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時候去的最多的,就是醫院,連小小的診所也沒有放過。我知道。我那一槍雖不致命,卻也讓那狗日的不好受,不上筋也動了骨,這傢伙不定在那個醫院或診所療傷呢。
那個běijing的專家沒能如期趕來,說是有其他的事,需要一段時間。
我只能靠自己了。我怕錯過機會,就讓潘明華也來幫忙,這傢伙卻在關鍵的時候請假了,說是家裡有急事,需要回家一趟,還說,跟著我快十年了,還沒正經休過假,這回估計要一些時候,一個月吧。潘明華沒有當面向我請假,是通過其他人轉告的。
這樣過了半個月,我一個人鬼魂一樣遊蕩著,基本上把省城的醫院和診所查了個遍,我一無所獲。
莫非這傢伙跑到鄉下去了?如果是這樣,那縮小的網又撒大了。
就在這時候,市委組織部長找我談話,說是兄弟市公安處缺一個有經驗的副處長,市委考慮讓我交流,一個市區的公安局長調去任公安處副處長,這是陞遷提拔,是組織對我的重用,可是我不想去,這原因你們都知道,現在剛剛有了眉目,我怎捨得前功盡棄功虧一簣?
我一口就回絕了,這是我第一次沒有服從組織的安排。我的執著(或者說頑固)讓我失去一次陞遷的機會。
我這時常常失眠,那正是神經衰弱的表現。有時到半夜,有時乾脆整宿不眠。再這樣耗著,我都快成為精神病了。這個看不見摸不著卻能感覺到的幽靈,不僅拖累我的前程,也在拖垮我的身體和精神。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我還是沒有抓著那個傢伙。
潘明華請了一個月的假,也不見他來上班。我覺得作為他的上級,又是他的姐夫,應該去關心關心。
我叫上妻子,開上車子,就去妻子的娘家。說實話,我還是第一次去妻子的娘家。
妻子的娘家在鄉下,離城裡有一些距離。一路上,我眼皮老跳,我預感將有什麼事情發生,我小心翼翼開著車,我們是傍晚時分到達的。
我停下車,說來也怪,沒有人告訴我潘明華在哪,我就直接走向他的臥室。我一眼就看見躺在床上的潘明華。躺在床上的潘明華曲著一條腿,曲著的大腿上纏著白色的膠布,雖然室內光線不足,那膠布也白晃晃的很顯眼。
我一下子明白了什麼!
我迅速向床上的潘明華撲去,就在這時,潘明華從枕頭底下抽出一把手槍,說時遲那時快,槍聲「砰」一下就響了,我看到槍口冒出的黑煙,裊裊往上升騰,不是直線,而是彎彎曲曲。我完好無損,倒下的是我的妻子--潘明華的親妹妹。我的妻子潘素華在千鈞一髮之時搶在我前面,替我擋了這一槍。
於老頭的故事講完了,我們都被這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深深吸引著,我們於是明白了這個視廉潔為自己生命的老革命怎麼會有兩個老婆。我們也為於老頭第一個老婆關鍵時候挺身而出為自己的丈夫獻出生命而扼腕歎息。雖然於老頭對潘素華著墨不多,但我大致可以刻畫出她的輪廓:樸素、實在、傳統,像許多中國婦女一樣把相夫教子作為自己的終極目標。也許這個沉默寡言的潘素華早就知道自己哥哥的身份,知道自己丈夫苦苦尋覓必yu復仇而後快的間諜的就是自己的親哥哥,那麼潘素華一直是在矛盾和痛苦中或者還有內疚的情緒中煎熬著,或許替丈夫挨的這一槍,就是彌補對丈夫的那份歉疚?
中午,學校在自己的小食堂招待於老頭,於老頭專門拖了我去,我當然欣然從命,我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我不知道我之所以獲得如此殊榮是因為之前與於老頭有過一面之交,還是因為我官員作家的雙重身份,我還是側重於後者,包括林教授對我的寬容,都是因了我作家這個特殊身份。
我說,於書記,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把你上午講的故事寫成一個中篇。於老頭爽朗地笑,說,只是請你不要把我寫的太神奇,我真是無能呢,如果不是偶然,那個電台我都找不到,如果不是偶然,那個間諜到現在還安然無恙。
說到這裡,我忍不住問他:「那個……就是那個潘明華現在怎麼樣了?」
想起潘明華曾經是於老頭的大舅子,我措辭就要謹慎些,避免用「間諜「特務」一些貶義詞,以免讓老頭不高興。
「判了無期,後來減為二十年。」
二十年,應該早出來了。
「那麼,現在呢?你們,還有聯繫麼?」
我不知不覺對潘明華的命運關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