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雲朋已經十分疲憊了。
在這木樁上綁著的兩天來,他滴水未進,張開嘴,喉嚨中儘是一片片如火燒般血紅,絕望已經讓他連聲嘶力竭的狀態都無法延續,徒然張口,唯一能發出的便是喘氣的嘶聲,饒是一條年邁的青蛇都比他的聲音更加響亮。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帶到這裡來,依稀只記得他正在牛棚中餵牛,幾頭黃牛忽然暴躁不安,開始撞擊牛棚欄杆,他大驚失色地去拿鞭子的時候,天空中忽然出現了一道漩渦。
這道漩渦在他抬頭之際便轉了下來,他能見到的便是四周渾濁的風旋,抬起一隻腳,就被這風從天空中吸了上去,轉了幾個半圈,恍然見到漩渦中出現的幾張鬼臉,尖叫數聲便暈了過去。
醒來之時,已經是綁在這木樁之上了。
這裡雖然有明暗交替,但是這裡沒有日月,更是沒有什麼人煙,他頓時便猜到了自己說不定已經不在人間了。
我是被妖魔鬼怪抓了來啊,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在人家的洞府裡,還是到了陰間啦。
偏偏是這種寂靜到極致的空蕩,最讓人心中發虛,他一直在叫救命,不敢停下,因為他怕自己一停,這無聲無息的環境再次籠罩,彷彿有種到處都是危險的錯覺。
「哦……」
再努力了幾次,他精神上收的折磨已經讓他十分疲憊,雙眼緩緩閉了起來,就在兩隻眼睛只留下一條縫之際,一雙腿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
「張雲朋?」
張雲朋聽到人聲,兩隻眼睛忽然睜大,就在視線上移之際,看到了一個他做夢也沒有想到的人。
「啊……」
徐秋。
這位徐家消失了數年的大少爺,沒想到竟然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屠秋眉頭一皺,這人乃是花雨鎮郊的一個稍有錢的小農戶,與他曾經有過幾次衝突,雖然不是什麼情誼深厚的故人,但見到熟悉面孔,讓他心頭一震,回頭看向了阿伯。
阿伯揣著雙手,二話不說衝他抬了抬頭,示意將這人殺了。
「啊……」
張雲朋再次發出了一陣低聲的響動,本來想要與對方說話,但是兩天的嚎叫讓他已經沒有了這個資格。
屠秋低下身來,雙手按住了張雲朋的喉嚨,後者只覺得喉嚨中一陣翻騰,立刻知道了這原本玩世不恭的富家少爺,如今已經變成了仙人!
或者是妖魔!
啪!
一聲輕響,張雲朋只覺得喉嚨中悶響過後一口腥甜,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帶著邪惡笑容之人,想到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全身抖動不止。
「放心,給你個痛快。」屠秋手中一揮,催動對方喉嚨中的血如利劍般迅速下流,只是轉瞬之間,便撞斷了對方主要心脈,張雲朋抖動忽地停下,頭軟軟地歪在了一邊。
阿伯見到人已死,緩緩抬起眼,那道木樁仍是沒有變化。
這個人,明明是有情的表情,但為何木樁上一點變化都沒有?
看來要想探明他的心意,說不定還要用更親的人才可以。
他冷哼一聲便要轉身離去,屠秋忽地叫住他:「阿伯,不知我幽鬼大殿範圍內有哪裡有什麼活物?」
「你面前剛剛就有一隻。」
屠秋搖了搖頭,說道:「我自是剛剛修煉到新的境界之中,想要找些活物練練手,不知這裡有沒什麼打獵的場所?」
「東界山山腳與山上倒是有不少生物,不過你可不要大開殺戒,將那界山上的生物都殺了,更是不要走出界山的範圍,否則,誰都救不了你。」阿伯冷笑一聲,緩緩走了幾步,身影由實轉虛,轉而消失了。
「阿伯看起來雖然只是個普通人,但就是這樣的人才真正恐怖,他的修為,恐怕也是高深莫測了。」
屠秋看了一眼這人消失的痕跡,又看了一眼剛剛殺死的張雲朋。
這人必須要殺,他在之前殺生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恐怕被綁在木樁上的人一離開木樁的話,就會立刻死亡,於情於理,還是給他一個痛快的好。
他去尋找活物的目的,是為了養玄符匣中的蒼寶,這些小東西若是沒有肉吃,只能餵他們晶石了,那麼好不容易培養出來吃肉的習慣又沒用了。
木樁上的屍體雖然也可以餵養,但是想必這些屍體都有專門收拾的手段,也由不得他用。
想到這裡,他便朝東方飛去。
果然在遠遠看到東界山的時候,他便聽到了活物的響動。
「三十里外,就有幾頭零散的叫聲,但是聽聲音也只是一些弱小生物,想要找些像樣的生物,兩百里外倒是有一群。」
他認準了方向,便朝那裡飛去,他聽到的聲音是一群土狼,煞風一到,這些土狼便將目光對準了這個不速之客。
「只是一些狼?怎麼叫得這麼難聽。」
他抬手揮出一道煞氣,距離最近的那頭狼身影一抖,竟然將他這道煞氣躲開,一聲近人般的叫喊,數十頭狼全身毛髮勁立,弓起了後背。
「有趣,想必這也不是人間那種普通的狼了。」他不動目光,便聽到了身邊風響,從背後撲來的狼群顯然足有十餘頭。
他含笑抬手,正要悠然地將背後威脅掃除,然而手中卻慢了一步,一隻狼爪已經拍上了他的腦門。
在一個打滾躲開之際,他身邊的狼群已經撲在了他原本的位置上。
「好險好險,這聲音雖然很快,但經常會有波動,影響感知,看來單憑耳朵不靠靈識也不方便,既然聽重境已經開啟,那麼靈識當然能與聽力合一了。」
他閉上眼睛,靈識在感知聲音之上增長了數倍,手中一抬,便將一隻撲來的土狼按在了地上。
那土狼被屠秋全力按壓下,腦袋完全陷入了泥土之中,口鼻流血之際,已然死了。
狼群見到這頭狼死去,不但沒有後退,反而大叫一聲,數十頭狼齊齊撲了上來,將屠秋上下左右圍得嚴嚴實實。
「嘿,果然有膽氣!」
啪啪啪啪!
只聽一陣陣骨骼碎裂之聲,這群土狼齊齊被打了出去,在地上滾了數周,拖出了一條條翻土痕跡。
屠秋哈哈大笑一聲,前赴後繼的狼群在這笑聲中陸續彈開,轉眼之間,除了一頭土狼之外,已經沒有其他站著的狼群了。
這頭土狼的體型比其他狼群都要高上一頭,看來應該是頭狼了。
屠秋伸手一指,心情大好地正想要與這頭狼交談兩句,對方虛影一晃,竟然消失在了眼前。
「竟然還能用土遁這樣的法術,只是這土遁術難以與真正的土遁相比,給我出來!」
他腳下一跺,一陣土石飛濺中,頭狼幾圈隨泥土一併落了下來,一條腿更是被踩折了。
屠秋也不急於殺他,手中一揮,便將蒼寶們甩了出來。
這幾個小東西一見到屠秋,便搖著尾巴朝屠秋腳邊蹭了過來,被他甩了甩腿,將這些蒼寶扔到了那頭狼面前。
「殺了他,否則他便要殺了你們!」
四隻蒼寶呆呆地盯著這頭比自己高了數倍的土狼,明顯愣了一下,撒丫子便跑。
屠秋一步擋在他們的面前,朝這些小東西瞪了一眼,喝到:「殺了他,你們就有吃的了!」
一陣煞風將這些蒼寶捲到了頭狼面前,比剛才還近了一分,這狼如今已經受傷,目光閃爍地朝屠秋看了一眼,又盯著腳邊這些小東西不敢下口。
「你這頭長相難看的狼,若是將這些小東西殺了,我就還你ziyou!」
在屠秋叫了幾聲之後,頭狼忽地張大了口,朝小惡咬去,大惡終於哦哦一聲,猛吸一口氣,便要燒死他。
「不准用火,用你們的牙和蹄子!」
大惡聽見這話,喉嚨咕嚕一聲,硬是將蓄起的火嚥了下去,頭狼更是被一道煞氣打中了嘴角,有些無奈地朝屠秋看了一眼,後者說道:「這次不算,重新來!」
頭狼目露凶光,張口便重新朝蒼寶咬去,他這一張口,便能直接吞下一隻!
啪!
又是一道煞氣崩住了頭狼腦門,這狼頓時散出一陣烏黑,雙眼一翻險些倒下。
「這次不算,大惡,二惡,你們在幹什麼!趕緊給我咬!」
頭狼抖了抖腦袋才緩過神來,眼中的凶性明顯弱了些,在他看來這人雖然讓他動口,但是動不到位置便是一打啊!
「呼呼!」
幾頭受傷不重的狼見頭領被欺負,便要爬起來幫忙,被屠秋揮手全都掃倒。
「別急,到時候會輪到你們。」
他眼睛一瞇,這次在頭狼顫抖地張口時並沒有阻攔,因為他已經知道四隻養尊處優的蒼寶靈獸原本除了吃便是睡,別說凶性,就是連大吼的勇氣都沒有。
「蒼寶靈獸,就是因為其有了上等靈獸的資質,所以才被人們相互爭搶,但是對我來說,獸本身的靈力對我來說無法與凶性相提並論,這些蒼寶的作用,比這只頭狼都不如,養幾個廢物的閒心,這等喜好不是我應該有的。」
就在這頭狼將三惡咬住之時,屠秋目光一動,彈出一道煞氣,讓這頭狼口中一鬆,狼首擺動之際,將二惡的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
頭狼被屠秋的幾道煞氣擊中,狼首來回搖擺,頓時將四隻蒼寶的身上留下了幾道血痕。
「這是我最後一次幫你們,若是在死意之前,你們只能越發怯弱,只能被恐懼完全左右。」屠秋歎了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因為在頭狼恢復神智一刻,他仍然沒有在這些蒼寶眼中看到自己希望的情緒。
「吼!」
就在他以為與這些小東西便是最後一眼之際,一聲蒼寶的吼叫將他驚了起來。
頭狼已經將三惡咬在了口中,就在他齒顎用力之際,二惡忽然大叫一聲,朝頭狼撞了過去。
與蒼寶相比,土狼作為靈獸的品階不知跌了多少倍,雖然這吼聲中帶有稚嫩,但是也讓這頭狼神情一頓。
二惡一隻眼睛被劃利齒劃了一道,如今只瞪著一隻眼睛,猛然一躍之際,已經飛過了頭狼的頭頂!
那四隻蹄子雖然看起來十分幼小,但是一踏之際,頭狼似是感覺到一個鎯頭砸在了腦門之上,腦袋一歪,便將口中的小獸鬆開。
小惡也在這時張開大口,便朝狼頭咬去。
「咬脖子,咬脖子!」屠秋見到這一幕,眼中幾乎要放出光來,手中煞氣彈出,便讓想要反口咬去的頭狼崩掉了兩顆牙齒,就是脖子也送到了小惡的口中。
這些蒼寶雖然天生靈力,但是自己根本不會使用,面對一群狼的頭領來說根本是入口的零食,頭狼被小惡咬住了脖子,並不是急忙甩開,而是盯住了屠秋,眼神中透漏出了一陣委屈和淒涼。
「我說讓你吃了他們就放了你,但是沒說我不幫忙。」屠秋哈哈一笑,趁這狗急跳牆的頭狼發威之際,手中又打出了幾道煞氣,將這頭狼送到了蒼寶的口中,一陣鮮血噴湧之際,頭狼發出了一聲不甘吼叫,倒了下去。
屠秋緩緩走了上去,手中拿出兩塊晶石,分別扔到了二惡和小惡的面前,說道:「獎勵,大惡,三惡,你們沒有,這次便是要吃純肉純血了。」
二惡高興地叼住了晶石,卻並沒有吃掉,而是放在了三惡的面前。
三惡如今受傷最深,背上和肚子上各有一拍血洞,滋滋冒血,大惡朝他拱了拱,朝屠秋看去,眼中露出一絲請求。
「不能讓他吃,也別想我幫忙療傷。」屠秋哼了一聲,將那晶石重新扔在了二惡面前,小東西而是把晶石推向了兄弟面前。
屠秋眉頭一皺,在三惡張口之際把晶石收了回來,冷喝道:「二惡,既然你不吃,那麼我也不浪費了,如果另一塊晶石你們不吃,我便將另一塊也收了回來。」
小惡呼嚕一聲,看了看自家兄弟們,低著腦袋將晶石吞了下去,另三隻蒼寶眼神中露出饞意,喉嚨明顯抖動了一下。
屠秋雖說不為三惡療傷,但是也讓其的血液停止了外流,以血之力將原本血管打通,下了狠心之際,還在其傷口上再次加了傷痛,說道:「趕緊吃了這一頓!」
見到屠秋瞪眼,四隻蒼寶在頭狼身邊嗅了嗅,這隻狼如今還有氣,瞪著眼睛看著幾個毫不起眼的似馬似犬的東西不斷地拱著他的胸口,卻連呻吟也發不出來了。
在屠秋推了幾下後,蒼寶終於開始吃食起來,在玄符匣中他們不喜歡吃肉,是因為身邊就有一堆晃眼的晶石不斷誘惑,如今少了誘惑,肚子的飢渴也由不得他們去找晶石,啃了起來。
屠秋也不急,就坐在一旁等小東西們吃完。
他目光朝周圍看了一眼,他將煞氣散出之際,已經將這狼群全都弄暈了,隨即挑了幾頭受傷不重的土狼收入了玄符匣中,忽然眉頭一皺,說道:「小的們,吃飯的時間已經過了,快些回去吧。」
說罷,他將四隻蒼寶招了回來,轉過身去,便見到一道煞風正朝這邊席捲而來。
來人正是滿臉絡腮鬍的方十九,他落在與屠秋十步之地,便朝四周看了一眼,說道:「屠兄好雅興,竟然在這裡打狼玩,不過我方才感覺到這裡有其他生靈,如今怎麼不見了。」
屠秋上下打量一眼,呵呵一笑說道:「只不過是我養著的幾個小玩物而已,不知官名如何稱呼?」
「第七道葬仙官,方十九。」方十九手中玉珮一轉,反手捏在了手中,並無禮數,冷笑說道,「這次
「原來是方兄,久仰久仰。」屠秋心中一動,說道,「不知方仙官如何也來到了這裡,難道也是和我一樣,忽然有感而動,來這裡消遣的不成?」
這人方纔他突破聽重境之時圍觀的四個玄yin官之一,屠秋哪裡能不知道他的來意。
見到屠秋這麼客氣,方十九倒是顯得有些不自在,眉頭一皺,抓了抓胸口,才唉了一聲,說道:「也沒別的事情,只是希望屠仙官能將方纔屋中發光之物拿出來讓我看上一眼。」
屠秋嘿地一笑,說道:「你所說的東西,我倒是不知道。」
「我就知道你不識趣。」方十九雙手攥緊,說道,「既是如此,我就說的更明白一些,我想請你指教一番。」
「指教,如何指教?」
「當然是這樣!」方十九大喝一聲,身上煞氣如同一座黑山一般朝屠秋壓了下來,後者目光一動,全身散出同樣煞氣,一頂之下,便與對方的煞氣撞在了一起。
彷彿一條線將兩道煞氣分作兩團,而交鋒中央則是不斷擠壓出陣陣漆黑煞風,天空中的白雲被這煞風吹動,轉而變得烏黑雲團,罩在了兩人頭頂。
「果然是諦聽明王都已突破到了第三重的境界,只不過入殿兩年的時間,厲害!」方十九冷哼一聲,腳下狠狠一踏,地面崩開出一道裂縫朝屠秋蔓延而去。
「將魄震藏於地下嗎?」屠秋也是腳下一跺,同樣的一道裂縫傳了過去。
這兩道裂縫在中央相撞之際,魄震帶起的氣chao將屠秋這邊的煞氣吹動了分毫,方十九的煞氣頓時猛長,將中心線向他推了三步距離。
方十九哈哈大笑了一聲,煞氣包裹的身影高興地搖動了起來,「我這魄力,如今已經是完整境界,比你那剛剛突破不久的魄力強了數倍!」
屠秋二話不說,魂魄小人自行張口,孟歌謠隨音而出!
方十九一愣,冷笑道:「孟歌謠?你聽重境只不過是剛剛突破,難道這神通是原本就已經學得了?更是讓我刮目相看!只是我玄yin官開了耳朵之後,就已經不懼這歌聲了,你連這個也不知道!」
他大喝一聲,身上的煞氣猛然一卷,煞氣如尖錐一般破了進來!
屠秋全力施展煞氣之下也能抵擋住這道錐狀煞氣,但是他更想看看同道的手段,反而將身周煞氣鬆了些許,將這道煞氣送了進來。
就在對方的煞氣破入一步之遙的時候,屠秋心中一動,感覺到了圍在身邊的魂力!
「看來他的真正意圖是想要用魂術暗算!」
他大喝一聲,將這道魂力震碎之時,身上煞氣猛然一轉,便將對方的錐形煞氣捲碎在了面前。
而兩方煞氣的中線,距離屠秋也只有一步的距離了。
方十九忽然手中一揮,便將壓過去的煞氣全都收了回來,屠秋感覺到面前壓力一鬆,自己的煞氣受慣力朝前推去。
「接著!」
方十九大叫一聲,將所有煞氣都收了起來,猛然隨口中叫聲轟出,濃縮的煞氣形成了一道漆黑風暴,將屠秋零散煞氣沖碎,鑽了過去。
看屠秋這邊,卻是面色不改,任由這道黑風席捲而來,就在到達他身前一刻,散出去的煞氣化作細刀,便將這黑風切成了幾段,來到屠秋面前的也不過是一小段煞氣而已,在其胸口震動之際,便將這後繼無力的煞氣震散了。
方十九目光一動,身形忽然拖出一道殘影,在瀰漫的煞風中消失了身影。
「鬼影步法,我有了步雲登天,當然沒有耗費時間修煉這個步法,就是如今看來,這高明程度與步雲登天簡直不是一個世界的。」
那道黑影晃動片刻,忽然從中打出了一道魂術。
剛剛比拚的是煞氣,如今比拚的便是法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