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袁家興和柳湘年在說話時，柳文棟已經到了寨口，在這個窮鄉僻壤的地方，出現了這麼一個書卷氣濃厚的人，顯得頗有幾分格格不入，那身西裝並不適合走山路，山裡的人也沒有幾個戴那麼洋氣的眼鏡的。往常，他每次進寨子，總會被人們圍著看，小孩子會纏著他，用髒兮兮的手去摸他的衣服，跳著去觸碰他的眼鏡，不過，他對這並不反感，反而會分發糖果給他們，跟他們說要多讀書。這一次，他並沒有急著進寨，而是找個山洞躲了起來，翻看書冊，直到天色變暗，他活動了下筋骨，扶了扶眼鏡，躲躲閃閃地往寨子裡走。
回到家，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如賊一般溜進了柳湘年的書房，開口就說：「爹，我在省城闖了大禍了，官府可能會通緝我。」
柳湘年大驚失色，說：「怎麼回事？」
柳文棟呼吸急促，說：「前些日子，我帶著學生上街遊行，反對內戰，官府裡的人打傷了很多學生，結果事情就越鬧越大，學生的情緒過於高漲，我完全控制不了。後來，我像是喝了雞血似的，暈暈乎乎地帶著他們闖進了一個官員的府宅，我的學生，他們把那個當官的不小心給打死了！」
柳湘年急得團團轉，問：「然後呢？」
柳文棟說：「聽說要抓人，幾個學生已經被關進去了，他們什麼都沒有招供，只是一個勁地喊口號。省城裡風聲很緊，官府對外宣稱還有一批禍首未緝拿到案，我生怕此事會牽連到我，那樣的話，我就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了，官府裡的人太凶，他們是不分青紅皂白的，只怕我都沒機會說話就被拉出去槍決了。」
柳湘年斥道：「你不好好教書，跟著別人瞎鬧什麼！」
柳文棟說：「事已至此，我也無可奈何，只好請了病假先回來躲一陣，待風聲平靜了再回去。」
柳湘年在書房之中來回踱步，苦思對策，片刻，他冷靜下來，說：「也好，就在這放馬場住著，官府的人輕易不會來這裡。省城那邊我托人去打點一下，花錢買個平安。」
兩父子坐了一會兒，各懷心事，彼此少有交流。柳湘年說：「家興今天來過了。」
得知袁家興今日曾來訪，柳文棟不由得暗自慶幸，說：「幸好我在外面躲了一陣。爹，他有沒有說什麼？」
柳湘年說：「沒說別的，就是問了問你的情況。文棟，有件事我要問你，家興他爹的死，是不是你告訴他的？」
柳文棟當即回道：「不是，我也不清楚他是怎麼知道的。」
知子莫若父，柳湘年揉了揉太陽穴，說：「不管是不是你，倘若有人旁敲側擊地問起來，你就一口咬定說不是你。文棟啊，我們家在放馬場是有根基，別人都敬著咱家，但若是成了眾矢之的，那就不好收拾了。別人為什麼會敬你、怕你？那是因為你可以決定他們的日子好不好過，倘若你的所作所為讓他們覺得日子過不下去了，那你也就自身難保了，這就是人性。你要仔細掂量，別感情用事。」
柳文棟面露愧色，說：「是，爹，我記下了。那，您看，我要去見家興嗎？」
柳湘年說：「你們情同手足，自然是要見的，你必須要讓他知道，你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望他。去吧，家裡沒給你留晚飯，去和家興一起吃個飯吧。」
柳文棟問：「我要不要先去跟娘請個安？」
柳湘年擺擺手，說：「免了，回來再說吧。記著，不要貪杯，不要說不該說的話。」
柳文棟乖巧地應了下來，說：「爹，您放心，我把您說的話都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