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艘一百八十多米長,萬多噸的巨型鐵甲艦掛著五色旗,出現在津門外海時,整個天津衛頓時沸騰。
天津城不但是北中國最繁華的商埠,更是煌煌大清政治版圖中僅次於京師的存在,生活在這座城市裡的老少爺們兒自喻聞識廣博,見慣中西,稱雄亞洲的定鎮鐵甲艦時不時也會來大沽晃蕩一圈。
此時的大清朝仗著打垮一個法國內閣的虛火,在國際上還留有一點老大帝國的餘暉,在列強眼中甚至比那曾經肆掠歐洲的土耳其,還要強那麼一點。因此,渤海灣內難得見到一兩隻他**艦遊蕩,兩艘五色旗巨艦確為平生僅見。
自從金州,大連失卻,大沽口便處於警備狀態,中堂大人也擔憂旅順不保,津門被兵。擎天柱號和威震天號這麼冷不丁的鑽出來,著實讓大沽炮台的淮軍守將心寒膽兒顫,心急火燎的遣人上報,這他媽五色旗殺來了!
混凝土澆築的花崗岩條石要塞內,身穿五雲卦的兵勇們,七手八腳的扯下各種大口徑火炮炮衣,舞動旋盤,轉動炮口,只待一聲令下,便要集火這兩條碩大的兵船。
鄭毅峰在望遠鏡裡瞧得明白,想起元首臨行時千叮萬囑的展示肌肉,把心一橫,兩艦退開距離,280毫米主炮毫不示弱的對準炮台。上校是軍人,思想簡單直接,認同一個道理,一切是非爭論、魑魅魍魎,皆可以用大炮來解決。當然,兩艘戰巡那30公里的最大射程,也是鄭毅峰無所顧忌的依仗,堅固炮台在上校眼中純粹就是固定靶!
「標距……,裝藥……,ab炮塔上榴彈……,開火!」兩艘軍艦的槍炮副官,眉開眼笑的扯開喉嚨對著電話筒大喊大叫。自大東溝之後,海軍便成配角,眼睜睜看著陸軍攻城拔地,出盡風頭,心裡早憋著一口氣。此刻全艦上下,哪裡還管是真打假打,反正有得打便成。
重達兩百來公斤的彈丸攜帶著令人恐懼的呼嘯聲,在大沽炮台周圍接連轟然炸響,聲勢駭人。
摩拳擦掌的清軍卻只能傻眼呆望,這尼瑪太欺負人了!射得遠了不起?有種靠前試試?炮聲自然驚動了不明就裡的老百姓,他們瞬間變為驚恐的狂浪,在這座古老恢弘的城市內蔓延奔騰。
在司令塔裡的張佩綸看著手舞足蹈的槍炮大副,在看看大沽口正燃放的巨型煙花,氣得團團轉,怒不可遏的出聲喝道:「鄭將軍!你我已然罷兵休戰,為何如此行事?」
「休戰?」鄭毅峰冷冷一笑,像塊鐵板似的冷道:「可有簽約?可有協議?」
有個屁!張佩綸無言以對,和趙承業不過就達成口頭意向,就連那些要求都還是七上八下,玄乎得很,那敢白紙黑字?
「罷了!不過示威而已,何懼之有?備船,讓我等上岸!」丁汝昌老兵痞的秉性冒起來,鬚眉飄飄,聲音炯炯,倒有些當初剿匪叱吒風雲,碾殺無數的勃然。
「作為水師提督,水性應該是極好的,不如來個長距離混合泳表演。」一直在偷偷觀察的戎祀,藏在角落裡悄悄的嘀咕。
「軍事重地!誰在胡言亂語?左右!叉出去餵魚!」鄭毅峰立眉一擰,兩名彪悍凶煞的安全組衛兵立刻架起不通水性的戎祀,絲毫不顧他掙扎大喊,伴隨著「你死定了,敢得罪作者!」的聲音,「嗤通」一聲濺起一片水花,標準的秤砣落水式,難度0.0001。
鄭毅峰解決掉戎祀,冷笑一聲:「作者了不起,不更新就淹死你!」說完,又見張佩綸兩人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己,接著道:「準備汽艇,送他們上岸。」
張丁二人便在隆隆炮身中,膽戰心驚的乘著汽艇向大沽口駛去,生怕炮台守軍不長眼,將滿腔怨氣發洩在這艘小船上。
直到二人安全上岸,鄭毅峰才悄聲的對身邊的大副道:「派人去把戎祀救起來,好生款待!就說之前是元首的密令。」
戎祀之事,自不消提。且說張佩綸與丁汝昌上岸後,炮台守將趕忙備馬,將二人送回城內。
津口的炮聲,早已驚動總督衙門,城內駐紮的淮軍漸次出營,或開往大沽增援,或彈壓城內騷動,或於各緊要處佈防,完全就是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李鴻章領著一干北洋心腹,正在緊急商量,卻聽得門外戈什哈稟報張佩綸,丁汝昌求見,中堂心下一喜,直覺天津無慮。
兩人入內,一一見禮。
張佩綸一副欲言又止,不斷掃視周圍眾人的模樣,讓李鴻章瞭然於心,想必此去旅順必有斬獲,當下按住不問,語氣略顯低沉的道:「旅順丟了?」
丁汝昌作為北洋提督,此刻不便讓張佩綸來回答,只好硬著頭皮道:「趙寇勢大,疾攻後路炮台,龔照璵、黃仕林、趙懷業不戰而逃,省三兄殉了,光前與水師獨木難支,堅持到晚間,不得以……」
在李鴻章越來越冷厲的眼神中,丁汝昌大汗淋淋,最後那「降之」二字,實在不敢出口。
「水師如何?」李鴻章盯著丁提督,目不轉睛。
丁汝昌嚥了兩口口水,正要硬著頭皮回答,卻見張佩綸拱手道:「定鎮四艦俱在,兵勇將官無損,現被扣於旅順。」
「津口炮聲,可是那偽宋趙氏所為?」聽到兵船得以保全,李鴻章心裡跟明鏡似的。
「那趙氏只派兩艘鐵甲艦,耀武揚威,宣示武力,並未有運兵船跟隨。」丁汝昌搶答般的回道。
李鴻章放下擔心,坐回主位,捧起茶盅,威嚴的道:「萍石留下,諸位各歸其位,嚴陣以待,城內但凡滋事者一律嚴懲,不可讓愚民沸騰鬧事。」
大小官兒逐次領命,謙恭而退。
大堂內只剩下四人,李鴻章才開口道:「幼樵此行如何?」
「偽宋趙氏,名承業,英挺年少,約二十來歲。學生曾與其傾談一宿,思緒清晰明理,對時局瞭解甚深,對西洋各國見識獨到,國朝袞袞諸公,無人可及;麾下兵伍堪稱精銳,與列強比之,亦毫不遜色;言談中對中堂有相惜之交,歎北洋有力未逮,抱負難施。」
張佩綸不敢實說趙承業對李鴻章的評價,見中堂未顯不滿,繼續道:「學生大膽,曾問可否停戰,共禦東洋,趙氏言可,只是要朝廷割奉省,並銀五千萬,可不稱帝,但不奉朝廷號令。」
「荒謬!割地賠款,此子行為與列強何異?朝廷必不容之!」李鴻章勃然大怒,起身爆喝。
「大人,此子曾言,若朝廷不允,奉省自取之。」張佩綸頂著岳丈的怒火,繼續爆料。
李鴻章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緩緩道:「其麾下當真精銳?」
「根據所得,趙氏步隊應在五萬以上,器械精良,士卒悍勇;水師大小兵船十餘艘,亞洲首屈一指,即便是英吉利遠東艦隊,也稍有遜色。席捲全國,或有不足,只圖奉省,綽綽有餘。」丁汝昌老實作答,倒沒有虛言浮誇。
「萍石,可有見解?」李鴻章覺得這趙承業比小日本還棘手,打又打不過,和又不敢和,委屈死了。
「恩相,趙氏所求,朝廷必不會允。」楊士鑲依然那副舉重若輕,瀟灑淡定的作態,淡淡道:「若真如丁軍門之言,奉省各軍絕不可敵,到時東北板蕩,津京震動,皇城裡只怕這板子……」
楊士鑲說得隱晦,在場眾人儘是人精,一聽便明白,這趙承業在遼東攪風攪雨,那帝師想必喜聞樂見,肯定會鼓動他的學生問責北洋,只怕到時群情洶湧,太后也保不住北洋!
想到京城的那位翁中堂的嘴臉,李鴻章便覺得憋屈,這位皇帝老師,嘛事不懂,心眼比芝麻還小,為陳倉爛谷的往事糾纏不清,絲毫不顧國事艱辛,絲毫不明白這個老大帝國若沒了我這位裱糊匠,傾覆便在眼前!
「是非功過,後人自有評說,老夫無懼!只是咱們北洋一系,只怕為國數十載,落得這般雞飛蛋打的下場,不心甘啊。」李鴻章對現在形勢束手無策,不論是趙承業還是東洋,這戰敗罪責,北洋是擔定了!
「恩相,以學生所見,左右為難,不如退去。」楊士鑲說得輕描淡寫,卻不啻於平地驚雷。
「說清楚點。」李鴻章略有所得,審視了一番楊士鑲。
楊士鑲微微一笑道:「恩相,朝鮮遼東相繼敗退,與其糜爛至無力回天,不如提前請辭以避,坐看風雲。否則,替罪之羊,必屬北洋!」
「太后若是不允……」李鴻章權衡著得失,認為遼東已成割據,東洋侵佔朝鮮,兩路兵事,堪稱潰敗,無論練軍、淮軍皆不可用,硬抗下去,也是繼續敗退。北洋攬全局,擔全責,到最後絕對是牆倒眾人推,楊士鑲的建議,可謂趨吉避凶,大善!
「恩相,您今年七十有一,操心國事,身體也該疲乏難捱了。」楊諸葛回答得風馬流不相及。
「萍石,遼東戰報及津口被兵的折子,由你著色。切記只言戰事,不言其他。」李中堂哈哈大笑,裝病可是老子的強項!
楊士鑲拱手領命,笑道:「學生料定,到最後還需恩相出來收拾殘局。」
北洋這個畸形的政治軍事集團經過數十年發展,早已盤根錯節,枝繁葉茂,榮辱與共,在這個國家觀念淡薄,民族意識不顯的時代,保住位置,保住榮華權勢,才是根本,獻身與報國者鱗毛鳳角。
張佩綸雖然擔心北洋生存,但也擔心東洋,見岳丈隻字不提,急道:「大人,那與趙氏共禦東洋之事?」
「幼樵,你且悄往旅順,告訴那趙小子,老夫身體欠安,不能視事,約定暫不能行。若其有心,東洋之事,還請他多多援手!」說得這裡,李鴻章頓了頓,冷聲道:「問他,水師四船修好,需多少銀子,若百萬以下,允之。貪財小子,也敢微言大義!老夫不取!」
人老成精的李鴻章對趙承業扣押兵船的意圖心知肚明,絕口不提贖金,變成修理費名目,還好入賬報銷,古今官僚傳承已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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