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年說:「家興,你不要如此固執。我跟你爹交情最深,可也不得不說句公道話。武術切磋,失手傷人,固然有錯,卻罪不至死。蘇館主願以命相抵,只是因顧念放馬場的安危,不忍就此撒手人寰……」
袁家興用冷笑將柳湘年的話截斷,說:「好一個仗義執言的柳老爺啊,好一個大義凜然的蘇館主啊!我請問蘇館主,你是在這放馬場裡開宗立派了,但你捫心自問,就憑你的身手,能在幾個回合之內就取我爹的性命嗎?什麼叫失手傷人,你未免太小瞧我們袁家,也未免太高估自己的本事了!」
蘇定坤沉沉地說:「家興,你說的有道理,多少時間,我也在為此事納悶兒。按理說,不應該。我跟你爹斗了那麼多年,交手多次,很難分出勝負。可那一次,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你別誤會,我不是為自己開脫,做了就做了,錯了就是錯了,沒什麼可解釋的,做錯了事就要付出代價。錯有多大,代價就該有多大。」
袁家興說:「我也是個練過武的人,技藝上沒什麼出息,武德還是知道一點的。若真是正當比武,我爹輸給了你,就憑你剛才說的那些響亮話,我不能也不會拿你怎麼樣,說不定還會對你另眼相看。可是,假如那場比武本身就是一場陰謀的話,那我就只能認為你是虛偽到無恥的地步了,你在我手裡就只會是死路一條。」
蘇定坤說:「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那是一場臨時起意的比試,何來陰謀之說?」
江浩幾次舉起槍,只能袁家興點頭,然後後者給予他的每每都是制止的眼神。
袁家興掃了柳文棟一眼,說:「你們一直都很好奇我是從哪裡知道我爹的死訊的吧,估計也猜測過什麼人,事到如今,我就告訴你們實情。我爹曾給我寄了一串佛珠,就是他老人家常年帶在身上的,很偶然的機會,那串佛珠被我們雲大帥家的千金看到了,她留過洋,學的都是些很先進的玩意兒,她拿著那串佛珠去捯飭了很長時間,告訴我,我爹被人下了毒。」
那是在接到柳文棟的電報的頭幾天,袁家興曾收到一封家書,乃是家父親筆所寫,只有寥寥數行,隨信所帶的還有一個香囊,內裝一串佛珠,袁老爺子在信中寫道:「自你走後,父日夜掛牽,去寺裡求了串佛珠,終日捻珠念佛,求佛祖保佑你平安。前不久又求高僧把這佛珠開了光,你要常帶在身邊,佛與父都與你同在。」袁家興還沒來得你細看,那香囊就被大帥雲天彪的女兒雲朵搶去,兩人嬉鬧慣了,雲朵又小他幾歲,袁家興未與她爭奪,只說讓她把玩後須馬上還回來。不一日,雲朵便過來找他,說她把佛珠拿去化驗了。袁家興不曉得「化驗」這個新名詞,只知道這雲家的千金從西洋學醫回來,有個怪癖好,見到新奇的東西便拿幾個小玻璃管子泡上一泡。雲朵沒有像平常那樣開他的玩笑,反而面色沉重,跟他講說:「我原本想跟你鬧著玩,你爹在信裡說,這佛珠經高僧開了光,而且他老人家也時常把玩,那這上面肯定留下了手汗,我就想把它們提取出來偷偷讓你喝掉,這樣佛與父就真與你同在了。後來我一時興起又倒騰了幾下,竟然從裡面發現了毒素。」在袁家興急切的追問下,她又講起了這毒素的特徵,說了一大通,袁家興聽不懂那些奇怪的詞語,卻明白了她話裡的意思,這毒素極不尋常,常見於一些巫盅毒藥之中,是慢性毒。袁家興問她,是不是誤食了什麼東西才會這樣,雲朵斬釘截鐵地告訴他,能從手汗裡排出毒素來,並非出自偶然。袁家興由此判定,他爹的死必然背後有隱情。
袁家興從沉思中回過神來,繼續說:「我們兄弟日夜兼程地往回趕,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我要找出是誰下的毒,可所有人都在排擠我,試探我,甚至還有過要除掉我的跡象,我想,一定是有人在背後操縱。在放馬場,能有這本事的人,也就只有你們三位了。這次我下定決心走了一步險棋,終於水落石出。你們告訴我他老人家是死於跟你蘇館主的比武,這點沒錯,可我知道的更多,你們的這次交手,是你蘇館主蓄意謀劃的,對不對?冤有頭債有主,咱們要做個了斷吧,別連累旁人。」
蘇定坤雙目怒張,說:「家興,你要殺我報仇,這天經地義,我無話可說,死在你的手裡,我絕無怨言。可是,你不能這麼往我身上潑髒水,敗壞我的名聲!」
袁家興冷哼,說:「試問,除了你,還有誰跟我爹有這麼大的過節,對他下毒?」
蘇定坤說:「我跟你爹有過節,這不假,可下毒這種下三濫的事情,我做不出!」
柳湘年陷入了沉默之中,用手使勁捏著鬍子的角,說:「我相信家興的話,也相信蘇館主不會做出那種卑鄙的事。」
袁家興露出嘲諷的表情,說:「得了,您這一套兩面討好的本事,不好使了!」
柳湘年面色發窘,說:「家興,你聽我說,你剛才那麼一說吧,我想起來一個事兒。那個欒平,自從他來了之後,你爹跟蘇館主的關係比以前更惡化了,每次都好像與他有關。再者,他伴在你爹旁邊,寸步不離,如果說你爹是被人下毒致死的,他嫌疑最大。唉,剛剛巧你爹在跟蘇館主比武之時毒發了。」
老太公眉心一動,說:「很可能,那次比武,也是他精心布的一個局。」
袁家興揚起眉毛,說:「編吧,可勁兒編!你們就是說出個大天來,姓蘇的你也脫不了干係。我問你,我爹死的當天晚上,你們就把欒平抓起來了,為什麼抓他,他現在何處?想想,編全乎了再跟我講。」
蘇振邦掙扎著要說話,又挨了譚魚頭一記重拳,昏死了過去。
蘇定坤看了一眼兒子,說:「抓他,是以防走漏風聲,是我昏了頭,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後來,他逃了出去,再沒聽說過他的消息。」
袁家興說:「柳老爺,您給解釋解釋?」
柳湘年說:「他是怕事情敗露,所以遠走高飛了。」
袁家興問:「有沒有可能是被人給滅了口呢?」
柳湘年啞口無言。
蘇定坤淒然長歎,說:「柳兄,你不用再為我解釋了。這盤棋,已然是個死局,不必再枉費心力了。家興,你動手吧,我只求一死,不要傷及無辜。」
袁家興望了望外面,說:「天,終究要亮的!這一宿,我看清楚了你們所有人,該是要有個交待的時候了。既然你認了,那就好,回頭在放馬場所有人的面前再說一次,我要當著大家的面宰了你,讓我爹瞑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