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們太年輕,多麼的莽撞和衝動,一點事情就會令我們熱血沸騰。我們都太純真,純真的就如早晨朝陽下的晶瑩的露珠;我們也太脆弱,脆弱到哪怕只是一句謊話,就可以讓我們得到無法預知的傷害。
那一天外面一直下著雨,當我說那封心是寫給班長時,忽然就起了一個霹靂,整個教室暗了下來,風也大了,教室裡也不覺躁動起來,同學們議論紛紛。嚴麗發覺所有的同學的目光都望向了她,灰暗的教室裡,嚴麗在閃電裡一明一暗,她呆在那裡許久,忽的大聲說:「不是我,不是寫給我的。不是!」她最後的一聲呼喊幾乎是帶著哭腔,她睜大了眼睛看著老師,老師失望的看著她,嚴麗忽的捂了臉奪路而逃,竟然衝進了雨裡。
我到了這時,心裡反倒有些可憐她,但是話已出口,斷沒有收回的道理。至今想起來,我有些後悔當年的行為,至少我不該撒謊,傷害了一個無辜的人。
嚴麗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因為那天的事情,她又羞又愧,竟然大病了一場。於老師也知道是真的錯怪了她,事後多次去家訪,並代表學校向她正式道歉,嚴麗才重新回到學校,而她就在那一天,就從未和我說過一句話。
我曾經向她道歉,可是她說:「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我沒有你這樣的同學。」我為此深深地內疚,一直到了很多很多年後的今天,我們在一次同學聚會的宴會上見到了班長嚴麗,我提起當年的事情,並舉起一杯酒再次的為當年的行為感到抱歉時,嚴麗笑了道:「那時,我真傻。現在想起來我真的是瞎積極,相愛本是多麼美好的事情,而我卻偏偏做了一回隔開牛郎織女的王母。呵呵,我應該向你道歉才對,再說我早已忘記了當年的不愉快。」我才真的釋然。
當初的情詩的事件的結果導致了我和安然,以及所有的男女生同桌的學生都被分開,尤其是我,安然的位置遠遠地離開了我,但無論多遠的距離都無法分開我們的目光,而我在那時赫然成了眾多男同學的偶像了。他們都說:「看你蔫了吧唧的對這事兒卻那麼勇敢,我們的心裡也早就暗暗地喜歡上別人了,可是就是不敢說。寫情書倒是一個好辦法,可是到底怎麼寫呢?你教教我。」那時的我得意之餘還真的指點起他們來。
從我家到學校距離大概二公里,那是一條平整的沙石路,路的兩旁便是林台,每到夏日,綠樹成蔭,蟬聲鼓噪,雀鳥輕鳴。安然距離學校遠一些,她總是騎著一台彎梁的「二六」的自行車。我每日都在路口等著她,看她遠遠地走來,會給我一個微笑,然後我們一起騎著自行車去上學,風雨不誤,雷打不動的不約而同。如果有一天我看不到她的身影,我就會黯然神傷,失落之極。
這一所學校正位於村子的中央,佔地很大,學校的後面是一片樹林,這片樹林處在一處高崗上。這處高崗是方圓百里最高的地方了,所以站在校園裡就可以看到那一片片的綠蔭。那時,我們的校園也很美,完全是花園一般的設計。校園的正中間是一個圓形的花壇,花壇四邊用石子鋪成了一條條的通向各處的甬路,甬路的兩邊種著各種花草,每到夏日,蜜蜂穿梭,蝴蝶蹁躚,景色十分的宜人。
我喜歡一個人走在這樣的環境裡,品味著那首「黃四娘家花滿蹊,千朵萬朵壓枝低。留連戲蝶時時舞,自在嬌鶯恰恰啼。」的意境。我喜歡古詩帶給我的意境,雖然我還小,但是處在這樣的環境裡,也會不自覺的墜入。那時,安然總是打破我這種自在的所想,她總是悄悄地隔著花叢向我擲來一個小石子,打破我的思路。我就猜到是她,假裝的四處尋找,而她就「格格」的笑一陣,從花草那個後面走出來,她的笑純淨而嫵媚。我說:「你還敢和我在一起嗎?老師不是警告咱們倆了嗎?」
安然笑著說:「這些老師就是嚇操心,既然不許男女生交往,不如分成兩班不就好了?」
我說:「你說的有道理。」我們在一起是快樂的,我們的心也在互相吸引著,就像磁鐵的兩級,只要接近了,就會不自覺的繫在一起。
安然的手裡拿了一把折扇,道:「這扇子面用筆題的字,你認識嗎?」
我拿過來仔細的辨認,雖不識草書,但是其中幾個字依稀可以分辨,我已經確認那是蘇軾的水調歌頭了,我早已經爛熟於心,於是我大聲朗誦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我在朗誦的時候,安然就睜大了眼睛崇拜的看著我,待我朗誦完畢,她說:「你好有學問呢?這一篇我們沒有學過啊?」
我說;「我喜歡古代詩詞,這一首我早就背過。」安然看著我,我離她是那樣的近了,她側著頭,和我的頭幾乎挨在一起,而我一抬頭就看到了她白皙的,略帶暈紅的臉,我嗅到了她獨有的淡淡的馨香。我的心急促的跳動起來,當她發覺時,我們都不好意思起來,她低了頭,羞澀的樣子,她的一綹頭髮落下來擋住了半邊的臉頰,風兒輕吹,那綹頭髮就飄蕩著,飄蕩著……
後來上課的鈴聲響了,我們都宛如從同一個夢裡醒來,忙轉身向教室跑去。那一節課,我的目光穿過中間的幾個同學凝望著她,而她顯然也感覺到了我的熾熱的目光,我們的心扉便一同跳動著。
那一節課老師講的什麼我全然不知,我的眼前始終都是那飄動的一綹秀髮,還有她的微笑。我回味著她剛才和我一起看那扇子面時,她的如蘭似麝的氣息。這氣息令我久久的難以平靜,我甚至閉上了眼睛,而她就出現在我的眼前,清純的,可愛的笑臉,令我的心弦跳蕩,令我的熱血噴張,令我無以復加的想要和她再次的坐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分鐘,或許那一分鐘也足以令我回味一個世紀。
「秋心?」我的耳邊彷彿有人在喚我,是誰呢?是你嗎,安然?你叫我是什麼事呢?再說現在是上課時間啊?哦,我恍然大悟現在是上課時間啊。
「秋心?」我這一次已經聽清,而且完全明白那是老師在叫我,我如夢初醒忙回答:「到!」倉促的站起來,兩眼迷茫的望著前方。
「秋心,請你回答辛亥革命發生在哪一年?」
我茫然不知所措,不知怎麼就說道:「大概,也許,或者,嗯對了,該是哪年就是哪年?」全班同學哄堂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