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個冬季的肆掠,凜冽的寒風,狂暴的大雪已經漸漸平緩下來,天氣也逐漸有了一絲絲暖意,在旅順起伏連綿的山嶺中,偶爾還可以看到一點點嫩綠在悄然無聲息的,從肥沃的土地中頑強的、肆意的舒展著身體,一個盎然生機的春季即將展現在屬於趙承業的遼東。
萬物復甦,東亞經過了風潮激盪,火星四濺,跌宕起伏的一**四年之後,也漸漸的趨於平靜。
大連港,經過小半年功夫,已經完全變了一個模樣,數座棧橋遠遠的伸入海中。海面上還有自旅順調過來的挖泥船,正在拓深碼頭水道,周圍一大片地方都已經平整出來,規劃出了各種區域。
不斷有船隻靠上棧橋,或是卸貨,或是放下舷梯,船上攜家帶口,大包小包,帶著迷茫的的人們拖著疲倦與茫然的面容,踏上這片肥沃的土地,這是從台灣移民到遼東的老百姓。在英法的干涉下,雖然趙承業食言,並沒有能保全台灣,但也沒讓日本得逞。丘逢甲等當初「台灣臨時政府」的官員及部分百姓,害怕遭到清朝的清算,只能背井離鄉,來到趙承業的治下。
現下,這個十九世紀最大的異數卻在碼頭上,笑吟吟的等著迎接客人。在他背後,是
一隊彪悍的警衛,軍服筆挺,武裝帶整齊,站得和刀削一般的筆直。不斷有碼頭工人或是剛下船的老百姓,帶著敬畏的目光,看向此處。一場風潮下來,不少人現在都覺著前宋趙官家有股子神秘的王霸之氣,讓人仰視崇敬。
運一號那龐大的身軀,分開海水,直抵碼頭,汽笛嗚嗚響動,趙承業早就迎到了棧橋之前。船頭上站著好幾個人,遠遠的就看見了趙承業的身影,船剛一靠上棧橋,這些人就迫不及待的上岸。
當先的卻是老熟人張佩綸,親熟的對趙承業拱拱手道:「恆之,幸不辱命,人可都給你帶過來了!」
趙承業拍拍張佩綸的肩膀,可眼神卻早已落到他身後數人的身上,在這個科技大爆發,發展突飛猛進的時代,這些人才是真正的瑰寶,承載國家民族自強的基石,寄托著趙大元首的殷切希望。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且去我那新落成的府邸,咱們今日無醉不歸!」趙承業阻止了張佩綸想要介紹眾人的行為,豪爽的大手一揮,攬著張佩綸的肩膀,不帶絲毫架子。
趙承業終於不用繼續呆在森嚴冰冷的和尚島炮台要塞內了。丘逢甲使著戰俘,根據大元首的提點,在緊挨著大連港的地方,為其修了座洋味兒十足,卻又堅固異常的小別墅。草坪、花園一應俱全,就是人丁不旺,稍顯冷清,佔地偏小,有失氣派。
其實對於住處到底如何,趙承業實在沒有太放在心上。在他看來,這麼一座小別墅已經非常滿意,在後世所謂的白領們,每年供那麼多的房貸,也不過就住百來平米,小小地方,還假模假樣的要歐式洋房,田園風格的裝修一番,說到底無外就是客廳臥房洗手間幾個地方轉來轉去,有什麼了不得的?diao絲業務員當年住的出租屋,對房子,自然有股無比大的怨念。
這所謂的元首官邸,其實寒酸得很,內部除了些大街貨色的座椅板凳之外,甚至連個名貴飾品都找不出來,一副急就章的模樣。張佩綸一邊看一邊打趣:「堂堂順義親王府,就是這般景象?」
順義親王,是清朝給趙承業的名號,雖被拒絕,但清朝內部卻是沸沸揚揚的傳了開,弄得街知巷聞,不明就裡的老百姓還真認為遼東前宋趙官家,接受了朝廷的招安。一些讀書讀傻的酸秀才甚至還稱此為「中興盛事」,是朝廷威名遠揚,聖君出世,萬國來朝的鼎盛之像。為此,趙承業還曾發過脾氣,最後通過報紙、通電表明,此乃子虛烏有,若光緒不明旨道歉,必提兵問罪!
趙承業聽到張佩綸的調侃,一腦門黑線,惡狠狠的道:「幼樵,若在拿此事逗趣,休怪本元首翻臉無情!」
張佩綸不以為意,熟知趙承業的本性,哈哈大笑。卻讓跟在身後的眾人膽戰心驚,這位趙官家的野心,大家心裡都跟明鏡似的,張幼樵可真算膽大包天,涉及名分正朔,豈可如此玩笑?
別墅內的會客室,佈置得稍顯雅致,擺放的椅子既不雕花,也不鏤空,蒙了層明黃色的絲綢,怎麼看怎麼俗氣。眾人兩兩一座,才發現這布椅子,竟然柔軟有彈性,異常的舒適,趙承業像看土鱉似的看著張佩綸,一臉嗤笑報復的憊懶樣子。
趙承業先是親自動手,為眾人發了圈香煙,然後坐回主位道:「諸位大才,鄙人神交已久,今日得見,雀躍欣喜,今後還望鼎力相助,本元首必不虧待。」
眾人還沒來得及回應,就見一人旋風似的進入會客室:「詹眷誠,張康仁,唐國祿,經年不見,別來無恙否?」
來人是唐紹儀,這位長袖善舞的民政大才,對遼東各地實地考察一番後,便根據趙承業東拼西湊的資料,結合實際,準備施政綱領,日日忙得腳不沾地。若不是聽聞老同學來到大連,只怕根本不會現身,去年末各地選拔的民官兒,正在陸續到達,他正著手培訓一事。
老同學見面,分外興奮,唐紹儀在趙承業的團體中,已算得上高位,加之五色旗如日中天,大家都很看好這位當初落魄的留美幼童,認為其若不出意外,將來建國,定是封相入閣的不二人選。
趙承業並未打斷幾位留美海歸的寒暄問候,反而在張佩綸的示意下,起身來到兩位略顯沉悶的中年人身邊:「魏季潛與陳鶴亭?」
兩人趕緊起身,拱手抱拳:「見過趙帥。」
魏瀚與陳兆翱,福州船政局的頂樑柱,是中國第一代軍艦製造專家,沉沒在大東溝的平遠艦,便是由兩人監造。趙承業通過對李鴻章施壓,好不容易才將這兩位大牛請到大連。
「二位不必拘禮,既已來此,尚且安心,若有要求,可直接向我提,自無不准!」趙承業對魏瀚兩人相當看重,海軍強大與否,在近代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一個國家在國際事務上的話語權。
「趙帥,聽幼樵先生說,大連即將新建一座船廠?」魏瀚一輩子熱心造船,若不是趙承業承諾將建設一個亞洲最大的造船廠,若不是其麾下有號稱亞洲第一的艦隊,根本不會離開福州船政。
「確有此事,目前正在請德國專家擇址做規劃,不久就要動工。」趙承業點點頭,笑道:「在此之前,兩位先生可先往旅順,本元首計劃將對定遠、鎮遠等艦做改造,延長其壽命,加強其威力。」
定遠、鎮遠等原北洋水師艦艇,在趙承業眼中早已褪下神秘與強大的色彩。但目前鐵甲艦的威懾仍在,趙承業還需要保持在東亞的海上優勢,不敢輕易做出讓其退役的決定,只好在樊旭的建議下,進行改造。
魏瀚聽得眼中發光,迫不及待的道:「趙帥,不如我與鶴亭這便前往旅順,著手準備。」陳兆翱也是一臉期待的看著趙承業,心思只怕早飛到旅順去了。
「不急不急,天色已晚,本元首還要為你們接風。咱們這個團體,也需借此相互瞭解不是?」趙承業微笑著否決了二人的熱切。
接風宴就安排在小別墅內,由於大連尚未通電,房間內紅燭明亮,桌上都是四時八珍,當間兒一個羊肉火鍋翻騰著白浪般的油花兒,正是沸騰到頂點的時候,丘逢甲,林朝棟、余明震、陳季同等原台灣官員亦加入其中,趙承業的文官班底算得上濟濟一堂。
這個班底涵蓋洋務、宣傳、外交、內政方方面面,除了軍方沒來人,還差一個情報體系,基本算得上已搭建起一個政府應有的架子。眾人目光匯聚過來,趙承業卻又浮現起一股不真實的感覺,在這個民族元氣即將凋零的時代,以他來歷不明的身份,在甲午的激流當中,竟然一步一步的走了出來。眼下會聚的英才,都是在拳打腳踢,死命拚搏,勾心鬥角中,一點一滴湊起來的。
今後,這些人的前程,可都眼巴巴的指望著趙承業。在這條興廢應乾坤的路上,夾在這個錯綜複雜的時代大潮之中,稍有不慎,就是萬丈深淵!他唯一能憑借的歷史,已然面目全非,不在熟識,甲午結局之後,世界大勢悄然而變,強勢的五色旗,在某些國家的眼中,已經從好奇探究轉化為嚴防打壓。
軟弱的念頭一閃即逝,趙承業轉眼之間,彷彿又置身於炮火激昂,硝煙瀰漫的大東溝,眼前浮動的是鄧世昌在致遠艦上不屈的身影;是關門海峽內黑壓壓的日本人堆積如山的屍體,聲嘶力竭的哭嚎;是義州朔風暴雪中,飄揚的五色旗下,躬身奉上指揮刀的山縣有朋!
這條路,還真是任重道遠,國家氣運,民族元氣,似乎都撰在我的手上呢……
在注目中,趙承業豪氣雲干的站起來,高舉手中酒杯:「為繼往開來!為存亡斷續!大家滿飲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