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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嫂子,快收拾一下,貨郎要從金錢莊那邊來了,我聽見了。яя」
韓玉還沒進去院子,在門口就喊了起來。
「咋就你自己回來,你阿澤哥呢?」
林氏把納到一半的的千層底放進針線筐,把針扎進線圈裡,站起來問道。
「十字路口等著呢。這麼大人,丟不了的。」
韓玉跑進屋裡,收拾自己這段時間繡好的花樣子,如數家珍,對林氏說,「娘,這個賣了錢,我想給嫂子換根紅頭繩,給你弄個簪子。」
抽著水煙的韓子明,歎了口氣說道:「你這死妮子,冒冒失失的!慢點,要是絆倒磕著咋辦?!」
「知道了爹!」韓玉在屋裡應聲。
雲錦王朝,未婚女子十五歲及笄1,在此之前,頭都是扎束放在背後,而婚後,頭都是綰起來,擦上簪子。
而實際上在農家裡,女孩子可能十五歲前就已經嫁人了,十二三歲,來了月事,有了生育能力,便被娶過門傳宗接代延續香火了。更小的是幾歲就被送到人家當童養媳。
韓玉現春草是用做活多餘的布條子扎頭,便一心想給她買個正經的扎頭繩,而林氏頭上的竹簪早已經褪色磨損的不成樣子,簪子的頭部也磕掉了一塊。尋思著,貨郎擔這個農家小百貨好不容易來一趟,趁這機會置辦點。
「給你嫂子弄根頭繩就成了,娘老了,要那麼好看的簪子幹啥,就用這根湊合著,花點子冤枉錢。」
林氏笑起來的時候,眼角已經現出細微的魚尾紋,自家閨女能夠時刻想到自己。這是做娘的最開心的事情,她摸著韓玉的頭說道,「你頭慢慢長了,給自己也弄一根吧。大了,以後就不扎小揪揪了,省得叫人笑話。」
來到十字路口,白澤正往金錢莊方向望著,看到林氏後,微微一笑,也不說話。
「阿澤。等會兒貨郎來了,你看看想吃啥玩啥。」
雖知道林氏話鋒一轉,看著韓玉。說道,「看中的啥,讓小玉這妮子給你買,她一張繡花就能賣幾十文錢。」
聽了前半段,白澤已經想好了推辭的話。但聽了後半段,立即改了主意,點了點頭,說道:「好啊。」
韓玉努嘴,小聲嘟囔道:「你故意的。」
白澤故意放開了聲音,攤攤手。聳聳肩,說道:「看來小玉妹妹不想給我買,算了。我還是不要了。」
「她敢!」
林氏立馬瞪了韓玉一眼,說道,「不給誰買都成,就是不能不給阿澤買!死妮子,你聽到沒?」
「你還是故意的。」
韓玉繼續努嘴嘟囔。但不等林氏再說話,趕緊大聲說道。「娘,阿澤哥,你們誤會了,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給阿澤哥,大哥二哥都置辦點東西。」
林氏說道:「這還差不多。不過你大哥二哥就不需要了,剩下的錢得攢著,過了年咱得蓋新房子呢。」
隨著貨郎的聲音越來越近,終於挑著碩大的擔子,手裡還推著一個貨車,往杏花村趕過來。
牛三遠遠就朝著這邊笑,皮膚黝黑,笑起來顯得牙齒很白,每個月固定來收韓玉的繡花,所以慢慢也熟稔了,緊跟著停了兩步,撤了嗓子,又是一聲吆喝,如洪鐘般響亮:「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統統都有啊,牛三又來啦!……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喊完,繼續前進。
「牛大哥的嗓門可真大。」春草說道。
「那是,也不想想,幹這一行,吆喝不起來,那可怎麼成!」林氏說道。
牛三放下擔子,停下車子,不好意思地說道:「嬸子,小玉,你們這麼早就在這等著啦。瞧我,我的錯,該打,不該在金錢莊待這麼長時間。」
林氏笑道:「瞧你說的,這是哪裡話。做點生意不容易,能多掙點就多掙點,在哪不都一樣。」
「嬸子人好,才有這麼好的閨女。」
牛三兩句話不忘誇獎韓玉,說道,「趁著人都沒來,你們趕緊來挑挑,有啥想要的,等會兒人多了,恐怕我就招呼不過來了。」
「牛大哥,給,這是我這段時間繡得花樣子,你看看咋樣。」
韓玉踮著腳尖,把四張繡花遞到牛三的跟前,笑起來眼睛月牙兒一般,聲音甜甜地說道。
「嘖,嘖,好看!小玉的手藝好的沒話說。不是我想誇,是這嘴不聽使喚,忍不住就說出來了,」
牛三隨手翻了一下,四張繡花從上至下分別是:花好月圓、雨打芭蕉、空蟬鳴谷、馬踏飛燕,各個都是精美無雙,叫人歎為觀止。於是他二話不說,這就從懷裡掏出錢袋,數出一百二十文錢,用紙包好,遞到韓玉手裡,說道,「呶,給你娘數數,看夠不夠。」收好了幾張繡花,牛三嘖嘖說道,「這小玉每次的繡花都不重樣,真不知道這這麼大點的小閨女腦子裡裝了多少東西!」
韓玉笑而不語。
有句話叫做:生平多閱歷,胸中有丘壑。2
所見所聞多了,心裡自然會有這麼多東西。現代社會生活了二十多年,雖然現實中並沒有閱歷過多少,但網絡極其達的時代,還有什麼見不著,韓玉覺得自己心胸中,丘壑一道道,甚至成了一個個懸崖,不客氣一點說,可謂見多識廣,無所不知。
正如鄭板橋畫竹,有三層境界: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韓玉每次繡花也都是如此,把先前看過的一些有意境的,有美好寓意的圖片等,造酒一樣,在心胸之中醞釀一番,再通過一針一線繡出來,讓人看了如飲美酒,暢快淋漓,細細品來又後味兒十足。
「這閨女啊,精怪,啥也不是。」
林氏聽了心裡美滋滋的。謙虛地說道,隨後翻了翻其中一個筐子裡的頭飾,說道,「這樣的扎頭繩怎麼賣的?」
牛三說道:「便宜,一文錢。嬸子,咱都不是外人,挑兩個吧,算是送的。」
「那怎麼能行,你這小本生意。那就兩文錢弄兩根吧。」
說著,林氏往懷裡去摸錢。還不忘開玩笑似地對白澤說道,「阿澤,你快看看。有啥想要的想吃的,錢都在小雨手裡攥著呢。錯過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啦。」
白澤看看韓玉,壞壞一笑,指著其中給一個算不得精緻的小瓷盒子。說道:「嬸子,我要這個。」
「哈哈……這是姑娘家用的胭脂,你一破小子要這做啥?難不成這麼大點就想送給心上人?」牛三哈哈大笑地說道。
林氏娓娓說道:「是啊,阿澤,這是閨女家用的胭脂,你一個娃子要這也沒啥用。錢不都白花了嗎?再挑挑其他的吧。」
「我就要這個。」白澤的眼神和語氣很堅定。
林氏看他中了邪似的,一心想要,便問道:「牛三。這個得多少錢?」
「八文錢。」牛三回道。
肉價是十文錢一斤,花八文錢只買了一小盒的胭脂,而且還是女娃子用的,林氏實在有些捨不得,但這個準女婿一心想要。她便狠了心,咬咬牙。把那盒胭脂拿起來,放到白澤的手裡,對韓玉說道:「成,小玉,說好的,付錢吧。」
牛三說道:「這娃子還真是稀奇,買姑娘家用的胭脂,我牛三也走南闖北多少年,這事,還頭一次見到,稀罕的慌,哈哈。」
這個時候,老老少少的婦女兒童已經陸陸續續圍了上來,有的看熱鬧巧稀奇,有的是真要置辦些日常用品。
林氏朝韓玉擺擺手,說道:「該買的都買了,別圍著了啊,小玉,走,回家了。」
「娘,嫂子,我想再看會兒,你們先回去吧。」
韓玉把手裡的錢袋遞給林氏,看了看白澤,說道,「阿澤哥,你想要的胭脂也到手了,也跟著娘先回家吧。」
「看一會兒趕緊回來,聽見沒,要是叫人家賣小孩的抱走了,想回都回不來。」
林氏囑咐了一句,便回家了,白澤也跟著回去了。圍著貨郎擔的都是街坊鄰里,大多是一個門上的人,也沒什麼不放心的。
看到三人離開,韓玉攤開手掌,手心裡出了不少汗,靜靜躺著十幾枚銅錢,得意的一笑,想擠進人堆裡,但個頭太小,直接被淹沒了。正好看到了夏氏,便嚷道:「大娘,大娘,抱我,我看不見。」
「小玉,是你這妮子啊,來,大娘抱著你看。」
夏氏抱起韓玉,問道,「妮子,你的繡花是不是已經賣給牛三啦?賣了多少錢?」
「四張,一百二十文。」
韓玉笑笑,隨後指著擔子上一枚翠綠色的玉簪子,大聲叫道,「牛大哥,那枚簪子多少錢?」
牛三應道:「正宗的碧玉簪,少說也得十文錢。」
「我要了!」
韓玉攤開手掌,拿掉多餘的幾枚,伸著小短胳膊遞過去,叫道,「給你錢。」
「好勒!」牛三說著,遞了簪子,接過錢,眼睛一掃,放進了口袋裡。
「這小玉咋那麼有錢,一個小閨女,掏十文錢買個簪子!都能割一斤好肉了!」
「小閨女家手裡握這麼多錢,我看八成是偷爹娘的!」
周圍的人一個個議論開了,韓玉的行為是在是出乎意外,叫人不解。
「小玉,你花恁多錢買這個簪子幹啥,你爹娘知道還不把你打脫一層皮?」
夏氏也不解地問道。
韓玉嘿嘿一笑,回道:「我娘的簪子壞了,我偷偷買給她的。」
聽她這麼一說,本來說不好的也都紛紛默然,都打心眼裡羨慕起來。
……………………
註釋:
1及笄:古代女子滿15歲結,用笄貫之,因稱女子滿15歲為及笄。也指已到了結婚的年齡,如「年已及笄」。最早見於《禮記.內則》「女子……十有五年而笄」
2胸中多閱歷,胸中有丘壑:出自現當代作家——葉聖陶的《蘇州園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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