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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騰世紀 第二十四章 三明往事 文 / 海豚音

    鬼畫符,我在腦海中努力思索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對鬼畫符這個詞沒有印象,我望著遠處漸近的身影,疑惑的問生死薄:「鬼畫符?是鬼?還是符?」

    「不人不鬼也非符!」生死薄望著遠處孤影徐徐說道。

    我心裡犯了嘀咕,不人不鬼,難不成是行屍?

    那人越走越近,我心卻越繃越緊,這他娘的不就是我在鬼股蕩中看到的那個冤鬼嗎!還是那套破衣服,這天都快亮了,怎麼還敢如此招搖。

    天色微亮,這才看清他的面貌,但除了體型高大些,和普通人沒什麼兩樣,在人群中唯一能認出他的方法就是他頭上那撮怪異的白毛。

    生死薄看他已經來到身邊,向前踏出一步,他也停住了腳步,兩人四目相對,像是多年的故友,又像世代的仇敵。

    「本事見長,沒有萬隆壽印也能闖到這七絕溝中!」那人怒瞪著生死薄,語氣低沉。

    「你不也沒有佩戴壽印,每日在鬼股蕩中中穿行,老朽早就該想到是你,當今世上能把符咒用至這般境界,除了鬼畫符——金羽還真找不出第二個人。」生死薄說完,兩人相視而笑。

    我聽的一頭霧水,怎麼會有人每天在鬼股蕩中穿行,符咒又怎麼會引出如此大火?

    叫金羽的怪人看著身前即將燃盡的乾屍殼子,憤憤說道:「這人作惡多端,賺不義之財,早就想收拾他,怎奈同是莊中之人,不好鬧翻,今日撞個正著!」

    生死薄點了點頭:「幾十年過去了,脾氣變了不少,卻怎麼不見老!」

    那人聽完擺了擺手問生死薄:「你們到這做什麼,屠龍嶺除了惡人就是惡獸,可沒有你要尋的那些天靈至寶!」

    「前些天郭老疤是不是送來一個小姑娘?」我看他對萬隆壽莊中的事情很是熟悉,便開口問道。

    那人皺了皺眉,對我說道:「那是總舵主郭艮嶺的孫女,正在屠龍嶺養傷,但聽說在玉龍坡議事的舵主皆被一人所屠,不知那人是誰,當真可恨!這本是莊重機密,本不應當你們講,但現在萬隆壽莊群龍無首,已是一盤散沙,若是沒什麼大事,就早早回去吧!」他說完搖了搖頭,但掩飾不住眼神中那一抹憤恨。

    那人說完摸了摸腰間的布袋,取出一張符咒,雙手持符遞給了生死薄,低歎了一聲:「當初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這張是太乙明路符,待到前方無路之時,催動即可。我還要去接應其他入嶺之人,不能遠送,告辭!」說完向生死薄拱了拱手,疾步向來路行去。

    我望著他蕭索的背影,問生死薄:「那人脾氣還真怪,但手段卻挺高明!整天在鬼股蕩中穿行,竟片葉不沾身!」

    生死薄瞇起眼,望了望日頭,低聲對我說道:「走吧!」

    風沙吹散了來時的印記,前方雪峰傲然,日頭初升,新的希望,也可能是毀滅的前兆。

    聽那鬼畫符說玉龍坡皆被一人所屠,說的會不會是我,肯定是郭老疤到屠龍嶺紅了眼說是我殺的!

    那鬼畫符脾氣雖怪,但心腸卻不壞,我心下好奇,問生死薄:「那鬼畫符金羽到底是什麼人,看他頭上那撮白毛,還真對得起他的名字。」

    「他本是在旗的滿人,時局動盪之時,家境落敗,但卻畫的一副好畫,老朽機緣巧合之下救了他的性命,老朽看他畫工超群,又把他送到『三條腿』有道子那學習畫符之法。」

    這一路行來,滿面風塵,為了打發枯燥行進,我不停的問這問那,生死薄皆是搖頭不答,問到四叔時,生死薄也只是搖頭不語,我知道他肯定知道四叔的事,興許四叔還沒有死,正躲在暗處,庇護著他唯一的侄子。

    七絕溝一望無際的荒嶺,看不到生命的氣息,雖沒有沙漠大海那般廣垠,但若是意志薄弱之人行走其間,當真是萬念俱灰,七情絕根。

    我看生死薄不說話,無奈問道:「我看那鬼畫符手段了不得,怎麼會被你救下?」

    「都是些前塵往事,不提也罷!」生死薄說完依舊自顧自的走著。

    我緊跟在他屁股後,追問道:「那就講講往事,總比這麼干走強,我憋得慌,總粘牙你也不好受。」

    生死薄停下了腳步,莞爾一笑,摸了摸著我的腦袋:「好,老朽就講講那段往事!」

    一路走著,聽生死薄講起了當初鬼畫符的那段心酸往事。

    鬼畫符金羽,本叫楊三明,是地地道道的滿人,祖上跟著努爾哈赤打過天下,世代吃皇糧。可到了他這一輩兒正趕上動盪的時局,家境逐漸落敗。父母撒手歸了天,親戚該跑的跑,該死的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就自己天天守著一間四壁頹然的老房子發呆。

    他又沒什麼本事,只會畫些花花草草。可那個年代有勃勃才是真理,碎紙片子只能開腚。

    這一日,他正在家暗自躊躇,晚飯吃紅薯還是缸底的棒子面,剛要出門,突然聽到一陣敲門之聲。

    他幾步走到門口,以為是要賬的。那個時候的東北,即使是村落也就稀稀拉拉幾戶,都隔著挺遠,很少有串門的,別說是他這個跑腿子家,他搓了搓手,硬是沒敢開門。

    突然聽到一個老頭兒的聲音:「三兒在家嗎?」

    他聽完心中疑惑,聽聲音像是隔村兒的老張頭兒,可這吃飯的點,怎麼跑到自己家來了?

    他試探的開了門,探出頭去,剛要問是怎麼一回事,卻是眼前一亮,看老張頭身旁正站著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正是老張頭的閨女,張喜鳳。

    沒等楊三明說話,那老頭一把拽開了門,把他也推到了裡屋,楊三明不明所以,被驚的合不攏嘴,顫聲問道:「大爺,你看我這也沒有啥吃的,沒欠你……」

    老張頭兒聽完皺了皺眉:「三兒,我看你人不錯,雖說沒什麼本事,但只要你對我閨女好,選個日子,把你倆婚事辦了!」

    楊三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上掉餡餅樣的好事,怎麼會找到自己頭上,趕忙問老張頭:「你閨女是這麼漂亮,找什麼樣的沒有,找我這個窮鬼多遭罪。」楊三明說完,看了一眼張喜鳳嚥了口唾沫。

    老張頭兒歎了一聲,對他說道:「哎,我也不想把閨女嫁給你,可這年頭兒我自己都養活不了,我拿什麼養閨女,屯子裡年輕人能跑的都跑了,你小子還算健全,別得便宜賣乖了!」

    楊三明聽完心中一喜,看著羞怯的張喜鳳,恨不得馬上就撲上去。

    沒幾日,楊三明不知在哪弄來一頭毛驢,興高采烈的來到了張喜鳳家,算是接親,毛驢馱著新娘,一路晃晃蕩蕩到了自己家,楊三明特意燉了鍋菜,這就算成親了。

    可成親的喜悅沒幾天便被窘迫的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看著一天天消瘦的妻子,楊三明心裡也不是個滋味,七尺男兒卻連媳婦都養不活,心裡發了狠,就要出去闖蕩穿蕩,多賺些錢,讓媳婦過上好日子。

    給張喜鳳留了半缸棒子面,交代完一切騎著毛驢就出了屯子,可他這一走就是二年,在外面賣畫寫字也賺了點小錢。

    然而他卻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日日盼著他回來,缸裡的棒子面也一天天見少,為了不讓外人笑話楊三明,寧可餓著也沒回娘家吃一頓。

    一轉眼三個多月,老張頭兒都沒有自己女兒的消息,以為小兩口過的挺好,忘了自己家。可心裡確是樂開了花,下午就準備去看看女兒。

    可老張頭兒剛一進屋,心裡咯登一下,老淚縱橫,一看自家的女兒竟硬生生的餓死在炕上。正值三伏,不知道死了多少天,屋中臭氣熏天。

    老張頭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把女兒用炕席捲了起來,沒有錢買棺材,也沒有力氣埋,蓆子一卷扔到了炕梢。

    兩年後,楊三明穿的溜光水滑,依舊騎著走時騎的那頭毛驢,回到了家中,嘴裡哼著小曲,把毛驢綁到了家門前的梨樹上。

    看快到吃晚飯的點,家裡竟沒冒起炊煙,心裡一酸,看來喜鳳這些年讓喜鳳一個人在家真是苦了,肯定是又皆不開鍋了,想到這,邁開步子就向屋子裡行去。

    他剛要伸手開門,卻見妻子迎了出來,屋子裡也沒有點燈,看不清妻子的表情,只是瞧著妻子臉頰都凹陷了下去,抱著妻子痛哭起來。

    妻子把他扶到屋中,讓他在炕上坐一會兒,說他這幾年沒回來,在外邊肯定吃了不少苦,就要給楊三明燒水做飯。

    楊三明看到妻子這麼賢惠,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坐在炕上,炕上竟全是灰土,一摸才知道,炕上沒有了蓆子。

    楊三明剛要拿出他從鎮子裡買的耳環給妻子,探頭看去,卻發現妻子沒了腦袋,爐灶下的火苗也是陰慘慘的綠色。

    楊三明嚥了口唾沫,以為自己看花了眼,晃了晃腦袋,再看哪是沒了腦袋,只是剛才妻子低頭燒火自己沒看清而以。

    但楊三明坐在屋子中總感覺怪怪的,後背無風自涼,汗毛也不知不覺都立了起來,心裡總有種不踏實的感覺,他拿著那對耳環,緩緩走向妻子,卻看到妻子正拖著自己的腦袋,梳完頭髮畫眉毛。

    這可把楊三明嚇得不輕,愣愣的杵在那,妻子聞聲把腦袋又安到了腔子上,衝他慘慘一笑:「明子,水燒開了,沒米了,飯沒做呢!」

    楊三明扔了手中的那對耳環,屎尿其下,撒丫子跑出屋子,天色漆黑,差點撞到那棵綁毛驢的梨樹上。

    楊三明回頭看去,妻子正穿著一件破舊的衣服,臉上青紫,一路喊罵,一路朝自己追來。

    楊三明解下毛驢就朝屯外奔去,妻子在後面邊跑邊罵:「你個沒良心的,這麼多年不回來,回來就要走,我們娘倆都快餓死了!」

    楊三明腦袋嗡的一聲,難不成妻子懷了自己的孩子,但此刻他也知道妻子早已是餓死之骨,懊悔之餘,一路奔逃,回頭看去,妻子就要抓到驢尾巴了。

    卻突然看到前方有一條小河,都說旱鬼不能過河,楊三明狠命一拍驢屁股,毛驢直尥著蹶子,奔過了小河。

    果然,妻子沒再追來,只是在河對岸滿眼淒楚的望著他。

    他滾下毛驢,連滾帶爬的到了老張頭兒家,老張頭看到他差點沒氣昏過,痛罵了他一頓,又給了他一個大耳雷子。

    楊三明跪在地上,給老張頭兒磕了三個響頭:「我對不起小鳳,我對不起小鳳!」

    老張頭也流了兩行濁淚,顫聲對他說:「起來吧,也不能怪你,只能怪我閨女命苦。」

    楊三明擦了擦眼淚,拿出了所有的積蓄,都塞給了老張頭,又對老張頭說了剛才發生的種種。

    老張頭兒聽完也是一驚,難不成自己的閨女變成了鬼?

    轉日,楊三明迷迷糊糊的在鎮子的街道晃蕩著,看麻想懸樑,看菜刀要脖兒。

    正萬念俱灰時,突然聽到身後有呼喊之聲,楊三明慵懶的回過頭,正看到一個中年人幾步擋在他前方,大聲對他說道:「看你精神萎靡,骨骼脫節,是不是活見鬼了?」

    楊三明聽完一愣,『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邊哭便邊對那人說道:「對,對,我媳婦兒……」

    那人扶起了楊三明,對他說道:「勿要多言,我已知曉,今日你如此這般,再這般如此……」

    是夜,楊三明如往常一般騎著毛驢回到了家中,妻子也如往常般,服侍慇勤,到廚房為他燒水做飯。

    楊三明心中忐忑,不知躲在屋外的那人會不會捉鬼,若是個半吊子,小命就撂這了。

    正想著,妻子從廚房端來一端來一碗麵條,遞到楊三明手上,楊三明乾笑了一聲,顫巍巍的結果手中的麵條,卻不敢吃。

    妻子在一旁一邊催促他快點吃,一邊衝他陰笑著,楊三明看碗中的麵條一會變成毛蟲,一會又變成了熱乎乎的麵條,臉上見了汗,擦了擦額上的汗,顫聲對妻子說:「我不餓,一會再吃,呵呵……」說完就要把麵條放到炕上。

    「快吃!」妻子張著大嘴,大喊了一聲,把楊三明耳朵震得嗡嗡直響。手一抖,碗摔在了地上,一看那麵條都變成了毛蟲。

    此時妻子摘下了腦袋,一陣瘋笑:「楊三明,你個缺德獸,拋下我們娘倆,到外面逍遙!」

    楊三明嚇得癱在了地上,雙手拄著地面,不住的向後退著,妻子提著腦袋就要撲向楊三明,楊三明嚇的大喊了一聲:「大師救命!」

    楊三明剛喊完,不知從哪蹦出一人,手拿兩道靈符,一腳將那腔子踢倒,把楊三明撈到身後。

    那腔子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又站了起來,手中的腦袋不住的大叫著,那人看腔子又站了起來,縱身上前,把一張靈符塞到了那屍腔子裡,一把搶過屍腔子手中的頭顱,將另一張符塞進了那頭顱的口中。

    那屍腔子退了兩步,倒在了地上,那人趕忙出門,把那頭顱人在空地中。

    一個女人的慘叫和呼喚在楊三明耳邊響起,楊三明看著徹底癱在了地上,像是一頭剛生完宰兒的毛驢,看著曾經的妻子,身前的沒有頭顱的腔子,淚流滿面。

    隔日,那人幫楊三明葬了自己的妻子,又給他留了些錢,轉身就要走,楊三明轉身急急問道:「還沒問您高姓大名呢?」

    那人搖了搖頭,語氣平靜的答道:「都叫我生死薄。」

    「等等,收我做徒弟吧,我不會幹別的,但畫畫還行,我看那符甚是靈驗,教教我吧!」楊三明說完跪在了地上,懇求道。

    生死薄搖了搖頭,對他說道:「看你年齡與我相仿,半路修習,恐怕有點難度,不過我認識一人,此人綽號『三條腿』是此中能人,對符咒也頗有一番建樹,你既然會作畫,若是無事,我引薦你去就是。」

    三條腿,因其貪好女色而得名,但對女色也是取之有道,為人不壞,就是常年躺在女人堆中,體格單薄點。

    三條腿看楊三明雖然歲數不小了,但作畫工紮實,若是畫符應該錯不了,便收他為徒。楊三明從那天起,頭上不知怎麼多了一撮白毛,畫的符咒也甚是靈驗,就都叫他鬼畫符金羽。

    「後來不知怎麼投了萬隆壽莊!」生死薄歎了一聲,對我說道。

    我聽完點了點頭,我說那人的脾氣怎麼如此怪,若是經歷如此多的事,性情不變才真是怪了。

    我抬頭看了看前方,風沙吹起,隱隱現出一條小徑,我問生死薄:「那是不是通往屠龍嶺的路?」

    生死薄搖了搖頭:「通往屠龍嶺的路在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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