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五年,孔耀庸上初中一年級。
這年暑假裡,天氣十分的炎熱。
有一天下午,他吃過晌午飯,就出門來到北面隔壁,他們孔家園子中間的那個老四合院。
他來到東面八叔父家的堂屋檯子上,他堂弟孔耀遠從堂屋裡出來了。
「孔耀遠,你的暑假作業做完了嗎?」他對堂弟孔耀遠問道。
「我還沒有做呢。孔耀庸,你呢?」他堂弟孔耀遠這樣回答道。
「我做了一半,天氣太熱了,上午做作業,下午浪門。」他對堂弟孔耀遠微笑著回答道。
「你那認真,麻利的很。」他堂弟孔耀遠紅著臉,笑嘻嘻的對他說。
他的堂弟孔耀衛聽見他和堂弟孔耀遠在院裡說話,也從北面那排十叔父家的上房裡出來,也來到了東面八叔父家的堂屋檯子上。
「耀庸耀遠,你們倆在說什麼?」他的堂弟孔耀衛,邊上堂屋台階,邊問他和堂弟孔耀遠。
「我們倆在說做作業的事,孔耀衛,你的暑假作業做了沒有?」他堂弟孔耀遠看著走過來的孔耀衛堂弟,問道。
「太難了,不會做,我不想做。」他堂弟孔耀衛左看一下他,右看一下他堂弟孔耀遠,沒有正經嘻皮笑臉的回答道。
「你不做也行,十爹是學校老師,給你說一下就能報上名了。」他堂弟孔耀遠奸笑著說道。
「我可不敢不做,不然報不上名,老師會檢查的。」他很認真的對他堂弟孔耀遠和孔耀衛說道。
他們仨兄弟正說著,他們的四祖父,孔耀衛的祖父,從外面轉了一圈,回家來了。倒背著雙手,昂首挺胸的,快步走進這老四合院裡。
他們的四祖父叫孔光彥,聽說還起了字名叫孔少雄呢,今年75歲高齡了,是他們四個祖父中唯一健在的一個祖父,還有個三祖母,是四個祖母中唯一健在的一個祖母了。
他們的四祖父個子中等,人有些瘦,穿著一身黑黑的衣服,戴一頂黑色的有簷呢子夾帽。頭髮大半已成白髮,滿頭都是花白的頭髮,就連長長的下巴胡,也是花白的了。
他們的四祖父解放前在銀行幹事,解放後被定為上中農成份,後在運動中被劃為「四類分子」就受了大罪了。這裡批,那裡鬥,大會小會的坐「土飛機」,被人壓上去,站到台了旁,批鬥完了再壓下來。頭上戴著寫字的紙高帽,胸前掛個寫字的牌子,壓著遊街。縫年過節開大會,還要和全大隊的其他那幾個「四類分子」掃大街,大路上灑水。
現在好了,他們的四祖父被平反了,摘掉了「四類分子」的「帽子」,雖然經受了好多年的磨難,但性格剛強,除了強制勞動改造,沒有參加勞動過。腰沒有彎下,還是挺的直直的,頭沒有低下,依然是昂仰著。
「爺,您回來了。」「尕爺,您浪去了嗎?」他堂弟孔耀衛,他和孔耀遠,先後問他們四祖父道。
他四祖父看著這三個同年生差不多一樣大的重孫,他們兄弟仨,舉起右手,捋了兩下長長的花白鬍鬚,若有所思的樣子。
忽然,他四祖父眼睛一亮,從他們仨兄弟每個人的臉上都掃過一眼,有些慎重其事的說道:「你們三個過來,今天我給你們出一道題,考一下你們。」
「雞兔四十九,一百個爪爪遍地走,問一下你,正好有多少隻雞兒?有多少隻兔子?」他四祖父說完後,來回踱著步,抬一下頭,低一下頭的提示道:「雞兒是兩個爪爪,而兔子是四個爪子,明白了吧。」
他在這堂屋檯子上的南頭,他堂弟孔耀衛在這堂屋檯子上的北頭,他堂弟孔耀遠在這堂屋檯子上的中間,他們仨各佔一方,開始答這道題。
他蹲在這堂屋檯子上的南頭的土地上,想了想,就找了個小石頭,在地上劃著,列出個二元一次方程式,往後一行一行的寫著。
再來看他堂弟孔耀遠,蹲在這堂屋檯子上的中間土地上,也拿著個小石頭,劃了幾下,就停在那裡,右顧右盼的看了一會,瞪著地上發呆。
而他堂弟孔耀衛,則蹲在這堂屋檯子上的北頭土地上,手裡拿著個小石頭,地上什麼也沒有去寫,呆呆的蹲著,看手中的小石頭。
他四祖父,來回在這堂屋檯子最前面,來回踱著步,走了一會,他停下來了,從在這堂屋檯子由北往南,先慢慢走著看了看。
約莫有半個小時的功夫了,他四祖父先是走到了這堂屋檯子北頭,看了一下他堂弟孔耀衛前面的地上後,頭搖的就像巴郎鼓兒。
走過來到這堂屋檯子中間他堂弟孔耀遠前的地上看了一下,也慢慢的搖了兩下頭。
最後走到這堂屋檯子南頭,彎腰仔細看了一會他在地上劃著寫下的一大攤,有橫式,也有豎式。他四祖父邊看著,邊臉上露出微笑。然後直起身來,有些激動的說道:「我知道了。」捋了兩下長長的花白鬍鬚,兩手往後倒背起來,昂首闊步,揚長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