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一生操勞,大字不認識一個,小時候生過小兒麻痺,所以一條腿始終不大靈光,幹不了啥體力活兒。
他覺得在徐毅留在山裡沒什麼出路,就算是再苦,也要徐毅好好讀書,爭取有天能夠走出這片大山。
徐毅也沒給他丟臉,在中考時候一口氣考上了縣裡的第一中學,打破了村裡最高文化水平到初中為止的紀錄。
在那個時候,大夥兒都覺得這孩子有出息,以後一定能考上重點大學。
因為老道腿腳不好,徐毅也一直上學,所以村裡一直沒給他們分什麼責任田,就連當年統一辦理宅基地使用證明,也因為當時村裡沒有空餘的地方,所以才一股腦把原先清源觀的一大片廢墟都劃給老道當成宅基地。只說如果以後村裡面有空出的宅基地,老道願意回村裡住的話,就回來吧,也好有個照應。每次村裡有空出的宅基地,村長都會上門說一次,不過一直到老道死了,他也沒松過嘴,所以這宅基地也只好再分給那些新分家的人。
老道沒了,村長看著只剩徐毅一個人,所以想著讓他搬下山來跟自己老兩口兒一起住。
村長自己年紀也大了,家裡也只有一個兒子,一直關係挺融洽的,不過在添了孫子之後,因為老婆看不慣兒子媳婦寵著孫子,把個孩子寵得太不像話了,所以多說了幾次,弄得婆媳關係緊張起來,到後來兩人乾脆就是見面就吵,哪怕只為飯桌上一道菜炒鹹了也能幹一架。
村長一氣之下,乾脆就讓兒子兩口子帶著孩子分家另過,這樣也落得彼此清靜。
兒子搬出去後,自己的西屋就一直空著的,徐毅到自己家裡住也沒啥不方便的,這樣徐毅放學回家也能有口熱乎飯吃。
不過都說誰的娃像誰,這徐毅卻也跟老道一個脾氣,不管村長怎麼勸,他也就是不答應,只說自己在那裡住挺好的。
村長也無奈,只好由著他,不過卻也每天看著徐毅背著書包上學,放學,再後來山下升起炊煙。
這樣看了幾天之後,村長也就放了心,沒再多想。
不過沒出一個月,徐毅的班主任打電話來,說徐毅已經一個星期沒來上課了,問是不是家裡出什麼事兒了。
老村長聽了一愣,這段時間徐毅也沒到村裡來,只以為是高中學業重,再加上每天走路去縣裡這一個來回要不少時間,再加上要自己燒飯,做家務,所以沒時間閒逛,所以就到觀裡去,卻也沒找到徐毅,再找,才發現徐毅正在田里面忙活著呢。
原來老道走了,剩下徐毅一個人,家裡剩的一點錢給老道發完喪就沒剩下什麼了,他也沒什麼收入,學費是村裡交的,但是平時的花費都是老道給他的,這平時上學花錢不算太多,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等到交試卷費的時候,徐毅發現自己已經一文不名了,所以也無心上學,也沒找人商量,乾脆自己輟學回家來務農,想著這樣守著兩代老道的墳就這麼過一輩子算了。
聽完徐毅的解釋,村長火了,直接拎著徐毅的脖領子,拖回家,拿著掃把狠狠地收拾了他一頓。丟下一句:沒出息的玩意兒,沒錢了也不知道張嘴,你自己撓地壟溝能有什麼出息?好好上你的學,給村裡面長點兒臉,家裡的地不用你管,平時學校要錢的話,到我這兒來,還不夠的話,大家一起想辦法,總比你這樣一個人瞎琢磨強多了,地裡的活兒你也別管了,趕緊去學校上課去。
為了這個,村民又開了個碰頭會,散會以後,山下的地,就由著村民輪流地都給種和收了,除了給徐毅留下一些口糧,剩下的全都賣了,錢交給村長,差的錢再由村提留裡面擠出來,給徐毅當成生活費,就這樣,徐毅一直讀到了高考。
當年徐毅考上高中時候,有天老道問徐毅以後要考什麼大學,徐毅毫不猶豫地說要讀醫科大學,老道知道徐毅這是看著自己身體不好,卻又不去醫院,所以才想著有天能給自己看病。不過老道感動之餘,卻跟徐毅說不要當大夫,只是徐毅問他又不說理由,只是一聲歎息。
等到成績出來填報志願的時候,徐毅去問村長報考什麼學校,村長讓他自己拿主意。徐毅想了一個晚上還是毅然選擇了考取省中醫藥大學,只是卻想著能有一天給鄉親們看看毛病也好。
考完試,徐毅也沒閒著,夏忙,每天都是在村裡幫著人家收麥子什麼的,也沒記掛著考試成績的事兒。
等著忙完了,也就進了八月。村裡的信都是直接送到村委會的,然後村長拿大喇叭通知一聲或者是自己空了就給送過去,所以中醫藥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下來,村長是第一個知道的,郵遞員一再強調:這是錄取通知書,一再要村長當心千萬不敢弄丟了。
看著信封上的地址,村長很是激動,直接拿著大喇叭在村裡通知了下去,整個村子都沸騰了,畢竟這是村裡的第一個大學生,這又趕上農閒季節,等徐毅到村委會的時候,很多人已經在那裡了,一個個傳看著信封激動不已。
村長讓徐毅把信拆開,當眾讀了一遍。兩個當初跟徐毅一起長大,喜歡折騰的年輕人就提議說村裡一起慶祝下,周圍的村民都說正該慶祝一下,一致同意湊份子擺一場。
於是趁著天色尚早,幾個腿腳麻利的跑到鄉里去買些魚、肉,青菜是不用買的,各家各戶哪家也不會缺了這個。
至於酒,大多人家都有自家釀造黃酒的習俗,所以這個也是不缺的。
搬了十幾張靠邊站,就這麼在村委會院裡面擺開了一場大席。一場歡樂,從下午三點一直到晚上**點鐘,徐毅挨著桌子敬過去,儘管他喝的是甜米酒,這玩意兒在山村裡,也就只有孩子和婦女才喝的東西,到最後也是差點兒酩酊大醉。
人群散去,不顧村長兩口子的挽留,徐毅踉蹌著回到去,獨自在老道墳前靜坐了很久。
上大學的學費村裡是出不起的,村長說想辦法大家湊一點兒,算是徐毅借的,反倒讓徐毅安慰了一下子,他拿了幾張紙出來,說這是他跟老師打聽過,老師在網上給他拉的材料,是助學貸款的申請說明,自己完全可以申請助學貸款,等到自己畢業以後再來償還貸款,這些年自己上學也都花了村裡很多錢,已經非常感謝了,不能再拖累鄉親們,等自己如果空了,還可以去找些家教什麼的,這樣也能貼補下,不用村長操心了。
八月底,徐毅收拾了一個簡單的行囊,然後就下山,挨家挨戶地去道別,結果卻又收到一大堆諸如衣服、鞋子、襪子什麼的生活用品,看著最後手裡多出來的一個大包裹,徐毅有些哭笑不得,又是深深的感動。
村長看到徐毅這樣,瞇著眼睛笑了笑,自己領著兒子拿起徐毅的行囊,直接跟他一起坐車去了省城。
剛出火車站,結果就發現省中醫藥大學早在車站出站口附近就設置了一個臨時的新生接待處,只要拿著錄取通知書過去,就有人幫著把行李搬上車,然後讓他們等著人多點兒就直接開去學校,會幫著他們一起去辦理入學手續的。
在車上陪著徐毅坐了一會兒,老村長就把徐毅叫下車來,說既然學校這裡有人幫忙了,也就用不到他們了,等一下就去排隊買回去的票,直接回村子了。
徐毅怎麼勸也勸不住,看看車上人還不多,跟帶隊的老師說了下情況,就跟著兩個人去買票直接坐上了返回縣城的火車。
臨著進站,老村長從口袋掏出了一個紙包塞到徐毅的口袋裡,跟他說這是村子裡鄉親們的一點兒意思,讓他放好了,平時在學校也別太節省,別委屈了自己,好好學習……
徐毅除了自己第一年的學費申請的教育貸款以外,後幾年都因為獲得一等獎學金而被免除學費,生活費省著點兒用的話,加上地裡的產出,也勉強夠用了,沒再要原本就不富裕的村裡出一分錢,甚至最後這年一直在生產實習,而中醫院也完全按照在職職工的待遇給徐毅發放著工資和補貼。
原本應屆畢業生的實習津貼沒這麼高的,不過幾年來的寒暑假,徐毅一直都在中醫院免費實習著,雖說現在沒畢業,不過完全是能夠當成一個高年資的住院醫師來使用的。
而且科室和醫院對於徐毅的為人以及能力還是非常肯定的,所以等到徐毅剛說要來生產實習,而且有意向回到縣城工作的時候,人事科的張科長就來跟徐毅談了次話,要去了徐毅的就業協議書,直接就簽字蓋章了,只要等到徐毅拿到畢業證書,就可以正式簽訂勞動合同,再去辦理人事關係。所以本著同工同酬的原則,也就參照著去年剛剛進院的本科畢業生的工資水平,給他發放工資了。幾個月下來,徐毅甚至已經攢夠了當初上學時候的借款和這幾年的利息,只等回學校就能償還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