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風和日麗,西北的秋天一如既往的乾燥卻又清爽。洛陽周邊的縣鎮也依舊蕭條而荒涼。落葉飄零間,總給人一種逢秋悲寂寥的感覺。只是不時從西北而來的幾隊裝扮各異的騎士,將這份氣氛徹底的破壞了。
遠途激盪的煙塵,蹬踏的巨響。不僅沿途村落的百姓,紛紛避開。連像洛陽這樣的大城市,本來無精打采的守城士卒也不得不緊張了起來。
這一隊隊騎士前仆後繼的,雖然都是從關中方向過來的,卻並不是一路人馬。最早的一批人直奔兗州,後面的那幾批人,或是朝河北方向奔去,或是朝荊州方向奔去。而其中還有一隊風塵僕僕,狼狽不堪的騎士,甚至直接跑進了正在洛陽的李傕大營裡。
「西涼軍重地,來者下馬報上名號!再敢向前,格殺勿論!」營門前本就因連番大戰變得精神緊張的衛士,遠遠看到瀰漫的煙塵,就趕緊大聲喊叫了起來。
「我等乃扶風守軍,有急報送與將軍,爾等快快讓開。」但是來人卻非常不給面子,遠遠的扔出一塊令牌,大吼一聲,不管不顧依舊朝著營寨裡奔去,速度絲毫不減。
轟隆,轟隆!營寨門口,一片人仰馬翻。
拿著手中的令牌,確認無誤後,為首的都尉制止了手下們的叱呵。任由這隊人馬衝了進去,驚起沿途士卒成片的叫罵聲,就連各營的將官都目瞪口呆起來。
「從扶風那邊過來的探子?怎麼這副急匆匆的狼狽樣子,難道是馬騰,韓遂又打過來了?」
「不可能吧,馬騰,韓遂自從前兩年被咱們打敗後,現在都沒恢復元氣。何況現在整個涼州軍閥並立,亂得如同一鍋粥般,哪有餘力來打關中的主意?」
「可能是河東那邊過去的流寇吧,前段日子不是還有個姓曹的小賊,偷偷yin了張將軍的弘農城嗎?說不定現在又從哪山疙瘩裡冒出一個土匪頭子,想趁著關中空虛的時候打打秋風呢?」
「胡言亂語些什麼啊,還不回去站崗!」
士卒們的議論,被都尉給打斷了。
不過,這些士卒雖然說得有理有據的,卻並不怎麼關心身後的大本營。長安城城池險固,又有上萬大軍,那些流寇就算再厲害,也最多只能劫掠那些小城鎮罷了,給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打長安的主意。
很快,士卒們又恢復到了原來無精打采的樣子。
自從來到洛陽,他們已經接連與白波軍大戰了數次,雖說憑借西涼軍強大的戰鬥力,在兵馬少了一倍的情況下,依舊大佔上風。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如今的西涼軍也已是強弩之末,損兵折將不說,人馬的疲憊也幾乎達到了一個極限。
普通的士卒不用考慮那麼多,自然有猜測八卦的閒心,但是此時的李傕卻一點開玩笑的心思都沒有了。
這會兒時辰已將近正午,李傕卻才剛剛起床。這些年,他割據長安,無論權勢還是財富都可謂顯赫一時。但以前在西涼軍中那種艱苦樸素的作風,卻一直都沒有丟掉。
往常最遲五更天,他就應該起床了。
只是,他今天實在是起不來。
胸口一道長達數尺的恐怖傷痕,宛如一條暗紅蛇的毒se,不停的吞噬著李傕的生機。這條傷口是在前兩天。他與剛來到洛陽的曹操軍交戰的時候,被一個手持雙戟的醜惡大漢留下得。
「可惡的曹孟德,手底下居然聚集了那麼多的通玄高手,典韋,許褚,夏侯兄弟……這陣容比董太師那時還要強上兩分啊,這次我敗的不冤!」躺在床上修息的李傕,被兩名士卒小心的抬了起來,不時扯動到那條傷口,疼得他冷汗直冒,不住的咬牙切齒。
十幾天前,董承為與楊奉,李虎等人爭權,秘招曹操率領大軍進入洛陽,護衛天子。曹操得令,立刻集結了八萬大軍,連夜趕路,僅僅五天就到了洛陽,而且還不做任何的休整,就直接朝西涼軍發起了進攻。
曹操自從佔領兗州以來,聲望愈隆,李傕對他可沒有絲毫的輕視。與其對敵的時候,將所有的力量都用了上來,就連飛熊軍也在第一時間加入了戰鬥。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曹操的大軍比他想的還要可怕的多。
無往不利的飛熊軍居然被一支打著「虎豹」旗號的騎兵部隊給纏住了,完全發揮不了作用。而對方陣營裡湧出的十幾員大將,典韋許褚,夏侯兄弟,曹仁曹洪,樂進於禁……猶如十幾頭猛獸,簡直勢不可擋。就連一向驕橫的郭汜也很快敗下陣來。眼看局勢不妙,李傕早早的就鳴金收兵,卻沒想到撤退的時候卻被曹營的大將典韋纏上,胸口狠狠的挨了一戟,才被親兵救了回來。
這傷雖然要不了他的命,卻足以讓他在床上躺個兩三天而爬不起來。
當有營中士卒來報,說是扶風縣傳來急報的時候。他還躺在床上忍受著傷痛的折磨。
儘管如此,一聽到這個消息,李傕身上雖然巨痛難忍,但還是命令侍衛,強行攙扶著他,朝議事的大帳走去。他是西涼軍的主心骨,也是西涼軍的智囊。只要西涼軍還是一個整體,那麼郭汜與張濟就會自覺的為他馬首是瞻,遵從他的號令辦事。
往常的時候,一得到什麼不好的消息,兩人哪怕與李傕有再大的嫌隙,也會第一時間找他來商量對策。
只是今天,卻注定是個不尋常的日子。
李傕剛剛走進大帳,就聽見了郭汜巨大的咆哮聲:「曹昂!你這個小賊,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我要把你挫骨揚灰!」
進入大帳,一見暴怒不止的郭汜,與眉頭緊鎖的張濟,李傕本能的產生一種大事不妙的感覺。郭汜雖然脾氣暴躁,到底也算久經風雨,尋常的小事不可能惹得他如此的生氣。而張濟在西涼軍中更是以性格沉穩著稱,即使真遇到什麼大事,也難見他皺一下眉頭,就連那次他的老窩弘農被人給端了,也沒見他有半分的懊惱。
現在一個狀若瘋癲,一個眉頭緊鎖,顯然這次出的問題已是嚴重之極。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嗯……從扶風縣來的急報,令郭汜大發雷霆的曹昂?扶風,曹昂!難道……難道是長安城……?」見兩人失態的樣子,李傕心思急轉,很快就抓住了重點,一個讓他不敢置信的猜測蹦了出來:「難道長安城被那個曹昂給攻佔了?」
看見李儒進來,張濟面如死灰般,將手中的那一份急報扔了過去。
「扶風縣傳來的消息,曹昂突然出兵奇襲長安,關中郡縣大多已經陷落,僅於的扶風,馮詡等縣也已搖搖欲墜。……老李,咱們的後路徹底被斷了。」
雖然心中早有猜測,一聽到這個消息,李傕心中仍然有如驚濤駭浪一般。急忙打開那卷文書,迅速的掃視了起來。
很快,他就像失去了力氣一樣,不顧傷口的疼痛,癱倒在了地上,胸口急劇起伏,大有一種呼吸困難,就要熬不過來的感覺。
長安城被攻佔,他怎麼能不急促,不失態。
要知道,他們西涼軍已經將天下人搞的天怒人怨,之所以還能苟延殘喘,甚至於作威作福,依托的就是那險固雄渾的長安城。那就像是一座大城堡,在群狼環視的亂世中,給他們最大的保護。
而一旦失了這座城堡,頃刻間,他們就會被群狼給撕的粉碎。
「這消息準確嗎?是不是白波軍為逼咱們撤退,放出的假消息吧?」也許是求一個心裡安慰,李傕在一陣心慌意亂中,頗有些胡亂抓救命稻草的意思,毫無理由的做出了一些猜測。
畢竟,長安城城池高大,又有足足一萬人的守軍,怎麼看也不可能被曹昂這種流寇給攻打下來,而且居然只用了短短幾天的時間,讓他們連回兵救援的功夫都沒有。
赫赫有名的雄城,名動天下的精兵,即使面對十萬精兵恐怕也能支撐個兩三個月。李傕敢於率領大軍傾巢而出,追擊天子。就是有絕對的自信,認為周圍再也沒有任何可以威脅到長安城的勢力。
而李傕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那數月前還半點名氣都沒有的土匪頭子,曹昂居然會這麼厲害,恰恰就是這沒有想到的,就讓整個西涼軍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那幾名探子,是郭阿多的親信,不會有錯的。」張濟懶懶的回答道,語氣中透著一種絕望。
一旁的郭汜興許是叫罵的累了,聲音越來越小,也癱倒在地上,和李傕,張濟三人面面相覷,一副六神無主,理不出頭緒的樣子。
「現在怎麼辦?」安靜了良久,還是向來冷靜,沉穩的張濟率先打破了沉默,朝著另外兩人問道。
「還能怎麼辦,即刻回軍,不惜一切代價,奪回長安。」李傕歎了一口氣,如今雖然還有這一條路走,但是情況卻不容樂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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