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是一個身著藍色褶裙的小女孩,一頭黑亮的蘋果髮型將一張圓潤潤的小臉襯托的更加白嫩可愛,此時正小嘴微嘟,皺著淡眉指著坐在祁渭胳膊上的樂飛問。
「晴兒,來,快叫蘇同叔叔和小飛哥哥。」祁渭微笑著讓小女孩過來叫人,看來這就是他的女兒祁晴了。
祁晴先是聽話的對蘇同道:「蘇同叔叔好。」蘇同很是高興的答應,隨即心裡忍不住有些落寞,自己的好兄弟、親妹妹都已經有了孩子,可自己卻仍然孤身一人,難道自己真的應該找個女人了?想著想著隱隱有些出神。
祁晴叫過蘇同之後,卻不叫樂飛,而是仍然怒睜著水亮的大眼睛指著樂飛,問道:「爸爸,他是誰?」對於從小嬌慣成xing的小祁晴來說,是不允許自己的爸爸抱自己以外的孩子的,此時見到祁渭親密的抱著樂飛,頓時有種父愛被霸佔的感覺,小孩子心底那股純真的醋意便油然而生了。
祁渭如何不知道自己女兒的脾氣,於是趕忙陪著笑,道:「這是你爸爸好兄弟的兒子,爸爸對他跟對你是一樣的,你不是一直想要個哥哥或弟弟嘛,從今天起,你就把小飛當成你最親的哥哥知道嗎?」說著便把樂飛放了下來,然後在他耳邊道:「以後你就把小晴當作自己的親妹妹好不好?」
樂飛見祁晴雖然脾氣很大,但看上去還是很可愛的,再說他從小就沒什麼玩伴,好不容易遇到一個玩的來的阿麗提,可還是走了,現在又遇到一個年齡差不多的,他自然心下歡喜,於是急忙點頭道:「嗯!祁叔叔,我會把小晴當作自己親妹妹的!」祁渭當即欣慰的點了點頭。
可祁晴卻不幹,她烏著眼一把抓住祁渭的手,然後將樂飛往旁邊用力一推,道:「我才不要這個光頭做我哥哥呢!」
祁渭見祁晴推樂飛,不由得一怒,喝道:「晴兒,你幹什麼!?」
祁晴見爸爸突然對自己這麼凶,這是從小到大都沒有過的事,不由得小眼立紅,委屈的哭了起來,道:「爸爸不愛我了……嗚嗚……」
剛剛出神的蘇同見小祁晴哭了起來,便一把將祁晴抱了起來,邊安慰邊對祁渭道:「小孩子嘛,那麼凶幹嘛?」
樂飛見祁晴因為自己被祁渭罵哭了,心下也很不好意思,對祁渭道:「祁叔叔,我沒事的,晴兒妹妹跟我鬧著玩呢。」
祁渭慈和的摸了一下樂飛的頭,然後一臉氣怒的看著正伏在蘇同肩膀上痛哭的祁晴道:「都是被麗蓉給寵壞了,這回讓她到南宮學院去好好的磨煉磨煉,看她以後還耍不耍小性子!」
祁晴卻邊哭邊回頭對祁渭撅了一下小嘴,然後又瞪了樂飛一眼,這才回頭繼續小雞吃米般的抽泣起來。
祁渭看著不禁一陣搖頭,然後拉著樂飛和蘇同一起繼續往前走,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一個厚重的房門前。
祁渭上前輕輕的在房門上敲了一下,一陣空靈厚實的輕響瞬時便傳遍了整個走廊,不一會兒裡面就傳出來了一個滄桑而又略帶虛弱的聲音,「進來……」蘇同聽著眉頭不由得又深了幾分。
唔的一聲,房門被輕輕推開了,跟著蘇同放下已經止住淚的祁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後拉著祁晴和祁渭一起慢步的走了進去。
樂飛見舅舅這麼鄭重,心想裡面的人應該就是他們口裡一直說的宮老了,隨即好奇的心情跟著就濃了幾分,一進去沒有先看房間裡的擺設,而是伸長小細脖子,轉動著一顆光亮的小圓腦袋不停的搜索起房間裡的人來,這一動作剛好被轉過頭來的祁晴看見,不禁惹的她呵笑了起來,道:「小烏龜!」
祁渭聽女兒如此說樂飛,一張臉頓時氣的通紅,可偏偏現在在宮老的房間,不好發作,只好狠狠瞪了女兒一眼,可祁晴卻一臉的不懼不畏,大有你再罵我一句我就回去告訴媽媽讓她收拾你的意思,看的祁渭耳朵裡都生煙了。
可一旁正在搜索宮老的樂飛突然見祁晴看著自己笑,心裡也不由得一寬,然後也傻傻的笑了起來,以示回應。而祁晴見樂飛聽到自己罵他小烏龜居然不怒反笑,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陣氣悶,然後輕哼一聲,又猛的扭過頭去,不再看他,這不禁讓樂飛一愣,隨後也就不多在意,繼續搜尋起自己要找的人來。
終於,他在房間落地窗前的一個矮沙發上看到了蘇同和祁渭口中的流雲宮老。宮老的確很老,頭髮銀白但很柔順,蒼白的臉上滿是褶皺,其中有幾道深的似乎都可以儲水,不過他的眼睛卻一點都不渾,平和而又充滿著智慧的光芒。
蘇同和祁渭當即欠身行禮,並同時對身邊的樂飛和祁晴道:「快,給爺爺磕頭。」
樂飛見到流雲宮老後,本來就滿心的崇敬,一聽到讓他磕頭,他便趕緊跪下咚咚的磕起頭來,任性的祁晴也不是不知禮的人,見到這麼老的長輩,她也是滿心的尊敬,當即便也跪下磕起頭來,只是沒有樂飛磕的那麼響。
宮老見蘇同來了,心裡已然大為高興,又見兩個小輩給自己磕頭,便親和的抬手笑道:「好了,地上涼,快起來吧……」話語裡明顯有著一絲顫抖,樂飛和祁晴便聽話的相繼站了起來。
蘇同和祁渭不禁同時皺眉,上前一步,道:「宮老,你要不要緊?」
宮老淡笑著微微搖頭道:「不要緊,都這把年紀了,也沒什麼要緊不要緊的啦……」說著看了一眼樂飛,便對蘇同問道:「蘇同,你怎麼突然到這來了?這個小男孩是?」
蘇同恭敬的答道:「弟子這次是來給小飛受戒記名的。」說著將樂飛拉到了自己的右側。
宮老臉上跟著映出一絲不解,道:「他是你的孩子?」
蘇同搖頭道:「是我妹妹的孩子,他是樂魯和蘇雲的遺子。」
宮老當即長長的哦了一聲,然後神色感歎的注視著樂飛道:「八年前,樂魯和蘇雲在我這證婚,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事一樣,可轉眼他們居然已經……」說著不禁長長的歎了口氣,然後眼中猛的閃出一絲精光。
那一瞬間,似乎持續了很久。
之後,流雲宮老對著樂飛招了招手,道:「來,孩子。」樂飛聽話的走了過去。
「這個給你了。」宮老在樂飛走過來之後,從懷裡拿出一枚純白的戒指遞給了他,道:「這個曾是你父親寄存在我這的,現在你來了,應該交還給你了,記住,這是你父親的遺物,一定要好好保存!」說著便又伸出蒼老的手撫摸了一下樂飛的頭。
樂飛感受著宮老手上的溫度,然後又看了看手裡縈繞著聖潔白光的純白戒指,心下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翻湧,他呆呆的出了一會兒神,醒來時目光十分堅毅且含有淡淡的哀傷,點了點頭,道:「爺爺,我知道了,就算是拼了性命,我也會把我爸爸留給我的東西保護好的!」
宮老欣慰的笑著點了點頭,樂飛這才慢慢的退到了蘇同的身邊,蘇同看了看樂飛手中的那枚純白戒指,心下一陣驚訝,因為他和樂魯相處了十幾年,之後還做了他的大舅子,卻從沒見過樂魯給他看過這樣一枚似乎蘊含巨大~法力的戒指,然後他看了看祁渭,發現祁渭跟他的反應差不多,隨後他又想到樂魯當初追蘇雲的時候,也是追到之後才和他們說的,這枚戒指應該也是想給大家一個驚喜,只是沒來得及說而已!想到這,蘇同就不再多想了,而是寬慰的摟住了樂飛細窄的肩膀。這時,一旁的祁晴也向樂飛手中的純白戒指投來了似乎不經意的目光,跟著臉上就浮現出了一陣羨慕的表情。
突然,宮老的聲音又響了起來:「現在有特殊情況,受戒儀式就免了,直接記名吧。」
蘇同應道:「一切謹遵宮老意願。」
「好,你去把本宗的記名冊拿來。」說著抬手指了指他身側的一個高高大大的書櫃。
蘇同點了點頭,便移身到大書櫃前,在數十本極厚的牛皮書冊裡抽出了一本,跟著還帶起了一股淡淡的灰塵。
樂飛和祁晴看到蘇同抽出來的那本書後,不由得都是一呆,因為那本書不僅厚,而且還長,比樂飛和祁晴的身高還要長。
蘇同將長書拿到宮老面前之後,跟著替宮老翻起頁來,終於在翻到一小半的時候看到了樂魯和蘇雲的名字,然後將長書微微往前一遞,道:「宮老,在這。」
宮老微笑了下,便從衣袖裡拿出一個似筆非筆的東西,在樂魯和蘇雲的名字後面畫了一條橫線,之後聚氣於手,搖動手腕,在橫線後面工工整整的寫下了兩個字:樂飛。
寫完之後,蘇同退後一步合上了厚書,然後又將它放回了大書櫃裡,這時宮老又道:「入學金帖一會兒你自己去拿,就不用來請示我了。」
蘇同答應了一聲就又站到了祁渭的身旁。
宮老再一次深深的看了樂飛一眼,然後對蘇同和祁渭道:「明天你們兩個就帶著他倆南下吧!」
「不!」蘇同和祁渭幾乎同時叫了起來。
宮老似乎知道他們的意圖,甩了甩手,道:「你們沒有必要留在我這,我安全的很。」
祁渭上前道:「宮老,你就讓我留下來吧,孩子們讓蘇同帶著去南宮學院就行了。」
蘇同一聽就急了,道:「你別跟我爭啊,你帶孩子們走,這裡我留下!」
「我留下!」
「我留下!」
「好了……」宮老微微提高了一點聲音,蘇同和祁渭當即便都住了口,宮老又道:「你們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蘇同和祁渭當即低首,道:「不敢。」
「那你們就別在這爭了,明天一起帶著孩子們走。」宮老淡淡的說著,語氣裡帶有不可抗拒的成分。
蘇同和祁渭無法,只得遵命,道:「是。」
「好,你們去休息吧……」宮老似乎有些疲憊,向他們擺了擺手,便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蘇同和祁渭又應了一句「是。」然後帶著樂飛和祁晴退出了宮老的房間。
厚實的門帶上之後,不知道是誰久久的發出了一聲祈禱的歎息。
※※※
從宮老房間出來之後,祁渭就帶著蘇同和樂飛來到樓上的一個房間,之後蘇同讓樂飛陪著祁晴在房間裡玩,他和祁渭就出去了。
蘇同和祁渭走後,樂飛倒想和祁晴玩耍來著,可祁晴卻兩手交叉抱在胸前,臉上分明寫著兩個字:沒門!然後也出去了,似乎是到隔壁的房間去休息了。
樂飛見此,只好作罷,然後他關上門,在房間裡倒了一杯水,邊喝邊走到房間的落地窗前,欣賞起窗外的園景來。
這棟樓原本就建在牡丹園的高處,現在透過樓上的淨白大窗,樂飛可以清晰的看到牡丹園裡的格局分佈、花團錦簇,一時間,感覺世界真美麗。
看了好一會兒,他隱隱感覺有些累了,於是便慵懶的撐了個懶腰,拖著步子爬到房間裡的床上,然後拿出剛剛流雲宮老給他的那枚純白戒指,把玩了一會兒,心裡不禁又想到了他那見都沒見過的爸爸媽媽,跟著不由得一陣悵然。可由於一天多的行程實在是太累,而且身下的軟床又實在是太舒服,很快他就沉沉的睡去了。
夜色悄無聲息的降臨下來,就像一隻巨大的遮天黑手,擋住了一切光亮,只留下了數點暗星,一輪刀月,和絲絲冰涼。
冰涼,睡在房間裡的樂飛也感覺到了。
他朦朦朧朧的伸出小手摸索著可以溫暖身體的被褥。
他摸到了,他緊緊的將自己短小的身體團團裹住。
然而,還是很冷,冷的心都寒了。
他開始哆嗦,彷彿自己不是睡在溫暖的房間裡,而是睡在酷寒的冰窖裡。
相似的冰冷讓他夢到了那個恐怖酷寒的夜,那雙幽深驚悚的眼,那份清晰的死亡感覺……
冰冷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不容抗拒的慢慢將他拽向深淵。
終於,在無比的恐懼中,他驚醒了。
原來,是場夢啊。
可,又不完全是夢,因為醒來後樂飛居然還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體內的那股酷寒,寒的刺骨,寒的五臟六腑彷彿都是堅冰做的一般。
凍的全身顫抖的他,第一反應就是那晚的冰蠶還在他體內,想到這,他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跟著背上一熱,原來那冷汗對於他體內的酷寒來說已經屬於熱的一種了。
他嚇得從床上猛的跳了下來,然後在房間裡不停的跑啊動啊,希望能將身體裡的寒冷驅散,可很快滿身大汗的他就放棄了這一辦法,因為毫無起色,反而讓自己更加的疲憊虛弱,跟著又變的愈加的冰冷酷寒。
他好怕。
他怕那晚的事會再一次發生,他怕自己會這樣不明不白的凍死,他怕……
咦……
他突然想到了那晚湧念佛經可以御寒的事,他心下雖然一陣不確定,但現在酷寒難忍,只好什麼辦法都試一下了。於是他抖動著身體走到落地窗前,盤腿席地,面窗而坐,雙手合十,平心顫氣的開始湧念起自己已經背的滾瓜爛熟的《般若心經》來:
「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很快口念心至,靈通神明,體內果然生出了一團冬日暖陽般的熱氣,而且這股熱氣比他那天晚上彙集的要強大的多,也明顯的多,他以為是自己現在的身體太過寒冷從而遇到一點熱就心裡暗示很熱的緣故,但不管怎麼樣,他現在還是很驚喜的,因為體內熱氣一生,他的週身頓感舒服,慢慢的慢慢的,他能很明顯的感覺到體內的酷寒在被一點一點的驅散,他在高興之餘也很是感歎冰蠶的後遺症太過強大。
他哪裡知道這是他體內的屍毒在作怪啊!身中屍毒的活人,一般會在四五天後發作,到時,沒什麼抵抗力的人會因受不了身體的酷寒而迅速蛻變成殭屍,有修習法力抵抗的人則能勉強抵過寒冷,但也只是勉強抵過去而已,根本無法消除體內的寒冷屍毒,而且還會再發作,愈到後面,發作的週期就越短,次數越頻繁,冰寒的程度也越強,直到將身中屍毒的人徹底變成殭屍為止。
其實,以樂飛那麼點微末的佛法~功底是不可能抵擋住如此寒冷的屍毒的,這就多虧他體內的冰火真氣了。冰火真氣,冰火相融,已經在樂飛體內形成一股巨大的xing溫真氣,這股真氣充沛無比,可以御寒,可以抵熱,但只能抵禦外部的嚴寒酷熱,而對自身內部滋生的寒冷卻無能為力。然而這股真氣的力量還是極為強大的,它將樂飛剛剛煉生的微小佛法熱力瞬時增強了不知道多少倍,這樣才得以快速的驅散他體內那股強橫的寒氣。可樂飛卻一點都不知道隱藏在自己身體裡的這些恐怖東西,只把它們當作冰蠶的歷史遺留問題和佛法無邊來看待。
樂飛篤定身心的修煉佛法,不知道修煉了多少時間,體內的寒冷終於被徹底驅散了。而就在他還復心神的時候,他隱約聽到窗戶外面似乎很是嘈雜,於是他慢慢的睜開了眼。
可睜開眼後,他赫然發現眼前居然漂浮著一個極為恐怖的黑影,並且正在對著他獰笑,這不禁把他嚇得毫毛直豎,失聲大叫了起來:
「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