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時光如梭,故人相見,自然會有無限感慨湧上心頭。看到這二人,袁家興情難自已,與柳文棟雙手緊握,又緊緊相擁,兄弟之情誼溢於言表;然而當面對左秋雁時,他極力克制住了澎湃的心緒,只是深深地望著她,說:「你也來了?」
左秋雁本已準備好被他擁入懷中,面容因激動和羞澀而變得紅潤,見他並沒有如此這般的意思,表情立時僵住,眼中泛起淚花。
酒菜擺了一桌,全都是左秋雁的功勞,她執意要下廚,繫上圍裙,儼然以此家的女主人自居。對此,袁家興只推脫了一下便由著她去。柳文棟感言道:「秋雁真是賢惠之人啊!」聞言,袁家興只是一笑置之。
左秋雁給袁家興夾菜,眼神之中滿是期許,甚至還有討好的意味,說:「家興,你嘗嘗看味道怎麼樣,不合口味的話我再去做。」
袁家興說:「不用麻煩了。文棟,來,咱們兄弟許久不見,喝一個!」
左秋雁也為自己斟了杯酒,說:「我也要喝。」
柳文棟端起酒杯,說:「我和秋雁時刻都盼著你早點回來,卻不想是因為袁阿爹過世才得以實現。唉,總之,千言萬語,就凝聚成一句話吧,節哀順變。」
袁家興與他們碰杯,一飲而盡,說:「不用為我擔心,我經受得起。文棟,聽阿伯說你現在有大能耐了,說一說,讓我也見識一下你們讀書人的生活。」
柳文棟推了推頗為考究的眼鏡,頹聲道:「別提了,現在外面的世道那麼亂,最無用的就是書生。省城裡天天的鬧騰,先生們一個接一個地換,喏,現在我也成個先生了,也是在省城待不下去。」
袁家興豎起大拇指,說:「你頂不錯的!我在外當兵,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大帥是一個接一個地換,到最後我也沒成大帥,若不是命大,不知翻來覆去的死過幾回了。不說了,接著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柳文棟沒什麼酒量,平素也不喜飲酒,此番三杯酒下肚,頓覺頭重腳輕,飄飄乎欲仙,沉沉兮欲睡,直想吟上首詩來一抒心意,無奈泰戈爾和孔夫子都不見了蹤影,往常那些爛熟於心的好句子,現今似乎都爛的不成樣子了,費盡心力都未能拼湊起來,徒勞無功,只得作罷,懊惱於缺乏李太白的才情。
左秋雁顯得心事重重,有話要脫口而出卻又強行嚥下的表情時不時地在她那張俏麗的面龐上閃現,顯露出好看的滑稽。她雖身為女兒家,酒量倒是非一般地好,柳文棟早已不省人事,她也僅是面色燥熱而已。袁家興有時會抬頭看她一眼,隨後仍自顧飲酒,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前者的臉,每逢四目相對的剎那,她的身軀就會不由自主地前傾,而後又神情蕭瑟地坐回。兩人不曾碰杯,卻每每同飲。
那些年,兩小無猜,某天的某個溫暖的黃昏,地面上拉攏著兩簇毛茸茸的影子,草青花香,而今在時過境遷之後幻化成辛辣的酒水。左秋雁在酒杯裡看到的是映在其中的往事,她把眼淚也盛在裡面,細細咂摸,別有一番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