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迅速而果決的外交干涉,使得因台灣而重現波瀾的東亞漸漸趨於平靜。日本權衡利弊,選擇了放棄台灣,英國承諾一定就此事,促成清朝進行補償,並委婉的表示,在重建聯合艦隊的問題,會給予最大的幫助。
不列顛人不但打著《馬關條約》中那巨額賠款的主意,還希望在五色旗艦隊一家獨大的東亞,出現一支可以相抗衡的海上力量。
平衡,東亞的一切都必須處於平衡!
關於台灣和東亞,大清朝似乎成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任意的被擺弄,被安排。無論趙承業、英國還是日本,都沒有將它放在眼裡,一**四年那一系列不堪入目的敗仗,已經將這個老大帝國最後的一絲餘暉抹去,只剩下體無完膚的虛弱。
位於北京城西南的豐台大營,一隻八旗和綠營混雜的軍隊,正在冰天雪地裡蹣跚著步伐,準備前往山海關佈防。人與馬都很瘦小,還沒走出城南就已揮汗如雨,馬鞍上掛著鴉片煙槍,一些士兵手裡端著鳥籠,吐出嘴裡的食物喂鳥,另一些人則顯得又饑又渴,眉頭緊鎖。
賊至兵何在?兵來賊已空。可憐兵與賊,何日得相逢!
這便是綠營和旗兵在十九世紀末最真實的寫照。沒落的清朝已然虛弱到極處,面對猖獗的趙承業,竟然已無法拼湊出一支過得去的軍隊,這個以暴力建立合法性的政權失去了最基本的力量。
東暖閣內,光緒已經瘦得皮包骨頭,臉上泛著病態般的潮紅,歇斯底里的咆哮吶喊道:「依克唐阿呢?朕的錫伯、喀爾喀騎兵呢?東北三將軍新募的十萬大軍呢?還有直隸、山東的北洋呢?不是說都已編練成功,當得大用麼?給朕全部調到遼陽奉天!」
群臣心裡都是一陣唏噓,大清號稱百萬常備陸軍,其中小三十萬是絕對不能作數的旗兵,所謂錫伯、喀爾喀等馬隊旗兵,自僧格林沁被殺,對英法聯軍八里橋戰敗,就徹底的消亡在歷史中,成為了紙面上的存在。至於綠營,不提也擺。
百萬大軍,這麼七折八扣,算下來真正得用的便各地練軍,而各地督撫,有的窮,有的富。窮的,負擔不起練軍開銷,也沒有借此自固權位的野心,裁的裁,減餉地減餉,不少當年還可一戰地練軍,也就成了和綠營差不多的廢物。
富的,有能力、有野心的地方督撫,還維持著一定可戰的練軍,提供新式武器,給予西式操練,這樣可戰的練軍,舉全國之力,也不過十餘萬人!而其中的絕大部分,還集中在北洋!
大清這二十年,就是靠著這十餘萬人,佈防全國,撐著門面!如今,這點子門面,在朝鮮、鴨綠江、營口也已經糟蹋得乾乾淨淨,幾乎全被趙承業抓成俘虜,等著李鴻章給票子贖人!
軍機大臣們對此,個個心知肚明,偏偏光緒皇帝,還真以為他有百萬強兵呢……
東暖閣內一陣難堪的沉默,光緒地臉色越來越青,看著大臣們垂首不言。光緒似乎想到了什麼一般,高亢的道:「山東,威海的北洋呢?能不能先調出來,守住遼陽?」
難得陛見的李鴻章從錦凳上滑下,崴顫顫的磕頭道:「皇上!如今趙逆與日本達成停戰,沿海處處風聲鶴唳,威海衛水師根本,不可輕調守軍啊!」
坐一旁的翁同龢,三角眼一撇,正氣凜然的道:「定鎮兵船,俱以資敵,還提什麼水師根本?舉國精銳,都全葬送在你李鴻章的手中!」
「夠了!」坐在主位上的慈禧,突然一聲暴喝:「事到如今,還想著推諉,還想著下藥!煌煌大清,竟無一個有天良的臣子?國事就是這樣,被你們糟蹋的!」
眾臣正要請罪,卻見李蓮英躬身小跑進來:「主子,恭親王在外請見!」
奕?自馬關回國後,便一蹶不振,延綿病榻,眼見時日無多,這會兒拖著殘軀入宮,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兒。
「太后,皇上,英法兩國公使此前至總理衙門,要求朝廷必須停止對趙逆的戰爭,否則,兩國將出兵干涉!而且,台灣經過兩國協調,日本和趙逆均已放棄,只需朝廷出錢便可歸還。」奕?說完,彷彿被抽空全身力氣,若不是李蓮英扶著,只怕立即就得軟倒在地。
東暖閣內,瀰漫起一股莫名其妙,剿滅趙逆,怎麼驚動英法兩國?台灣不是正在趙逆和日本的爭奪之下,如何又需朝廷出錢買回?
奕?休息一會兒,灌下一杯參湯回過氣來,才一五一十的將事情來龍去脈抖露清楚。慈禧沉默,光緒木然,大臣們茫然,唯獨李鴻章醒過味來:「英法如此要求,定是擔心俄羅斯!」
翁同龢下意識就想反駁,關俄羅斯屁事兒!別賣弄你那外交本事!可奕?卻回應道:「確實如此!」
見兩位大清朝最精通外事兒的人均如此說,慈禧握住玉如意道:「如今英法干涉,諸位大人覺著該如何是好?」
自第一次鴉片戰爭至今,清朝的當權者們一聽到列強干涉,便嚇得膽寒肝兒顫,方寸全失,向來乾綱獨斷的慈禧,也不復往日的精明,神色顯得有些灰敗。
李鴻章閉口不言,抱定不當出頭鳥,省得背黑鍋,與他抱同樣心思的軍機大臣,比比皆是,就翁同龢亦只是轉著三角眼,不敢看向自己的學生。奕?冷眼旁觀,心中喟歎,大臣們都沒有擔當,這政事艱難如斯。
「皇上,英法強勢,俄羅斯也不可小視,朝廷須得妥善應對,不如避重就輕,先應允台灣之事,以觀後效,若俄羅斯並無異動,再談如何處置趙逆。」世鐸想了半天,自認為建言還算高明。
慈禧微微搖頭,顯得並不認同,這事情發展到現在,根本就已經上升到英俄對抗的層次上。兩方不得罪,其實是兩方都得罪,在信奉弱肉強食的列強眼中,這種和稀泥,搖擺不定的表現,最不可取。
「李中堂,說說吧。」慈禧有些不耐,直接點名,她才不擔心下面的人精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撫了罷!現下趁著局勢還未糜爛,借此英法調停的機會,對趙逆招安罷!」李鴻章對慈禧的想法掌握得**不離十,此刻只能硬著頭皮,咬牙將黑鍋背起來。
幾個軍機一看李鴻章冒頭,都挺起腰來,大聲附和。光緒看這幾個臣子態度如此堅決,微微慌神,求救地目光就向他的老師翁同禾看過來了。
翁同龢當然知道同僚的意思,就是他們背後慈禧老佛爺地意思!想要出言力爭,可心中卻有點氣虛,畢竟他們背後站著的是老佛爺!可是一旦如此,與趙逆的交涉,指不定還要靠這位重病初癒的李合肥!到時候,只怕再也無法扳倒這位老對頭了!
「皇上,太后,和不得!趙逆乃心腹大患!一旦立足,遼東直面直隸京師重地,國朝有傾覆之危!臣以為,不如以大利求俄羅斯出兵,協助剿賊,只要趙逆一去,英法也說不得什麼,事後賠上些銀子或是土地,也好過捨給趙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為了身家權位,即便是老佛爺的威權,翁老師也顧不上了!
「逆臣!你要置皇上、太后於死地耶?」奕?一聽,勃然大怒,起身用盡全身氣力狠踹翁同龢兩腳,以指作戟道:「若如此,英法顏面受損,必定派兵征伐,長江以南必不可保!甚而京師重地又演庚申禍事(第二次鴉片戰爭)!而俄國又豈是好相與的,只怕東北龍興之地,亦將盡歸其有!」
面對突然爆發的恭親王,軍機們面面相覷,無人敢阻,這位六王爺,可是滿人中的第三號!除了光緒和慈禧,就屬他最大!
「老六,休失了儀態!」慈禧不冷不熱的訴斥一句,轉頭看向李鴻章:「李中堂,便由你負責交涉罷。需向英法表明,若趙逆有對朝廷動兵的傾向,兩國必須出面干預,否則,朝廷寧可血戰到底!」
「太后,撫局如何,還需示下!」李鴻章倒沒有拒絕,反正他及北洋上下,早就盼著這天早點到來,畢竟數萬淮軍還在趙承業的掌握之中,這可是北洋安身立命,延續富貴的本錢。
「地只得遼東,款不得超五千萬,至於名義,賞一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王,替朝廷戊邊。剩下的,自個兒斟酌請示吧。」慈禧看也不看光緒,自顧自的道。
李鴻章應了兩聲,磕頭向光緒和慈禧告退,這東暖閣,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呆,就連北京城,他亦覺得面目可憎。出得宮門,老大人先是去見英法公使,表明朝廷的態度,得到保證後,才馬不停蹄的趕回天津,並讓李經方負責具體的談判,與趙承業盡快達成停戰一事。
因五色旗與北洋的默契,李經方並沒有受到刁難,雙方對停戰條款亦沒有太大的爭議。只是慈禧贈送的清朝王爺稱號,趙承業給予了否決,表示自己乃堂堂趙宋皇族,在身份上怎麼可能屈居於光緒之下?這一條本就屬於細枝末節,只是慈禧想單方面保留顏面所為。趙承業拒絕,李鴻章也不多做強求,只期早日達成共識。
一**五年一月十一日,五色旗終於與清朝達成協議,雙方規定,清朝將西起營口,東至安東的遼東半島劃給趙承業,用於安置前宋遺民;放棄朝鮮宗主國的身份;賠付趙承業戰費三千五百萬兩,贖台費一千五百萬兩;允許雙方相互自由貿易,具有開礦設廠的權利……
同時,張佩綸亦得到李鴻章的授權,開始就北洋一事,私下與趙承業開始進行磋商。
紛紛擾擾的甲午戰爭,終於緩緩的降下帷幕,各方之間,開始了新的博弈,新的征程……
第一卷終。
ps:晚上有事,這一章沒有做修改,先更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