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揚州知府劉鋒,此時正與一名侍從在大堂文書案旁講話;所剩的十來名公差閒著無事,站立在公堂兩側,交頭接耳談話。
劉鋒問侍從:「前些天魏黨以朝庭名義下了公文,說幾名王爺蓄意謀反,因御林軍、廠衛圍剿,而逃出皇城。那一天送公文的來這裡,只有你我在場,沒有第三者知道。不知你將沒將這件事告訴他人?」
侍從搖搖頭:「有關官場上的事,小的無權參與,也不願趟洪水;更沒有向第三者透露。」
「嗯,這樣最好。」劉鋒壓低聲音,「有關那封密令,本來是送給李濟源的,幸虧那一天他外出辦差。迄今為止,他一直蒙在鼓裡,今後更不能讓他知道。」
「小的知道。」頓了頓,侍從說出自己的心理話,「我發覺師爺不是您一道的,壓根兒就沒把您放在眼裡,有時喧賓奪主,件件事自做主張;時間一長,您的知府位置恐怕要被姓李的取代了。正所謂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您應提防點才是。」
「你說得也是;其實我早就提防著他呢,只是表面上不便顯示而已。」劉鋒根據自己平時對李濟源的觀察,綜合分析,作出果斷肯定,「如果我沒判斷錯的話,姓李的一定是閹黨派來監視我們一舉一動的。本府如有一絲半毫的差錯,他便會暗中給魏黨上奏,以此彈劾本府。魏忠賢就是利用此種卑鄙手段,來掌握各地方官員的一舉一動,是否對他忠心?如有二心,立即會遭滅頂之災;甚至會誅連九族。」
「原來你裝聾作啞,事事附和著李師爺,就是為保住自己頭上的烏紗?」侍從試探劉鋒的底線。
「是的!」劉鋒點頭默認,「在立身與魚龍混雜的官場中,為了確保自己得來不易的官職,不這祥做,很難在官場中混下去。這叫明哲保身,但求無過。」
「大人,這些暫擺一步。」侍從轉過話題,「有關王家飯店被軟禁的人,您如何判斷?是確認他就是盜賊,還是皇親國戚?」
劉鋒想了想道:「本府推判,皇宮中高手如雲,江洋大盜就是有通天本領,也不敢在皇宮內作案。我想,根據店小二描述的情況,一定是哪位王爺流落到此。」
侍從進一步試探道:「如果是王爺,您將如何處置?」
劉鋒不假思索:「劉某做的是大明王朝的官,而不是閹黨所授予的頭銜。更不能賣主求榮,必要時就是付出身家性命,也要保住王爺的安全。」
「嗯!這樣才是效忠大明的好官。」侍從向劉鋒投去敬佩的目光,「當初小的就是看中您的為人,才選擇追隨您的左右。」
他們正說話間,只見一名門衛跑進大堂,打個千道:「大人,李師爺與眾公差己將竊賊抓來,現在門外候旨。」
「傳——帶犯人!升堂!」知府劉鋒整了整官服,端坐在交椅上。
眾公差聞令,向外傳訓:「帶犯人!知府大人升堂啦!」
片刻,兩名公差將朱由檢押進大堂中,其他公差和李濟源隨後進了大堂。眾公差放下刀劍,拿起水火棍分立在大堂左右。李濟源則來到文書前,雙手相抱:「大人,犯人已經緝拿歸案,請您裁決!」
「好,本府知道啦!」劉鋒向侍從揮一下手,「給李師爺看坐。」
「是——大人!」侍從搬過一張椅子,放在文書案一側,「師爺,您請坐!」
「謝謝!」李濟源跨前幾步,撩走衣衫,在椅子上坐下。
知府劉鋒打量著大堂中間的朱由檢,見他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眉清目秀,鼻直口方,兩耳垂肩。劉鋒觀看一番,不覺倒吸一口涼氣,心想:「按相書中所言,人生有此相者,乃是大富大貴之人;決不會是市井無賴,慣盜小偷。他一定是王爺流落到此,我得小心謹慎,不能將事辦砸了;正所謂一棋錯,全盤皆輸。」
想到這裡,劉鋒輕輕叩一下驚堂木:「堂下所站何人?」
此時,朱由檢也觀察著劉鋒的面部表情,他見劉鋒叩驚堂木,心不驚、肉不跳。兩名公差不知天高地厚,見驚堂木已響,而犯人卻立而不跪,心裡十分震怒,上前一左一右按著他的肩頭:「跪下回答大人問話。」
朱由檢肩頭一摔,兩名公差雙手脫落,倒退幾步,憤然道:「在下上跪天,下跪父母;除此之外,決不會向任何人下跪的。」
「大膽狂徒,咆哮公堂,該打一百棍殺威棒。」師爺李濟源憤然站起身,向劉鋒抱一下拳,「大人,執法從嚴,罪犯才不敢猖狂,望大人給這小子一個下馬威。不然,他目無章法,會更加囂張得不可一世的。」
「不不不!」劉豐擺擺手,「章法應對什麼人用,對堂前這位是不能濫用刑罰的。」
「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李濟源驚異的目光望著劉鋒,「難道您要視大明律於不顧,要包庇竊賊?」
「師爺請不要動怒,斷案的方法不同,刑罰也就用在什麼人的身上;師爺請坐下旁聽。」劉鋒笑容滿面,向李濟源做個手勢。
「啍!」李濟源餘怒未消,再想反駁,又想不出恰當的言辭,只得重新坐下來;橫眉怒目瞪眷朱由檢。心想,「姓劉的,我看你如何審案,如果營私舞弊,有意包庇犯人,我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私下裡,給魏公去一封奏折,彈劾你的罪名,將你削職為民,永不錄用。」
這時,只見劉鋒對兩名公差道:「來呀!給這位爺鬆綁看坐。」
劉鋒的話一出口,滿大堂人都以驚異的目光看著他。兩名公差猶豫不決,躊躇不前。李濟源再一次進言道:「大人,他是罪犯,怎能隨便鬆綁看坐?」
「罪犯?以何憑據證明他是罪犯?」劉鋒搖搖頭,弄得眾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更不知他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荮?眾人知道,劉知府今天破案是一反常態。
「大人,原先店小二報案時,己經掌握了罪證,也是您發籤下令抓人的。現在怎麼出爾反爾?要說證據,人贓俱在。」李濟源向拿包裹的公差招一下手,「將罪證呈上來,讓大人再驗證一次。」
「是!」那名公差手捧著朱由檢的包裹,走到文書案前,雙手將包裹呈上來,「大人,這是竊賊之物,人贓俱在,鐵證如山,想賴也賴掉的。」
劉鋒身旁的侍從伸手接過包裹,放在桌上打將開來,道:「大人您看,這些都是清一色的銀錠,就連包裹布也是皇家專用的。」
「嗯!我知道。」劉鋒抓起一個銀錠看了看,又數了數銀錠;過了片刻,抬起沖兩名公差道,「本府讓你替這位爺鬆綁,你倆還愣著幹嘛?難道要抗命不遵嗎?」
「這」兩名公差愣了片刻,如夢方醒,異口同聲道,「是——大人!」
隨即一人替朱由檢解繩索,一個搬過一張椅子。時間不大,捆綁朱由檢繩索已被解開。朱由檢望一眼身後的椅子,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將下來。
劉鋒笑容滿面,十分和善的樣子,問朱由檢:「年輕人,本府觀察你品貌端正,不像賊眉鼠眼之輩,怎能目無章法,盜竊皇家之物?」
還沒等朱由檢開口,李師爺迫不及待接過話茬:「大人怎能以貌取人呢?難道盜賊頭腦上都貼上字,才能認定他就是盜賊?有的人堂堂儀表,衣冠楚楚,照樣會幹那些雞鳴狗盜之事的。」
「好啦!李師爺今天的話是否多了點?也表現得非常積極。」劉鋒沉下臉來,顯得極不悅意,「本府斷案自有本府的方法和手段,用不著別人指手畫腳。」
師爺李濟源被劉鋒羞辱得面紅耳赤,心裡雖然不悅意,但也不敢再多嘴多舌。坐在椅子上緘口不語,悶悶不樂。
這時,朱由檢神色自若,聽完知府和師爺辯論完畢,才開口:「大人的意思覺得我的銀子是偷來的?你們認定銀錠上的字樣,乃是皇家之物,那就大錯特錯了。」
「難道你們家是祖傳銀匠?專程為皇宮鑄造銀子的?」劉鋒一臉質疑之色,思忖片刻,「即使是為皇宮鑄造銀子,也不能貪贓枉法,將官銀納為己有,更不能將它拿到市面上用;你知道嗎?這樣會犯法的。」
朱由檢聽後,微微一笑:「大人,您完全誤解我的話了,其實」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言下之意。」劉鋒攔住朱由檢的話,暗示道,「想必這位爺酒喝高了,酒後失言你知道嗎?」向身旁侍從遞個眼神,開口道,「官不打醉漢。既然這位爺酒喝高了,審訓到此為止,你將他帶到本府書房休息。」
「是——大人!」侍從轉過書案,來到朱由檢身邊,道,「大人一項光明磊落,辦事果斷。據在下所知,自從劉大人入仕途以來,特赦犯人是第一次,第一次被爺您碰上了,這是您的造化。走吧!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