    成仲時一開口,周勳儒就不錯眼珠地盯著思宗那張慘白的小臉,他這會兒已顧不得什麼君威不君威的,現在保命要緊!周勳儒清楚,不管張素元是死是活,只要定罪,他就得死!真他媽冤出大天來了,但沒辦法,這就是現實。

    這或許是他最後一搏的機會,周勳儒強烈地感到了這一點,於是本著死馬當活馬醫的精神,他就陡然間跟變了個人似的,話第一次說得這麼鋼梆硬正,再也看不見一點滑頭本色。

    「周卿家,你這是何意?」思宗不禁脫口問道。

    這話,思宗本是想問成仲時的,卻被周勳儒給打斷了,於是大皇帝對他這位內閣首輔的憎惡勁自然百尺竿頭,再進一步,但思宗萬沒想到,周勳儒竟能說出這麼石破天驚的人話,於是惡感立消,於是原本問成仲時的話也就脫口而出。

    「皇上,張素元有負聖恩,罪該萬死,老臣薦人失察,致使皇上勞心,國事傾頹,同樣罪該萬死,但為了皇上的中興偉業,老臣縱然萬死卻又如何?皇上聖恩,古今無二,老臣仍有些許心力,又敢不續效駑鈍!」周勳儒老淚縱橫,哽咽地說道。

    「老愛卿,起來說話。」就這功夫,思宗的臉色已經和緩了不少。

    「皇上,張素元罪該萬死,但依然有用,只要皇上默許,老臣可設法讓他寫一封書信,召回遼軍。」站起身後,周勳儒信誓旦旦地說道。

    「你們看著辦吧。」聽了這話,思宗沉吟了良久,方才淡淡地說道。

    「首輔大人,沒有皇上的聖旨,你如何讓張素元寫這封信?」回到周勳儒的府第坐定後,成仲時當即黑著臉問道。

    yu解決當前危局,召回遼軍是唯一的解決之道,而要召回遼軍,就必須過張素元這一關,但要皇上放了張素元又顯然不可能,於是成仲時經過數日冥思苦想,終於想倒了一個折衷的辦法,就是讓思宗下一道聖旨,令張素元寫下手書召回遼軍。

    成仲時和周勳儒商量了多時,他們都認為只要張素元寫下手書,召回遼軍應該不成問題,所以問題的關鍵仍在皇帝身上,最難辦的是思宗能否下這道聖旨,因為抓人於先,現在卻又要厚著臉皮求張素元寫信召回舊部破敵,這無疑是對皇帝陛下的聖明和尊嚴的莫大嘲諷!

    思宗這麼好面子,他能拉得下臉來嗎?成仲時和周勳儒最後認為,在要江山和要臉皮之間,思宗還是會選擇江山的,只要他們把話說得宛轉些,尊貴的皇帝陛下還是會順坡下驢的,但成仲時萬萬也沒想到,周勳儒這個老傢伙竟隻字沒提聖旨的事。

    「成兄,如果我們提了聖旨的事,你覺得結果會有什麼不同嗎?」周勳儒泰然自若地笑著反問道。

    兩年來,首輔大人的心情第一次這麼輕鬆。

    成仲時輕輕歎了口氣,細想一下,周勳儒說得確實有道理,但沒有聖旨如何能讓張素元寫下手書呢?

    「成兄,我們先去勸說張素元,如果不行,就再促請六卿九部的官員同去勸說。」見成仲時默認了自己的話有理,於是周勳儒接著說道。

    「首輔大人覺得這樣就能說動張素元嗎?」成仲時擔憂地問道。

    「成兄,你是當局者迷,如果這都沒用,不是還有顧忠信嗎?」周勳儒一笑,然後不無得意地說道。

    周勳儒說得沒錯,他確是當局者迷,成仲時心中歎道。

    「首輔大人,既然如此,你剛才為什麼不立即陳請皇上下旨召回顧忠信?」成仲時的臉色愈加難看。

    「成兄,遼東千頭萬緒,若我們能辦妥,又何必讓顧忠信往來勞頓?」周勳儒依然和顏悅色。

    微微哼了一聲,成仲時起身告辭。

    回到府第,成仲時立即寫下手書,差人快馬送往山海關。

    當誤一天,就會有多少百姓慘死在離人刀下?但對老奸巨滑的周勳儒,成仲時卻無可奈何,現在他不僅不能拆周勳儒的台,反而還得千方百計地盡力維護,也許周勳儒這個老狐狸不請思宗下旨召顧忠信回京,就是想到他會這麼做。

    成仲時知道周勳儒的處境,也理解周勳儒的做法,但他依然覺得無力、無奈。

    當晚,周勳儒和成仲時一同來到北鎮府司死囚監。成仲時原本想帶些酒菜過來,但被周勳儒擋下了。成仲時知道周勳儒顧慮什麼,也就沒再堅持,是啊,沒必要在這種瑣事上惹怒思宗,給自己種下殺身之禍。

    官法如爐,這還沒怎麼著呢,卻僅僅十幾天不見,威風八面、英姿勃勃的三軍統帥就已蓬頭垢面。

    看著躺在茅草中呼呼大睡的遼東督師,聞著從張素元身上傳過來的陣陣惡臭,不要說成仲時,就是周勳儒心中也不覺一陣難過。這種心情,固然多是兔死狐悲之心,但也難免有可憐張素元之意在內。

    「敵軍兵臨城下,二位閣老身擔社稷安危,怎會還有空閒探望張某?」醒後,張素元淡淡地問道。

    「素元兄,我等今日前來乃是有求於你,望莫推辭!」雖然尷尬,但成仲時依然懇切地說道。

    「成閣老,素元縲紲之人,何能勞動您有求於我?」張素元不解地問道。

    「自素元兄入獄,三日後祖雲壽即率遼軍折返山海關,京師援軍頓失一臂,滿雄被迫出戰,但獨力難直,最終滿雄戰死,全軍覆沒。如今八旗兵雖暫時退去,京城之危暫解,但八旗兵又橫掠四方,現已侵入山東、河南等地,現在天下間除了遼軍,已無人能將八旗兵趕出長城,解萬民於倒懸!」成仲時痛心地說道。

    「看二位閣老的意思,似乎不是來放素元出去禦敵。如果不是這樣,素元愚鈍,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幫得上你們的。」沉默了片刻,張素元沉聲說道。

    「祖雲壽叛逃時,顧忠信顧大人也曾奉旨前去招撫,可是沒能留住,因此……因此想請素元兄以萬民福祉為念,寫下手書召回遼軍。」雖然難以啟齒,但成仲時還是硬著頭皮把話說完。

    「素元兄,如果你召回遼軍,一來可以盡為人臣者的本分,為君分憂;二來可解民於離人的屠刀之下,善莫大焉;三來可以向皇上證明你的清白。素元兄,今上聖明,古今罕有其匹,是絕不會冤枉你的。」周勳儒苦口婆心地勸道。

    聽了這話,成仲時不由得轉頭瞪了周勳儒一眼,但他隨即也醒悟了周勳儒為什麼說這些話,於是冷汗不由得汩汩而下。這裡是什麼地方,是錦衣衛的死囚牢,他們這裡說的話一定會一字不差出現在思宗的龍書案上!

    什麼叫「滿雄被迫出戰」,哪又叫「以萬民福祉為念」?若僅以「萬民福祉為念」,皇上在他心中又置於何地?成仲時不由得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見狀,張素元和周勳儒都不由得心中偷笑,只不過張素元笑的苦,而周勳儒則是得意。事先,周勳儒就想到了這一點,但在成仲時面前他沒有透露過一個字。周勳儒現在最希望的就是思宗一定派人監聽,而成仲時說得越過分越好,只有如此,只有讓成仲時成為思宗眼中的狗屎,他才能成為可愛的紅花。現在他這朵紅花需要的不是綠葉,而是對比分明的狗屎,自然,狗屎越臭越好!

    「勳儒兄,這是皇上的意思,還是二位閣老的意思?」看著周勳儒眼中難掩的得意,張素元淡淡地問道。

    「這、這……這是皇上的意思。」這了半天,見成仲時絲毫也沒有把話接過去的意思,周勳儒不得不硬著頭皮答道。

    聽張素元稱他「勳儒兄」,周勳儒就一哆嗦,及至聽到張素元的問題,首輔大人也不由得腿一軟坐在了成仲時的身邊。這話怎麼答都不好,說不是,張素元必然得一口回絕,今後也可能以此為借口堵顧忠信的嘴,那樣的話他可就慘了;說是,雖然明明就是這麼回事,但天知道思宗會怎麼想,可張素元他媽缺德就缺德在這,他耍滑頭不行,不回答更不行!

    「勳儒兄,祖雲壽此前之所以聽令素元,是因為我是朝廷冊封的遼東督師,但今天素元已是待罪之身,而祖雲壽則是統數萬軍的大將軍,他現在又怎會再聽我一個縲紲之人的命令?」張素元目光灼灼地瞅著周勳儒,說道。

    「不是的,祖雲壽之所以率軍叛逃,就是因你被羈押的緣故,導致他們誤會了皇上的意思,現在只有你才能將他召回,將遼軍召回,以解皇上憂憐萬民之心。」首輔大人帶著點顫音,答道。

    這會兒,周勳儒剛才的得意勁蕩然而去,他現在死的心都有,張素元這位大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等著他回答,而成仲時這個王八蛋也學乖了,不僅不插話,就是看都不看他們一眼,讓他一點咒念都沒有。

    「勳儒兄說是聖上的意思,可素元未奉明詔,就以縲臣而與國事,這是大亂法度,罪上加罪,豈是素元所敢為?」聽周勳儒不再以「素元兄」名之,而代之以「你、你」,張素元心中好笑,但臉上依然鄭重其事,沒有一絲笑紋。

    話說到這個份上,成仲時、周勳儒兩人都知道,勸說張素元已非顧忠信莫屬。

    接下來的一天,北鎮府司死囚監中不論官職大小,總之有一頭算一頭,沒人不覺得眼暈,因為沒人看過這麼多大官輪著番地往死囚牢中跑,不要說沒看過,就是聽都沒聽過。確實,這種事不僅上溯三皇五帝沒有,相信就是後世千秋萬代也不會再有,就如嵇康臨去時彈奏的廣陵散一樣,這一幕同樣是絕響。

    周勳儒雖貴為內閣首輔,但要號令百官卻是門都沒有。周勳儒既然不成,成仲時自然就更別提,帝國有個能力的,除了大皇帝沒第二個。雖然沒有明下召旨,但人人都清楚皇帝的意思,自然也就沒人敢看皇帝的哈哈笑,所以周勳儒振臂一呼,群臣望風影從,雲集死囚牢。

    當周勳儒思謀著是不是該進宮請旨,調顧忠信入京的時候,顧忠信已經直入皇宮面聖,路上,他並沒有見遇到成仲時的信使。

    此番入京,顧忠信是抱著破釜沉舟的決心而來,但面對思宗的榆木腦袋,顧忠信不得不望之興歎而無可奈何,他發覺自己的破釜沉舟之心不過是笑談一句。

    出離皇宮時,顧忠信目光呆滯,形如木偶,見到成仲時後,顧忠信的精神方才恢復過來。

    介紹過各自的情況後,兩人相對無言。

    「閣老,現在別無他法,只能先顧眼前了。」顧忠信長歎一聲後,無可奈何地說道。

    「現在就去見素元兄嗎?」成仲時的心情比之顧忠信更是不堪,他現在不僅憂心國事,他同樣憂心自己的身家性命,「滿雄被迫出兵」一直盤旋在腦海,揮之不去。

    當成仲時壓低聲音提醒顧忠信需要注意的事項時,顧忠信唯有苦笑。

    看見張素元蓬頭垢面的模樣,顧忠信心如刀絞,於國事、於兄弟,他都形同廢人,百無一用。

    雙目含著熱淚,顧忠信注視著張素元一語皆無,他無話可說,顧忠信緩緩跪下身軀。

    看到顧忠信向自己跪下,張素元心道顧忠信就是顧忠信,除了愚忠皇權之外,從未讓他失望過。張素元知道顧忠信已然明白,不寫手書召回祖雲壽,他或許還有一線生機,但要是寫了,祖雲壽也應書而回,他就必死無疑!

    張素元也跪倒在顧忠信面前,而後對成仲時說道:「成閣老,請拿筆硯來。」

    當顧忠信拿著聖旨和張素元的親筆信回到山海關,他不禁大吃一驚,祖雲壽竟只在山海關留了兩萬兵馬守關,而將其餘所有兵馬全數調往了寧遠和錦州一線。

    祖雲壽怎會如此糊塗,他不知道僅為救張素元也要將大軍屯駐在山海關嗎?救兵如救火,現在再把大軍從錦州、寧遠調往山海關得需要多少時間?而更為糟糕的是大軍這麼來回徒勞往返,將士們必然疲憊不堪,恢復戰力更需要時間,祖雲壽這是怎麼了?

    對於祖雲壽的調軍令,不但顧忠信不解,就是遼東諸將也疑慮難解,但趙明教、朱虎城、郭廣成三人不吱聲,眾將也只能尊令開拔。

    自祖雲壽同意領軍出關,到大軍浩浩蕩盪開拔,大軍集結竟用了一個月的時間,顧忠信對此是乾著急,但毫無辦法。

    遼東大軍一月出關,一路上步步為營,直到三月末放才與八旗兵接觸。

    四月初二,皇天極令二貝勒阿敏率重兵駐守遵化、永平、灤州、遷安四城,然後取道冷關口出塞。

    五月初九,祖雲壽指揮關寧鐵騎將阿敏統領的八旗兵擊潰,盡復關內四城,史稱「遵永大捷」

    皇太極聽聞阿敏兵敗,立時震怒,當即下令將阿敏幽禁,其他守備將領也無一例外地遭到嚴懲,阿敏部的勢力由是盡歸皇天極。自此,皇天極挾大勝之威,終於完全確定了自己不可侵犯的王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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