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年忐忑不安地前來「過堂」，他是第二個被帶上來的，前一個是老太公，說了什麼，他不知道；後一個必然會是蘇定坤，會說什麼，他也不確定。這讓他顧慮重重。原本，放馬場會進行預定好的權力交接，他將會達成夙願接管這裡，袁家興如此一攪合，一切都充滿了變數。處在這樣的一個立場，他必須謀劃周詳，前前後後都要應對周全，在事情突然變得不明朗的情況之下，他決定靜觀其變。
袁家興沒有跟他客套，開場就發難，說：「咱們兩家素來交情深厚，我爹一直都把你視作最要好的朋友，從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我請問，阿伯，你為什麼要這樣？」
柳湘年愕然，說：「家興，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袁家興猛地一拍桌子，說：「我再叫你一聲阿伯，也奉勸你，不要再裝下去了。我原本以為，你跟這件事是沒有關係的，甚至我曾想過，你一定會為我爹的事在東奔西走，可萬萬沒有料到，你東奔西走不是在給我爹討公道，而是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當你午夜夢迴時，想到我爹，你不會覺得愧疚難安嗎？」
柳湘年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說：「你爹臨走的時候，我就陪在身旁，當時我就跟他說過，我絕沒有做過對不起他的事情，也絕不會做。我曾向你爹許諾一件事，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就像你爹一樣。」
袁家興問：「什麼事？」
柳湘年說：「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袁家興又問：「你所說的那一天是哪一天？」
柳湘年說：「最遲十年後。」
袁家興冷笑，說：「人生苦短啊！我在外面打仗，每天都死人，指不定是誰，見慣了生死，就格外惜時，報仇要趁早。實話跟你說，我現在就要報仇，莫說是十年，十天我都等不了了。」
柳湘年問：「那你的仇人是誰吶？」
談話進行下去，必將又陷入僵局。崔陽平當即出面，說：「柳老爺，聽家興說，您是個德才兼備的人，前不久還被確定是放馬場的下一任主事人。我曾做過多年的江湖郎中，略通醫術，方才老太公前來敘話的時候，我暗中探視了他的脈象，他的身子骨可比看起來硬朗多了，為何在此時急著要把這位子拱手相讓呢？」
柳湘年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崔陽平說：「沒什麼，隨便聊聊。試想，我若是老太公，這麼做，或許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不得不這麼做，否則就難保周全。柳老爺，你是個文人，竟有這等的氣魄，難得啊！」
柳湘年的表情陰晴不定，顯然，崔陽平的話觸碰到了他的一個心事，他低頭沉思，下意識地抬眼，正與崔陽平的目光相遇，他從後者的眼神探尋到一絲不易察覺的游離，如同一個鋪開網的獵手一般。他不由得後背冒出一股涼意，不耐煩地說：「你不用在這試探我了，我沒有什麼可說的。」
袁家興拔出手槍，「蹭蹭蹭」三步上前，用槍口抵住柳湘年的腦袋，惡狠狠地說：「別逼我，我現在沒多少耐心了！」
崔陽平勸道：「家興，先不要衝動，你的槍一開，有人就要在背地裡偷著笑了，咱沒必要給人作嫁衣裳。」
袁家興說：「索性，我就大開殺戒！」
柳湘年被帶了下去，一路上驚魂未定。他自然知曉，崔陽平是在挑撥離間，可那些話戳到了他的軟肋，曾幾何時，這個疑慮也在他的心底盤旋，揮之不去。臨被關進屋子裡時，他當著押送他的人的面自言自語說：「在這放馬場啊，什麼事都得聽老太公的，他老人家要是開了口，沒有不好辦的。找對人，做對事，這道理原來家興不懂啊！」
這番話果然傳到了袁家興的耳朵裡，袁家興無動於衷，讓人去傳蘇定坤，回頭對崔陽平說：「蘇家跟我家有仇，這次就由你來審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