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已經天黑了,奇怪的是,這城市中居然能看到歸巢的夜鳥,我盯著它們飛翔的姿態,發了一會呆,走向那位白先生的客房。
篤篤篤,我敲響了房門,裡面傳來應聲:「進來。」
我走進房間,胖胖的白先生和衣躺在床上,一個按摩女郎像發面似的給他左揉右揉作著全身按摩。看到是我,白先生揮揮手:「你先出去吧。」
按摩女詫異地看了我一眼,轉身出去了。白先生看也沒看我一眼,自顧自點起一根煙。我走到床邊:「白先生,今天的事,實在對不起,我鎮重向您道歉,希望您大人不記小人過。」
白先生哼了一聲:「不必了吧,我可受不起。」
我鞠了一躬:「不管如何,希望您能原諒。」
白先生轉過來看著我:「知道你錯在哪裡嗎?」
我點頭:「是的,那一瞬間我昏了頭,忘了自己的身份。」
「挺聰明的小伙子。」白先生站起身來,把只抽了一口的煙在煙灰盅裡按滅:「不過你也給我一個教訓,對什麼人,都得禮讓三分,要不然人家發起怒來,誰也不怕誰。」
白先生走到我面前,將幾章鈔票遞到我面前:「你的小費。」
我退了一步:「不敢,只求您原諒。」
白先生將鈔票塞進我的口袋:「拿著吧,下次我搬行禮,我還找你。」
我鞠躬:「那就謝謝您了。」
這時,傳來敲門聲,白先生應道:「進來。」王經理急急忙忙地進來了,一見到就叫道:「阿!你這小子居然還敢來打擾白先生,你簡直不知死活!還不快給我滾!」接著又轉向白先生:「白先生,實在對不起,我們已經決定把這個人開除,請您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多多原諒。」
「開除?」白先生揮揮手:「不必了,我今天心情不好,罵人也有不對,你們開除了他,我心裡不安樂,還是不要了。」
王經理道:「那不太好吧,他冒犯了您,如果不嚴加罰處,以儆傚尤,怎麼對得起廣大顧客?」
白先生冷哼一聲:「我說了不必就不必,再說我下次就投別家了。」
王經理哈哈笑了兩聲:「白先生寬宏大量,實在是叫人敬佩,那恭敬不如從命了。」又轉向我:「你!還不多謝白先生寬宏大量。」
我點下頭:「謝了白先生。」
王經理道:「那不打擾您休息,我們退下了。」
我們來到門口時,白先生冷笑著丟來一句話:「王經理,了不起呀!」
王經理面孔僵了一下,但旋即冷靜:「白先生過獎了,能為顧客作出最好的服務是我們的榮幸。」
我同王經埋出了門,長長舒了口氣,對我道:「小子,為了你我絞盡腦汁,你連個謝字都沒有。」
我彎腰道:「謝謝。」
王經理哼了一聲,整整衣衫,大步向前走去,我呆立了一會,這才邁步出了樓梯口,迎面看到烏鴉和另兩個同事跑了上來,烏鴉問道:「怎麼樣小虎?沒炒你吧?」
我回答:「給那老闆道了個歉,他還給了我小費。」
「是嗎?因禍得福呀,這罵挨得真是值得,值得呀。」烏鴉道:「那他給了你多少?」
我掏出錢來數了數:「五百塊。」
「哇!」三人一陣驚呼,烏鴉叫道:「小費排行榜再次被刷新了,小虎,果然是趕得早不如趕得巧,你得請客呀。」
我點頭:「好呀,明天我請你們大家,這錢就你先拿著。」說完把錢塞到烏鴉手中。
「大方,真大方!」烏鴉幾人歡天喜地。我說:「我還有點事,先下班了。」
我獨自來到儲物室,換回了便裝——那件白襯衣,上面袖口的還有血漬,怎麼洗也洗不掉。我換好衣服,悄然從後門出去,不知道該怎樣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像此刻傍晚天上的雲,一絲一絲,很亂,很黑。
我剛走上大街,忽然一輛摩托警車吱地停在我面前,車上警察對我叫了一聲:「喂!你跑哪去了?」
我抬起頭,卻是在遇打劫時那個聲稱去幫我抓犯人的警察,我愣了一下:「你不是那個警察嗎?」
「你這人怎麼這樣?我叫你在那等會,你怎麼跑掉了?你的東西在警局放了幾天了,如果不是今天僥倖碰到你,你這輩子都別想拿回來了。」
「啊?」我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警察居然真的把犯人抓到了,我帶著不敢相信的語氣:「真的嗎?我以為……我以為……」
「你以為我當時只是敷衍你對吧?」警察面上出現怒容:「人民警察在你心目中就那麼不堪?」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警察道:「別笑了,你現在如果沒事,去同我到警局作個筆錄,然後指證一下兩個犯人。」
「有空有空。」我忙不迭地點頭:「對了,能請教一下您貴姓嗎?」
警察將頭盔的面罩一拉:「我叫費剛。」
我同費剛共乘一騎,來到了白雲區警局,看來這裡挺忙的,雖然到了下班時間,還是人來人往。
我進警察局後就看到那兩搶匪還在受審,一名高大橫胖的警察拿著一個文件夾啪啪在那高個子頭上拍了兩下:「你哪裡人?」
那高個搶匪回答:「江西人?」
「江西人你普通話說這麼好?我看你是běijing人才對吧?」
「我就是江西人。」
「還敢頂嘴!」那胖警察又一文件掃在那搶匪臉上:「我看你就是běijing人,要麼就是去過běijing!」
「我沒去過。」
「沒去過?」胖警察發怒了,一下一下猛掃著那搶匪的臉:「去沒去過?」
「真的沒有呀!哎呀!」
啪!啪!
「去沒去過?」
「我是沒有呀!哎呀!」
啪!啪!
「還敢說你沒去過!」
「好好!我去過!去過行了吧?」
胖警察這才放下文件夾:「現在問你問題,你給我老實點,要是像剛才一樣不老實,我就要你好看!」
那搶匪被剛才胖警察打蒙了,看來他是第一次進局子,他不知道這是警察一種心理戰術,盤問技巧,先把你氣焰壓下去,然後再慢慢審你。
當在玻璃後面看到兩個被折磨得軟不拉塌的搶劫犯時,看樣子這兩個傢伙也被打得夠嗆,我有點不忍心,但還是指出來他們就是搶匪。
作完登記後,我領回了我的背包,費剛對我說:「他們說他們只搶了你三十五塊錢?」
「是的,我當時身上就那麼多。」
費剛遞上三十五元:「拿去吧。」
我把錢捏在手中,良久,我問道:「請問你現在下班了嗎?」
「幹嘛?」
「我想請你吃飯,就用這三十五元,也許吃不上什麼好東西,但也是我一點心意,不光是感謝你,更讓我覺得值得慶祝的是,我碰到一個難得的好警察。」
也許我誠摯的語氣打動了他,費剛點點頭:「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