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家興在放馬場左右碰壁,次數多了,自然也就知道這條路走不通了。山雨欲來風滿樓,或許他對那個深藏在放馬場裡的秘密還不甚瞭然,然而這股緊繃和肅殺的味道卻被他嗅到了。之前,別人看的目光裡充斥著的是戒備和不安,此刻已變化成緊張和恐懼了。
袁家興迫切地需要幫手,但他不敢輕信他人,思慮不周只會打草驚蛇。蛇一旦被驚擾,是會不顧一切地瘋狂反擊的,更要命的是,你很難預料到它何時發起攻擊,以及從何處攻擊。
柳家的工地上仍是一派繁忙的景象,與以往不同的是,這裡的歡聲笑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沉悶,就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天氣。
躁動的情緒在蔓延,誰也不知道何時會演變成騷動。
有那麼幾次,袁家興在街道上行走,發現兩邊院落裡的女人們在磨刀,而且,當他走過去的時候,有人拿起鋒利的刀悄悄地向他比劃,像是在丈量一般。於是,他匆匆地走過,微微地縮起了脖子。
就在他一籌莫展之際,一個人出現在他的視線當中,此人是爛人一枚,卻被他發現了其身上的價值。
這天,柳阿狗如往常一樣輸光了身上的最後一個銅板兒,他賴著不走倒還罷了,又在旁邊說三道四,看別人玩的盡興,他手癢難耐,沒有本錢卻一直扯著嗓子猜骰子的大小,當然,每局都有人輸錢,若他僥倖猜對時便肆無忌憚地對別人奚落一番。這樣的人著實討人厭,他最終也得到了應得的下場,被兩個壯漢拖著扔到了門外。
柳阿狗吃痛,叫罵道:「摔死你爺爺算了,今天摔死你爺爺,明天你們這幫孫子就得摔紙灰盆。」此話真真是陰損,照放馬場的老理兒,長輩過世時,孝子孝孫哭孝之後要把燒紙的瓷盆摔破。
兩壯漢一腳已踏進門檻,聽到這話氣得不行,揮動著拳頭追過來。柳阿狗或許不知好歹,但卻不會不知輕重,當下撩丫子飛奔。袁家興一直躲在暗處,悄悄地緊隨其後。
像柳阿狗這種人,歷來每處都不缺,他們好吃懶做,將老本兒揮霍一空後就會給鄰人帶來麻煩,即便不是過街老鼠,那也是如蒼蠅蛆蟲一般惹人厭惡。相比他的「同行」而言,柳阿狗倒幸運幾分,一來是因為此人頑劣,二來是他也算是柳姓族人,是柳湘年的本家,再者,放馬場民風淳樸,哪怕是自家青黃不接,也還總能保留著些古道熱腸。正所謂「沒有君子不養閒人」,放馬場的各家各戶不知何時起形成這麼個默契,會在某個固定的日子把一些閒散錢和吃食放在廚房,就等著柳阿狗來取。柳阿狗對此毫不客氣,也很規矩,除了這些,他絕不再動別人的其它物件,此外,他每次都還給別人寫下個條子,明寫著拿錢財多少,糧米幾許。人們會把這些條子收起來,等交租時把它們遞給柳湘年,後者便會相應地減去。
多年以來,大家都是如此這般,柳阿狗給每家每戶都排了號,按日子去固定的地方拿錢,相安無事,從來沒出過差錯,可今日他犯了難,因為今天輪到袁家。袁老爺子已過世,自然無法再「例行公事」,倘若這袁老爺子此刻真拿了錢票出來,柳阿狗也萬萬不敢接。袁家興雖在家,可這人是個當過兵的毛頭小子,不知他認不認這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