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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九十四章 困惑 文 / 虛風

    聞報,皇天極立即率範文海和阿敏、莽古爾泰兩大貝勒策馬沿著山嶺從東到西,又從西到東,觀察著眼前連綿數十離的連營。策馬奔馳了將近一個時辰後,皇天極這才立馬在高處,凝望著遠處張素元壁壘森嚴的大營。

    一道道柵欄後,遍佈鹿角;最裡面一道柵欄後,一尊尊火炮一字排開;火炮後面的弓箭手、火槍手、步騎兵嚴陣以待。可以想見,攻打這樣的營寨需要付出怎樣的代價,眾人再一次領略了張素元的厲害。

    四人立馬在山嶺上,俱都默然無語。他們都清楚,雖然正面一馬平川,可完美發揮出八旗勁旅強橫的衝擊力,他們又在兵力上佔了很大的優勢,但對面是張素元統帥的關寧勁旅,若一味強攻,那最好的結局也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而這樣的結果卻是此時此地他們萬萬也承受不起的。

    回到中軍帥帳之中,人人的心情都極凝重,但四人凝重的原因卻又各有不同。

    皇天極的心情凝重不是因為眼前,而是因為今後。此次突入關內原本凶險莫測,但實際情況竟比他預想的最好情況還要順利,幾乎可以說是無驚無險地就實現了所有的預定計劃。只是,不管計劃完成的多麼完美,其時擺在思宗面前的所謂疑團漏洞百出,不值一駁,只要稍有常識的人就都不會上當。難道真能如範文海所言,思宗會中計嗎?思宗真的如此愚蠢嗎?皇天極沒有一點自信,這也是他心情凝重的原因,因為一旦計劃失敗,反讓張素元成了勤王救駕的大功臣,他們今後就再無一絲機會,這既是此番突入關內戰略上的最大危險所在。

    範文海心情凝重的原因又與皇天極不同,他毫不懷疑思宗會中計,他心情之所以凝重是因為對局勢越來越困惑,他看不透張素元,因為他沒發現一絲跡象,說明張素元對面臨的危險有所應對。但這怎麼可能?他絕不相信張素元對局勢的凶險一無所覺,更不相信張素元會束手待斃,任人宰割。

    在範文海眼裡,張素元可以說是唐人中一個絕無僅有的異類!

    唐人歷史上,不計自身生死榮辱,一心為國為民的大英雄大豪傑所在多有,不知凡幾,但越是這種人,也就越難有梟雄的手段,所以儘管他們對敵之時所向披靡,但最後卻鮮有不被自己人所害,而且往往功勞越大,結局也就愈加淒慘。

    唐人的文化極易培養出這種大英雄大豪傑,但冥冥中也為他們縛上了一道枷鎖,如果不是這樣,那麼大地上就不可能還有唐人的敵人存在。

    張素元就是這樣一身正氣的大英雄大豪傑,但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迂腐,他身上沒有先輩們的枷鎖。

    難為知幾難為敵,範文海覺得他和張素元正是如此。知己良朋難得,知己大敵更是不易!如果要他選擇,與張素元成為朋友,還是敵人,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他覺得遇到張素元,這或許是老天爺給他的某種補償,讓他餘下的生命不致太過無聊。

    他和張素元這場關乎天下氣運的大博弈,賭的既是運氣,也是賭誰算的更深更遠。他覺得張素元沒能在三屯營和遵化擋住八旗勁旅,就已輸掉了一半,今日又在城外列陣結營,就又輸掉了剩下的一半。至此,他苦心編織的羅網已大功告成,張素元已是網中之魚,再怎麼掙扎都已無用,只要再把最後的幾根線收緊,張素元不死,就得與朝廷兵戎相見,二者必居其一。

    範文海把計劃的前前後後不知翻來覆去地想了多少遍,可他既想不出計劃中有什麼漏洞,更看不到張素元還有什麼反敗為勝的機會,但張素元近乎無動於衷的反應卻又讓他一直忐忑不安,因為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魚,怎可能對縛在身上,已愈收愈緊的魚網毫無反應?

    相較皇天極和範文海,二貝勒阿敏和三貝勒莽古爾泰的心情要簡單得多,直接得多,他們心情凝重只是因為仗不好打而患得患失所致。

    「范先生,您看下一步我們該怎麼辦?」皇天極沉聲問道。

    「軍師,張素元總理京城防務,你的離間計到底什麼時候才能生效?」莽古爾泰暴躁地質問道。

    「三貝勒,離間計已經生效,而且因為離間計生效,方才使我們躲過了最凶險的劫難。」壓下心頭的不安,範文海一笑答道。

    「什麼劫難?」不光是莽古爾泰和阿敏不解,就是皇天極也同樣不明所以。

    「大汗、二位貝勒,如果離間計無效,那張素元就不會在城外結營,而我們就得立刻班師,否則稍有猶豫,就有全軍覆沒之危。」範文海不容置疑地說道。

    這話太過危言聳聽,莽古爾泰剛要發作,就被皇天極用眼色止住,他知道範文海言必有出,絕不會無的放矢。

    「如果張素元一方面固守城中待援,一方面傳令各地堅壁清野,所有百姓都聚於城中,那我們要如何應對?」範文海從容地問道。

    「這還不簡單,京城我們是攻不下,那我們就轉戰四方,除了張素元的遼東大軍,難道還有誰能擋得住我八旗兒郎的鐵蹄?」莽古爾泰不屑地說道。

    「三貝勒,如果張素元率領大軍步步為營地尾隨在我們身後,那您還有把握攻下城池補充給養嗎?如果張素元再派出遊騎襲擾我們的輜重,而輜重一旦被毀,那我們要如何應對?如果張素元再令其它勤王援軍截斷我們的退路,那我們又要如何應對?」

    面對範文海一連串的質問,莽古爾泰張口結舌,答不出話來。戰略上,莽古爾泰並不擅長,但戰術上他卻不比別人懂得少。他清楚,如果真如範文海所言,他們就必得被張素元活活拖死不可。因為深入敵境,說不定在哪裡會遭遇敵軍,所以就必須隨時都保持一定的戰力,他們也就自然不敢放馬奔馳,自然也就無法將張素元統帥的大隊人馬甩得太遠。既然無法將張素元甩開,當然也就沒有足夠的時間攻城,要是攻城不能一鼓而下,那就不能再攻,如此數日之後,大軍必然絕糧。

    看到莽古爾泰垂下頭去,範文海轉頭對皇天極說道:「大汗,我們明日就來個避實擊虛,佯攻張素元而實攻滿雄和侯師傑所部。如果張素元按兵不動,不去救援滿、侯所部,那就不僅會使他們將帥離心,更可加深思宗的猜忌之心;如果發兵救援,兵少了不頂事,兵多了又必亂陣腳,那我們不僅可藉機消滅張素元的有生力量,同時也可令思宗對張素元更加憤怒,更加不信任。」

    看到三人一頭霧水,範文海解釋道:「思宗這種人考慮問題不可以常理度之。我們千里奔襲,打到京城腳下,思宗不會認為他自己有什麼錯,他只會認為是張素元在遼東做得不好,所以我們才有機會突入關內。放我們入關於前,接著又大敗京城於後,如此,思宗即便不懷疑張素元私通我們,那他也定會認為張素元沒什麼真本事,五年平遼也就必定是張素元虛言欺君。」

    三人聽罷,無不拍掌叫絕。

    「哈哈哈……,沒本事,思宗這黃口小兒就不信任張素元;虛言欺君,那自然更該大怒特怒。軍師說得好,說得好!」莽古爾泰大笑著說道。

    思忖片刻後,皇天極問道:「范先生,您認為張素元會如何選擇?」

    「當然是按兵不動。張素元絕不會無謂地犧牲手下將士,而且若一旦被我們所敗,思宗會即刻拿下他問罪,這點事張素元不會想不到。」

    「那之後呢,之後又該怎麼辦?」莽古爾泰急不可耐地問道。

    「之後?」沉了一沉,範文海說道:「之後我們便分兵洗掠京郊各縣,到時必將群情洶湧,迫使張素元出兵將我們趕走。三貝勒,您認為到時將會如何?」

    「如何?」莽古爾泰重複了一句,便縱聲狂笑著說道:「軍師,如果張素元真敢領軍出戰,我們定可一雪前恥,殺他個落花流水。」

    「三貝勒,您說的不錯,若張素元遵旨出戰,結果必定如此。」略微頓了頓,範文海接著說道:「但張素元絕不會在目前的情況下領軍出戰,他必然對思宗虛與委蛇,以便盡可能地拖延時間,如此,朝堂內外的氣氛對張素元必定更加不利,此時我們再把楊鐵、李維這兩個太監放回去,結果就會十有其九。」

    話說到這個份上,莽古爾泰和阿敏的心情已豁然開朗,隨後四人又對明日大戰的每一個細節以及任何可能的變化反覆推演,直至覺得萬無一失,沒有任何遺漏之後方才散去。

    莽古爾泰和阿敏去後,範文海並沒有隨之離去,他知道皇天極有話要問,而他也有話要說。

    默然半晌,皇天極方才沉聲說道:「本王知道先生所言的『十有其九』指的僅是思宗而已,依先生先前所言,張素元絕不會束手待斃,但倘然如此,那他為什麼至今毫無反應?而且本王覺得在將我們擋在關外的事上,張素元並沒有盡全力。如果不顧一切,他未必沒有機會擋住我們。」

    「大汗所言極是,這也正是臣百思不解的地方。張素元做事素來縝密,沒必要冒的險從來不冒,但有必要的也絕不會猶豫。他一定能看破我們的算計,如果連這個都看不到,我們在遼東就決不會一籌莫展,又何至於冒此奇險,千里奔襲。既然能看破,將我們擋在關外就是他最好的選擇,那為此冒險不僅必要,而且可行,但現在看來,張素元跟本就沒打算冒險。」

    聽範文海說得如此肯定,皇天極不禁疑惑地看著範文海。

    輕輕一聲歎息,範文海解釋道:「王國彥拒絕趙明教入城雖是個意外,但趙明教毫不猶豫立刻折返卻更令人意外,這說明張素元事先就預見到了這種情況而早有安排,否則趙明教決不敢這麼做,而且即便就算他敢這麼做,也絕無可能做得如此乾脆。大汗,還有一點更能說明問題,就是遼東大隊步軍先我們抵達京師。」

    皇天極身子一振,他立時就明白了範文海的意思。遼東步軍先他們抵達京師,這就確定無疑地意味著步軍早已在集結在山海關,否則遼東步軍絕無可能先他們抵達京師。

    看到皇天極憂形於色,眉頭緊鎖,範文海勸慰道:「大汗,您也不必太過憂慮,就算張素元再了不起,有通天手段,但人力終不能逆勢而行。以臣所見,在目前的形勢下,不管張素元有什麼打算,必然都是以『按兵不動,以拖待變,等待時機』為基礎,他絕不會讓麾下將士做無謂的犧牲。在此基礎上,他的選擇應該只有一種,就是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思宗說思宗的,他干他自己的,不管別人說什麼,他都按自己的方略行事。雖然和思宗近在咫尺,但只要張素元不離軍營,思宗就奈何他不得,更不敢在這個時候和他翻臉。如此一來,張素元雖沒有節制其他各路勤王援軍和實施堅壁清野的權力,但對我們而言也極其危險。他可一面與我們耗著,一面等待時機,而我們一旦被他抓住機會給以重創,那麼其他那些原本對我們避之唯恐不及的援軍就會洶湧而至。到時結果如何,可想而知,所以一旦出現這種情況,我們必須盡速遠離京師,撤軍回兵,絕不能給張素元以可乘之機。」

    「撤軍之後,會有什麼後果?」皇天極問道。

    「大汗,說張素元因為自知無法完成五年平遼的承諾,怕皇上降罪責罰,所以才試圖以引敵迫和來擺脫罪責,這是我們此前放出的謠言之一。回兵後,可在此基礎上再散佈謠言,說全賴皇帝陛下英明神武,識破了張素元的陰謀,使之引敵迫和的詭計沒能得逞,於是才又不得不與離人演雙簧,假裝是他打跑了八旗兵。其時張素元放八旗兵入關,不僅僅是為了引敵迫和,還是為了搶掠財物,聽說張素元與八旗兵達成的協議是對半分帳。如此一來,朝廷上下,京城內外,必然群情洶湧,張素元如若不願束手就死,他就必須揮師山海關,從此不再遵奉帝國號令,自行其是。」

    「范先生,這等言辭或可戲弄思宗這種無知小兒,但怎能堵塞天下悠悠眾口?如張素元真是引敵迫和,那到了今天這等地步,就算張素元不想造反,我們又豈會容他?若張素元與我聯手,別說京師,就是整個中原腹地也指日可下,如此又何須演什麼雙簧?道理如此淺顯,難道就沒人明白?」皇天極打斷了範文海,不解地問道。

    輕輕一聲歎息,範文海說道:「大汗,您有所不知。朝堂上思宗一人說是,朝臣中至少得有九成說是,剩下一成緘默,偶爾或有一兩個抗爭兩句,但也只是兩句而已,跟本就不起作用;至於普通百姓,他們並不知道張素元只是名義上的西線總督,更不會知道張素元曾數次上過請固西線防務的奏章,他們自然不懂軍國大計,他們看到的只是張素元按兵不動,而任我們燒殺搶掠,何況思宗為了掩飾自己的無知愚蠢,也必然千方百計詆毀張素元,如此雙管齊下又怎堵不了天下悠悠眾口?」

    聽到這,皇天極也不由得一陣苦笑,對於什麼是陰謀詭計,他又上了一課。

    「范先生,屆時情況會如何變化?」皇天極虛心求教。

    「大汗,以思宗的愚蠢、偏執,他斷不會迫於形勢而與張素元設法轉圜,如此一來,我們就可放手而為。」

    「這麼說,我們能與思宗聯手對付張素元?」皇天極急忙問道。

    「表面上,思宗絕不會與我們聯手,但實際上又必然如此。不管思宗有什麼打算,他都必然要在京師和山海關之間布下重兵,而張素元相應的也得在山海關駐有重兵,如此一來,寧、錦前線的兵力自然空虛。每逢夏秋兩季,我們就進兵遼西,但不是為了攻城,而是為了毀田燒房。張素元麾下的軍力原本就遜於我們,再分出重兵駐守山海關,軍力就更是相形見絀,所以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八旗勁旅縱橫馳騁,而毫無辦法。在這種情況下,張素元上不能上,下不能下,等下去又只有餓死,要是他還能有什麼破解之道,臣倒是非常好奇。」

    「范先生,張素元會走這條路嗎?」皇天極臉色陰沉地問道。

    「不知道。」默然半晌,範文海輕輕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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