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昔日龍幫的大本營裡,梅卉深深的睡了一覺。
從事情發生以後,她已經很久……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
當嚴宇回到大本營裡,他看見的,是依然在沉睡中的梅卉。
退出房間,輕輕掩上房門,嚴宇皺眉問一直守在院子裡的人:「她睡了多久了?」
「從到這之後,梅小姐就一直在睡。」
「沒有醒過?」
「中間兩位先生來看過,可是……」
話到,人到。
「梅子醒了嗎?」等不及的一號和二號也邁入了院子。
嚴宇的眉頭緊鎖:「梅……很不對。」
梅卉的警覺性,一向很高。而且,很久之前,她就已經不能這樣酣睡了。
「進去等她醒來吧。」一號率先向房間走去。
「進去等?」
「難道……」一號沒有回頭,「你們有更好的方法嗎?」
似乎……作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裡,自己告別了弟弟,和爸爸媽媽……一起踏上了行程。
梅卉的心若明鏡,她……已經明白了一切。
「對不起……」
「梅,你醒了?」房間的燈,瞬間打開,眼前突如其來的光線很刺眼——
梅卉微微瞇起眼睛,從床上坐起,這才發現房間裡坐了三個人。
嚴宇,一號,二號。
「你們……」
「你終於醒了……」
「我睡了很久嗎?」
「差不多十二個小時。」
梅卉一愣。
「沒想到……我這麼能睡……」她揉揉鼻子,嘟囔。
「我們在等你的解釋。」
解釋?
記憶快速回放,河邊的那一幕,清晰地呈現在眼前。
「什麼解釋?我……只是很意外的知道了……所以……」
心臟的部分,一陣抽痛。
嚴宇剛要開口,卻被一號按住了。
「梅,你是過分透支了你的精力吧?」一號狀似不經意的問。
梅卉苦笑。
「所以才睡了那麼久。」
蜷起腿,被子全窩在了心口,狠狠地抵著,梅卉閉上了雙眼。
「你……」二號的眼神很奇怪的閃爍,「不想知道結果嗎?」
「結……果?」睜開眼,梅卉有些茫然的看著三人。
「至少十年之內,f市再無黑道。」
「謝謝……你們。」
「我認為……你該說的是抱歉。」嚴宇終於忍不住,口氣很沖,「為什麼要以個人做這件事情?」
「這……是我的事情。是,我和她的事情。」
嚴宇緊緊地盯著梅卉的雙眼,想找出什麼異樣。
「她走了。」
「走了?」梅卉被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有些找不著北。
「終她一生,她都不會再回來——不要認為是我的仁慈,而是……」
「是什麼?」梅卉淡淡的問。嚴宇……真的是一個好大哥,貼心的……好大哥。
「她有了身孕。在你走之後,因為受不了打擊,流產了。」
流……產?!
梅卉怔住了。
是我的錯嗎?如果我沒有對她使用催眠術,如果我沒有把她逼到角落……
「不如說是報應。」
報應?!
「這些年,你一直在外面,所以你不知道,在她的手上,究竟沾了多少人的血。」
「事實上,即使沒有這件事情發生,我們也已經準備……對她動手了。」
梅卉猛然抬頭,盯著三個人。
「是。即便有你的關係在,我們也會對她動手。所以……」
所以,你應該知道,她,究竟做了多少人神共憤的事情。
有今天的果,就有昨天的……因。
如果真的有因果,如果真的有報應……
那麼父母、那麼自己是做了什麼錯事,要承受這樣的結果?!
「梅……」
嚴宇的聲音,小心翼翼。
梅卉這才發現,不知不覺,自己的淚,如泉湧。
「能幫我保密嗎?我不想……讓其他任何一個人知道今天的事情。」
「任何?」二號重複。
「任何。」梅卉咬著下唇,目光如炬。
「梅,你知道嗎?今天的事情,我們每個人都有責任。」良久,一號突然開口,緊緊盯著梅卉的雙眼,不容她躲閃。
「如果不是你的放縱,她不會如此囂張;如果不是因為你的關係,我們不會對她例外。」
「所以,如果說因果,這是你和我們共同犯下了錯。」
共同……
「一號!」二號的臉色大變,立刻喝住一號。
「梅,你該學會……作決定和取捨了。」
你,該學會做決定和取捨了。
梅卉的身子,輕輕一顫。
善良,只應該是保護善良的人不受傷害;而不是為了保護並不善良的人,不是並不善良的人的逃避懲罰的保護傘。
她,和他們,都錯了。
可是……
可是,如果是這樣,把所有的錯讓自己接受好了,為什麼……
為什麼?!
「夠了,如果真有因果報應,你和我,該死去多少次?你我手上的血,不會比任何人少!」二號激動地站了起來,一拳擂在桌子上,水杯裡的水,漾了出來。
「如果真有因果報應,那也應該是我們承擔!」
二號的失態……
因為她吧。
因為不忍,不忍她就此……枯萎。
前世種下的因,今世結出的果。
梅卉笑了。
淚水卻一滴一滴落下,在棉被上洇出水跡。
她懂。
一號說的每一個字,二號的激動,她全懂。
善良,只是為了保護善良的人。
當善良被惡人利用,那麼,最終受到傷害的,只能是善良的人們。
善良,不該是惡人的武器和盾牌。
善,不是狹義的。
惡,亦不是狹義的。
她該懂得,她該明白的。
雖然一號和二號的手裡,滿是鮮血,可是有誰站在他們面前不是倏然起敬?
小善,是惡。
這,才是一號想告訴她的。
「來不及了……」
「你說什麼?」一直在關注她的三個人豎起了耳朵也聽不清她的嘟囔她的呢囔。
「我說……」
「太晚了……」
「晚?不,永遠都不會晚。以後的路,還長著呢。」
還……長著嗎?
朝聞道,夕可死矣。
梅卉垂下眼瞼,長長的睫毛上淚水晶瑩,輕輕顫動。
「失去了父母,你還有其他的家人、朋友。你還有愛人,還有要保護的人。」
「所以……」
「你沒有第二次犯錯的權利。」
不論如何,自己——都沒有犯錯的權利了吧?
心臟很痛,痛得幾乎窒息。
但是,她卻不可以放棄。
活著,不僅僅是一個人的事情。
就像大家說的:失去了父母,她還有其他的家人和朋友。為了愛著自己、自己也愛的人,她——不可以放棄。
這也是因果吧?
顛倒的因果。
淚水,越來越多的湧出,不受控制。
三個撼天動地的男人,彼此看了一眼,心情,也慢慢沉重起來。
不好的預感,心驚肉跳。
夜,已經很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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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經很深了。
蘇朗從夢中睜開眼,才發現外面已經漆黑一片,唯有大海的呼喚,一波接著一波。
他做了一個惡夢。
他夢見,一個無頭無臉的人,獰笑著,掏出了他的心臟,扔過了海的那一邊。
他出了很多的冷汗,全身粘呼呼的,很不舒服。
腦袋裡異常清醒,反正也睡不著,他索性起來沖了個熱水澡,穿上衣服,走出了度假屋,走向大海。
海風迎面吹來,有些冷。
很久、已經很久沒有這樣一個人悄悄地走在靜的夜裡,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
如此輕鬆。
什麼時候開始,他讓自己如此疲憊——疲憊的連心都累了?
望著海的深處,他的眼神有些迷離。
佛前百年的祈求,才換來今生的回眸。
那麼,兩個人若是在一起一輩子,又需要在佛前跪求多少年?
五百年?一千年?還是……更久?
如果是梅子,她一定不以為然。
蘇朗輕輕的笑了。所有的疲憊一掃而空。
心裡住著一個人,不管什麼時候,都是踏實的。
從兩個人在一起之後,他們就沒有分開過那麼久。
而這一次,也已經有好幾天沒有電話了。
因為快要回來的緣故,所以梅子現在一定很忙很忙吧。
抬頭看著天空,陰沉沉的,看不見星光和月光。
大海上,怒浪一個接著一個,狠狠的拍打著岩石。
看樣子,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
夜,盛怒的大海。
蘇朗看得癡了。
未來,一如黑暗中的大海。
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一切比迷茫還要未知。
總是笑著說他會給她未來,也因為她,所以自己才會勇敢和堅強。
是不是,人都有些惰性,總要給自己一些理由和動力,也才能一直不停的走下去?比如梅子,比如自己。
有些時候,真不能不相信這個世界,是不是存在著因果。
沒有嗎?他寧願相信,他和她的相遇,是上一輩子的緣。
有嗎?
他年輕的嘴角,勾起一絲攝人心弦的微笑。
他和她的未來,只握在他們自己的手中。
其他的任何人,哪怕是老天,也無法把他們拆分!
生命的圓滿,心口的充實……
「啊——」
蘇朗突然張開手臂,對著大海放聲呼喊,淋漓!暢快!
我微笑著走向生活,無論生活以什麼方式回敬我
報我以平坦嗎?
我是一條歡樂奔流的小河。
報我以崎嶇嗎?
我是一座大山莊嚴的思索!
報我以幸福嗎?
我是一隻凌空飛翔的燕子。
報我以不幸嗎?
我是一根勁竹經得起千擊萬磨!
生活裡不能沒有笑聲,沒有笑聲的世界該是多麼寂寞。
什麼也改變不了我對生活的熱愛,我微笑著走向火熱的生活
對生活的態度嗎?
梅子,想你。
一道霹靂,劃破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